第193章 第193章

玄凌醒来的时候，明蓁已是哭过一场了，双眼通红坐在床榻边，见他醒来，忙拭干眼泪倾下身子，一叠声唤他：“明郎可觉得好些了吗？”

        “昭昭……”他唤了她一声，身子有些无力，却还是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哭什么？我不是还在这里吗？”他经年服用丹药，身体里早已淤积了不少丹毒，兼之又用颇多内宠，年轻的妃嫔为求子嗣，时常予他服用虎狼之药，这些年下来，他的身子早已亏空不少。可当真到了这种地步的时候，玄凌竟是一下子坦然了，再不提之前妄图长生的美梦。他借着明蓁的力坐起身子，神情却是十分淡然，唤了李长进来，“传朕口谕，命宸王周予洐监国理政，着清河王、丞相、六部尚书辅佐。另，炼丹坊里的那些方士，都杀了吧，不必再留了。”

        他这一次醒来，似乎真的看淡了生死之事，握住了明蓁的手，轻声安慰她道：“昭昭莫怕，若是我当真有个不测，也定然会安顿好你的。”

        明蓁一听，眼泪当即下来了，哭道：“若是明郎不在了，什么样的安顿，昭昭都不会欢喜的。”她伏在玄凌身侧，依着他，责道，“生死本为伦常，谁也奈何不得。明郎与昭昭到底是凡夫俗子，只求一世白首还不够吗？明郎眼下这般，莫非是要昭昭伤心死吗？”

        玄凌听她哭诉，只叹息一声：“昭昭，纵使是凡夫俗子，亦是贪心的。一世白首怎么够？我多想盼着与你百世千世乃至永生永世，都白首偕老。可到底天命难为，或许，这便是我的命数……”他颓然地说完了这些话，精气神似乎一下子散尽了。明蓁看得心酸，竟是又落下眼泪来：“明郎……”

        “好了，不要再哭了，你这么哭着，我亦是难过得很。”玄凌笑着哄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道，“莫哭了，嗯？”

        明蓁好半晌才止住眼泪，泪眼朦胧去看他，带着殷殷期盼：“明郎会好起来的，是不是？”她已年过三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更是已经做了祖母，却露出这样一副天真的姿态来，让玄凌觉得，每一寸发丝都痛了起来。他抚着明蓁的背脊，并没有回答，或许连他自己也有了预感，这便是他的大限了。

        乾元三十年春天，玄凌因身体日衰，为安稳国中人心，昭告天下册立宸王周予洐为皇太子。而在这之后，他的身体病痛日多，终于在仲春时节卧床不起，为了让玄凌安心静养，寝殿便移至宫中最清静的颢阳殿，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妃子，其余宠妃无诏皆不可随意入内。

        明蓁日日侍疾，予洐也时常来向他汇报朝中事宜，玄凌听了两日，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只对他嘱咐道：“你已是太子，日后这大周的江山都是要交给你的，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便是了，便不必再来告诉朕了。”语罢，又去看坐在一旁的明蓁，“一晃眼，我们的予洐也长大了，如今想起来，还仿佛在昨日一般。”

        明蓁点着头应是，眼眶还是有些红肿，玄凌心知这些日子以来，明蓁一直是在他面前欢笑，在背后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却是几多眼泪流下，心中心疼她，可明蓁不欲让他知晓，他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近日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这会儿子赶得巧，又与予洐说了一阵子话：“颜妃是你母妃的亲侄女，虽是性情不如菁妃谨慎小心，可你也不能薄待了她，若是薄待了她，那便是伤了你母妃的颜面。”

        予洐自然恭敬应下。玄凌说了一会儿，眉宇间便有了倦色，明蓁连忙扶着他躺下，见他睡去，才和予洐出去。

        予洐扶着她，关怀道：“母妃近日颜色憔悴，虽是忧心父皇，可亦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若是母妃又倒下了，这后宫之中，还有谁能来主持大局呢？父皇也是会十分心疼的。”

        “正值多事之秋，母妃疲累些也是常事，你不必挂怀，母妃心中有数。”明蓁摇了摇头，轻轻道，“你既做了太子，那便更要小心谨慎，莫要让你父皇失望。朝中有什么不懂的事宜，尽可去问询你六皇叔和诸位大臣们，他们皆是有才之士。”

        予洐垂首道：“儿臣知晓，母妃放心。”

        外头已是半夜时分，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丝丝清凉之意，蕴着花香清郁，本该清爽怡人，可惜却徒增愁绪。明蓁叹息一声，心中有说不出的悲戚，她与玄凌，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样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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