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一四八】

看着坐在病床上的方以寒，辛卯和他相对无言了许久，最终先绷不住挪开了视线，抬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后，语气稍显不耐地说道：“所以你刚刚让刘副指挥喊我进来，说有话跟我说，你……不说吗？”

        没有料到辛卯竟然开门见山就问起这个，方以寒突然就愣住了。

        其实刚刚让刘冀去喊人，也只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让人把辛卯给叫进来，这会儿她突然问起来，他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我……”方以寒支支吾吾了半天，搜肠刮肚，还想着要临时打一片草稿，东拼西凑些词句出来也好，却发现这么突然，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可以硬扯，于是放弃了，坦白道，“其实这是我找的一个借口……”

        借口？辛卯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问道：“什么意思？”

        方以寒表情显得有些别扭和尴尬。他抬手挠了挠头，说道：“我只是……想找人把你叫进来、罢了。”

        辛卯在从门口走到这卧室里的一路上就想了很多，做了无数种猜测，甚至都离谱到觉得他或许会问自己，玉昭影和她坐在营帐门口都说了些什么，然而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说只是为了找个人把自己叫进来。

        辛卯彻底傻眼了。

        于是她顺嘴就溜出来一句：“怕不是疯了吧……”

        方以寒：“……”

        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属实是有点儿不太对劲，辛卯抿起嘴唇，轻咳一声，很是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咳……你身体觉得怎么样？”

        “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要恢复生活能够自理的状态，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还有，”方以寒很是无奈地看了辛卯一眼，“这句话，你前面刚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我了。”

        ？辛卯撇撇嘴，视线飘忽地往另一边看去，和他避开了眼神的对视，心里暗暗腹诽，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为了转移话题才这么问的，那一时情急忘了一进门就问过这个问题，不是也很正常？

        她烦躁地抬手抓抓头发，终端上忽而发来一条推送，安静的屋子里突兀地响起消息提示音。她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抬腕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一传送到感染特区内，方以寒就受不了直接失去意识了，辛卯也暂时忘却了先前发现的神秘人的身份的事，而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时空域就已经公布了方以寒从方宅逃脱的新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留在方宅内的疏雨和疏星两个人，肯定是已经被发现了。

        林清宵前辈是方怀妤前辈的副手，方家的人肯定不会动他，但是方氏姐弟就不一定了。他们两个从小就是在方家长大，也一直都为方家办事，更何况他们俩原本就是收到了方炁的命令去看守方以寒的，这下子人不见了，甚至还是在人被封形架封住了所有脉冲流动的情况下。

        很难保证他们两个不会被回去之后的方炁为难，而且……这个消息现在已经是家喻户晓了，辛卯觉得，这根本就是方炁故意放出去的，因为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这对姐弟的身上。

        还有一件事——神秘人的真实身份，辛卯已经猜到了，但是……

        她看了一眼还坐在病床上的方以寒——这家伙已经这么个状态了，现在就告诉他……好像不太合适啊。

        要不……再缓缓？辛卯又偷瞥他一眼，却被方以寒逮了个正着。

        方以寒愣了一下，然而没想到辛卯先心虚了，想着要先发制人，拔高了声线截住他的话头，抢在他之前质问道：“看我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戳得方以寒莫名其妙，甚至稍微显得有点儿傻乎乎地反问道：“不……不能看吗？”

        原本只是想先声夺人的辛卯，被他这么呆呆地一问，反倒是彻底愣住了。

        ……怎么回事，不是她想要把他吓住么，怎么这下子是她自己被方以寒给弄傻眼了？

        她好像第一次在人面前吃瘪了，但是这场面……看起来好像又没吃瘪，反正很怪。

        于是她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回答：“……没有。”

        方以寒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我关于那个神秘人的身份？”

        辛卯愣了一下。她一时忘了，方以寒究竟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尤其是……自己还是他特别在意的人，他更会多注意一些自己的表情举止。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那……你对这个神秘人的身份，有什么想法了吗？或者说……你觉得，他是谁？”

        方以寒叹了口气，语气里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遗憾：“你觉得是我的小叔父吧？”

