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和辛卯认识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过她这么直接的表示，许睿和霍思慎一下子觉得有些感动：“辛卯……”
然而这个人根本不领情：“哎哎哎……别这么喊，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于是她的背上又遭到了两下重捶。
护士一边笑着，一边小心地在辛卯手上缠着绷带：“你们关系真好。”
辛卯嘿嘿一笑，而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姑娘也抿唇笑了。
“好了，这几天千万别碰水，每天都记得换药，每个医疗帐篷里应该都有药品能换，找个空的去就行。”护士替她打完最后一个结，稍稍把纱布给捋捋平，“我先去帮忙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发烧或者疼痛，一定要及时说。”
“谢谢护士姐姐。”
那名护士笑了笑便小跑着离开了。
江云邈和方以寒见她走远，又不约而同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在意这里的情况，大多数人都在忙着处理新送进来的病患，仿佛刚才那段骇人至极的插曲从未发生过，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恐惧。
毕竟刚才的那头“惰”是由病患变异而成的，谁知道下一个蹦出来的外形惊悚的“蚀”会不会就是自己眼前负责的那个病人呢？
两个人是收到隔离区内出现了“蚀”的消息赶来的，甚至听说还有人受伤了。而他俩到场的时候发现，这头“蚀”已经被制服，还没来得及去查看这庞然巨物的尸体，就听见角落里传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一眼望过去，就看见辛某人红着眼角，龇牙咧嘴的模样，身后还站着她的两个室友，表情都很是无奈。
“我们俩听说有人受伤于是赶过来了，而且一个是医护人员，另一个是还没正式入职辰侍的学生，是为了挡住‘蚀’才受的伤。我本来还在想，究竟是哪位勇士，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咱们英勇无畏的小师妹。”江云邈发表了一通语气奇奇怪怪的话，然后表情恢复了平静，又压低声音问，“你说……那头‘惰’是病患变的？”
“嗯。我把它挡下之后，周围的辰侍想要冲上来帮我，有个医护人员突然喊了一声，让大家先别动，因为它是刚刚收容来的病患。”
辛卯也低声回答，正低头拨弄着手上的纱布，想把纱布条边上豁出来的根根须须给扯掉，险些把包好的绷带给整个扯松了。
旁边的方以寒看不下去了，上头捏住了辛卯的手指，沉声道：“别扯，扯坏了还要重新消毒重新包。”
听到“重新消毒”四个字，辛卯立刻一抽手，把双手全都背在身后，抬头看着他说：“不扯了，不扯了。”
果然，一听到要消毒，辛卯立刻就听话了。方以寒弯起嘴角笑了笑，江云邈却跟见了鬼似的，一脸惊悚地往后退了半步，而许睿和霍思慎只是对视了一眼，对某些暗戳戳的事心知肚明。
江云邈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发出“啧啧啧”的感叹，被方以寒木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捅了一下侧腰。
被突如其来地这么一个肘击，江云邈“噗”地一声被肘弯了腰。他咳了几声，声音沧桑哀恸得像是个怨妇：“我去……以寒，你变了，你不爱我了。”
闻言，一个坐着两个站着的姑娘面对着眼前这两个大男人，眼神突然就微妙起来。
方以寒眉毛一抽，朝江云邈投去了很是嫌弃的眼神：“啧……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你这么恶心。离我远点。”说完他想了想，又嫌弃地皱着眉头：“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没等江云邈做出什么反应，不远处，又有人一声惊呼。
几人纷纷被吸引了视线，就连坐在椅子上的辛卯也站起身，开始往那边打量。
江云邈和方以寒拨开渐渐往那一张病床边围拢的人群，直到站在最里圈，才看清了那张担架床上的场景。
一次性的床罩上撒满了黑漆漆的灰，无数的颗粒紧挨着，是一具人体的形状。
站在病床边的护士已经傻眼了，两只手垂在身侧，愣愣地看着病床上化成的灰烬，而四周围观的无论是医务人员还是辰侍，都在窃窃私语，都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以寒与江云邈皱起眉头对视一眼，后者从身旁的医生和护士中，各挑选了一人出来，先将病床上的灰粒给处理掉，而方以寒则是让人群先散开，向大家说明寰塔会查清这件事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阵，随后才渐渐散开。
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方以寒说的。
先是重度感染者变异为了“蚀”，再是患者直接在担架床上化为了灰烬，任谁接连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都会对原本信任的最高机构产生动摇。
呆在这里的医护人员以及辰侍，大多是从未去过前线与“蚀”战斗的人。他们素来习惯了信任寰塔，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是在寰塔的治理下都能够解决，因为这么多年来，时空域并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也从来不会有“蚀”闯入时空域内，伤害到这里居民的情况。
然而现在，不仅爆发出了侵蚀病毒，还出现了死亡病例，说是拥有辰侍体质者并非易感人群，可这种事，谁又说得准？
或许下一个感染者就会出现在辰侍中间，说不定就连体能足以与一般的辰侍相匹敌的医护人员也会感染。