        听见他这么直截了当地点穿自己的猜测，辛卯整个人都是一滞，随后才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你都已经猜到了。”

        “其实不难猜，”此时此刻辛卯朝他看过去，这才发现，方以寒脸上似是带有苦笑，“他用短剑射穿我肩膀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见他了。虽然没有看清真实的样貌，也改变了声线，但是那样的身高和体型，还有说话时的咬字，和我的小叔父一模一样。”

        直到今天，辛卯才真正察觉到，如果要瞒着方以寒什么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他观察人真的是细致入微，更何况他嘴里的小叔父，是在他年幼时，少有的对他表露出善意的方家族人，对方的体型、体态，就算是改换了声线，他也能一眼看出对方的身份，一耳便分辨出对方平时的说话习惯。

        ……这样的本领，恐怕是从小便因为身边人的横眉冷对而练就的，而原本不需要他用上这些技能的人，今天反倒是差点取了他性命的凶手。

        “还好吗？”辛卯没有再说别的，而是语气平淡地问。

        方以寒笑了一下，然而这个笑没支撑住多久便垮了下去：“呵……我想说还好，可是好像……感觉并不是太好。”

        愣了愣，辛卯抬眸看着他的脸，犹豫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去，主动握住他的手指。

        方以寒整个人都一顿，随后低下头，盯着她握住自己手指的手看了一会儿。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牵着他的手，但是好像就这样一个十分平常的举动，就让他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谢谢你。”方以寒弯弯唇角，眼神落在她的指节上，随后一翻手掌，转而主动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好像……好多了。”

        辛卯怔了怔，没好气地一撇嘴：“见效这么快，不至于吧。”

        方以寒被她噎了一下，却也不生气，而辛卯抬眸睨了他一眼，随后问道：“那你现在对于你小叔父要除掉你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或者说……你知道你小叔父为什么要除掉你吗？”

        方以寒摇了摇头，又开始叹气：“唉……不清楚啊，他从小都待我很好，是方家少有的会对我表露善意的人，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不明白。”

        “说话就说话，年纪轻轻别老是叹气。”辛卯抬手拍了一下方以寒的背，却也没怎么用力，随后便想毫不遮掩地问，“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

        辛卯顿了顿，本来想直截了当地和方以寒说，他的小叔父自小对他表露出的好意与友善或许都是有预谋的，可是转念一想，他现在已经发现曾经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亲人，竟然是要杀自己的幕后主使，她虽然没法体会他的心情，但是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设想，无异于在他不怎么好受的心里面再捅上一刀。

        于是辛卯稍微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就是你的小叔父，在你被送到冯家去之后的这些年里，经历了什么，或者是听谁说了什么话，才想着要杀你？”

        方以寒无奈地歪着头看她。

        她可能自己还没发现，刚刚那一连串的表情其实已经出卖了她的所思所想。

        方以寒下意识地想叹气，然而想到刚才辛卯那往他背上拍的一巴掌，又把这口气给缩了回去，转而撇撇嘴，笑道：“你其实是想问我，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是我的小叔父，从一开始对我表露出善意和友好，就是有预谋的吧？”

        闻言，辛卯瞪大了眼，嘴唇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之久，随后才瓮声瓮气地反问他：“……你怎么知道？”

        辛卯说完，在心里暗自腹诽着，方以寒这家伙莫非是有读心术？居然已经妖孽到这种程度了吗……

        方以寒见状，笑了一下：“你刚才……都写在脸上了，还纠结要不要跟我说，是怕我心情更加低落吧？”

        “？什么东西……我看你不仅仅是记忆力是出类拔萃，自作多情也是一等一的强啊。”辛卯红着耳根子转过头，语气别扭地回答。

        方以寒听了，笑得更开心了：“是，是我自作多情好吧？”

        辛卯没好气地转过头瞪他一眼，随后又别过脸去，然而没过几秒钟，又转回去打量了他几眼，小声地问道：“哎，你真的……没事？”

        “能有什么事？”方以寒这回也仍然是在微笑，然而看上去比之前显得情绪平淡了许多，“从在方家出生、长大，再到后面去到冯家，冯家的私塾，还有俶阳学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我也见了不少。毕竟身份敏感，我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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