方以寒虽然心底对此感到无奈，却也无法再向众人多解释。毕竟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准，这场闹剧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另一边的江云邈指挥着收拾病床的两名医护人员，让他们把床单上的东西包好，装进密封袋里，以便之后寄到寰塔附属研究所，进行化验分析。
辛卯三人站在最外围，见人太多，而又有一个伤患在场，也不好和人推来搡去，便安静地等在原地，等钻进最里圈查看情况的方以寒和江云邈出来之后再告诉她们情况。
然而三个姑娘只听见一声“大家先散了吧，寰塔一定会就此事给大家一个交代”，之后人群像是齐齐沉默了一阵，过了几秒钟才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那声音一听就是方以寒。
而两人向她们走近时，就见江云邈手里拎着一个塑料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团蓝色无纺布，似乎是病床上经常使用的一次性床单。
辛卯上前几步，直接迎上方以寒，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这些人为什么都是这种反应？”
人们的表情看着比前几天更为凝重，眼底有恐惧，也有动摇。
江云邈难得神色严肃，举了举手里的袋子，低声道：“有一名重症患者，直接化成灰了。我手上拿的就是刚刚那人躺过的床单，里面还裹着他最后留下的灰烬，准备送到寰塔附属研究所去化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化成灰？”许睿眉心紧锁，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下巴，“才间隔半小时都不到，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两个重症患者先后出了问题，一个是变异成‘蚀’，另一个是直接化作灰烬？这未免也太过离谱了……”
方以寒却否认了这种说法：“不，其实在我们把这批患者送进来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有了预兆。变成‘蚀’的那名患者浑身的皮肤虽然看起来溃烂，但仍能分辨出分泌物下的皮肤原貌，看着和那些诡异的怪物一模一样，而且当时在他的一对耳朵下方，已经长出了两个疙瘩，那个时候我没注意，现在想想，恐怕就是‘惰’的四耳体征初步现形。”
闻言，辛卯和霍思慎、许睿皆是一愣，而方以寒像是没注意到三人的惊讶神情，继续道：“之后那个化灰的，在送进来之前，溃烂的皮肤已经彻底干涸皴裂，伤口边缘也开始有皮屑掉落。所以，一切死亡的症状都是有征兆的，只是我们从未遇见过，因此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方以寒的超群记忆力，江云邈早在和他一块儿在亭山上学习的时候就领教过了，尽管如此，却还是会在心里暗暗惊叹。
而辛卯她们几个却没有见过。
江云邈看着面前三个女孩儿傻呆呆地望着方以寒，而当事人还维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觉得这场景实在是过于好笑，于是戏谑道：“你们干嘛？看帅哥看傻了？”
辛卯缓慢地摇了摇头，拖长了音调，语气颇为语重心长说：“老江啊，你看看，这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啊。想当初我在亭山镇集市附近的隔离区探望你俩，你给我指的那什么狗屁倒灶的路？连自己病房都记不清。你看看人家，帮着送了这么多病患进来，每个人的特征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江云邈闻言，俊脸一僵，下意识地去看许睿，就见人家姑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打量。于是他一张脸涨得得比猴子屁股还红，上前一步道：“小师妹，你这——在外人面前揭自家人短，不厚道啊——”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这种时候，许睿出马了。她表情似笑非笑，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半笑一半冷：“嘿哟，来之前在飞行器上的时候，还说我和阿慎都是自家人，原来只是客气客气。”
蓦地被她这么一堵，江云邈噎了一下，求助地看向身侧的方以寒。
可靠的方师弟对上了师兄的眼神，立刻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转过头去，还嘀咕了一句：“我可不替你擦屁股。”
江云邈迷惑地歪着头正要凑过去，面前忽而被一只裹满了纱布的手挡住了——是辛卯。
“老江，你是个大人了，自己摆的烂摊子，要学会自己收拾。”辛卯一字一句，语气活像是在教小学生。
另外三人此时此刻很是紧张地看着她，语气紧绷：“小心手！”
辛卯可疑地沉默了几秒，然后道：“……我也不至于这么娇贵。”
然而方以寒却握住她的手腕：“你跟着许睿她们先回去休息，这几天就不要帮忙搬东西了，也不要想着去建结界了，我和老江把这个送去化验就回来。”
辛卯抿了抿唇，点头应下了，霍思慎和许睿也说会帮她给小队长请假。
江云邈原本煞有介事地点头，却在听见方以寒对自己的称呼时瞪大了眼睛，正要转头质问他就被一把扯走了。
“你什么时候也跟着一块儿叫老江的……？！”江云邈一边走一边问。
方以寒手里抓着江云邈后背的衣服，一路薅着他往前：“喊就喊了，哪儿那么多问题。”
“哟哟哟，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
“自家人，知根知底，正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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