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五一】
等和千杼子的通话结束后没多久，玉昭影叫来帮忙更换床单和被单的人就来了。
从他回来吐了一床的血，到玉昭影替他治疗过后，再一直到现在，身下被弄脏的床单和被套都没更换过。
江云邈见状，走过来帮忙扶着方以寒下床去到洗手间，换了套干净的病号服后，又扶着他回到床上坐好，便带着他沾满了血迹的制服离开了。
千杼子动作很快，前脚刚和他打完通话，这才半个小时不到，他所说的收集的证据就已经通过加密频道的id对id功能单独投送给了方以寒的终端。
他很快便看完了师父传送过来的资料，上面大致的内容是有关于“蚀”的出现，是来源于方家所做的违反了时空域法规的实验，还有……十几年前，方家内部有人似乎是想要重演当初的“祛流事件”，重新人为制造出“流”，用以对时空域进行再一次的冲击，于是抓来了五男五女，都是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最终两人死亡，八人失踪，至今都是下落不明。
而在这些内容的最后，千杼子还附上了一个附件，是关于这失踪的八人的。
其中的七人就是千杼子的屋宅中的七个形状奇怪的小机器人。原本这七名年轻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在他们临死之际，是他偷用了禁术“折骨”，将这七个将死之人的意识提取出来，放入了七个机器人的躯壳里。
当初的师父拼命想要救下那九个人，然而最终还是有两名女性回天乏术。而先前所记录的失踪的八人中最后剩下的一人，就是最终成功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因为实验的原因，此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身体也变为了孩童，被师父安置在了亭山镇内某一处住户那儿。
从这些内容中不难猜测，那位想要让历史重演的人，就是他的小叔父方淮。
只不过现在唯一的疑问便是，小叔父究竟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去人为地制造出“流”？而他所做的这些，真的只是为了对时空域造成再一次的剧烈冲击，让六十三年前的“祛流事件”重新上演吗？方以寒想不明白。
可是就算他知道了这些，也觉得小叔父、以及纵容了小叔父做下这些的长老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深恶痛绝，对于江云邈的提议，方以寒还是犹豫了。
不仅仅是自己在换衣服的时候，就算是在等待更换床具的时候，双眼始终紧盯着医疗人员消毒、铺床单与套上被套的动作，他也都未停止过思考。
不管怎么说，方遥虽然是自己的表妹，也认识了挺久，而且后来在一起进入感染特区后，也算得上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是方以寒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而面对方怀妤，就算是在幼年时期对自己表露出极大的善意，当时的自己也和这个姑姑特别亲近，但也因为种种原因，比如自己被送去冯家，而在这之前姑姑也因为任务的原因不太能见到，两个人之间见面就逐渐少了，而到了现在，除了他的父亲之外，可能没有比他和姑姑更生疏的了。
这个问题……他真的能问出口吗？方以寒坐在病床上垂着头，表情凝重地思索着。
不过在这一类的事情上，江云邈基本上从来没有吃过亏。
虽然他平时对待某些人的方式，看起来不大正常，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奇怪，但是在和熟人、亲近之人的相处上，方以寒觉得，江云邈做得比他要好得多。
方以寒盯着终端上，被他在通讯录内放在了一个分组的“方遥”与“姑姑”两个人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下了决心。
他先是拨通了方遥的终端id的通话。
在等待对方接通的时候，方以寒只感觉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几乎要和扬声器内传出的提示音同频了。
趁着方遥还没接听，方以寒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深吸一口气。
然而这口深呼吸还没完全做完，另一头的方遥见是自己表哥拨来的通话，惊诧之余又欣喜万分，立即摁下了接通键。
于是方以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又直接把自己给呛得半死。那一边的方遥才堪堪“喂”了一声，就听见方以寒对着麦克风猛咳一阵。
她皱起眉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终端屏幕，方以寒头像下方那个显示对方正在语音输入的喇叭标记，前面的音量提示忽大忽小，而在某一个节点过后就始终停留在最大标记上。
她迟疑了一阵，直到对面咳嗽声渐渐小了，慢慢停下来，只零星咳了几声，随后才试探着问道：“那个……表哥，你还好吧？”
方以寒强忍着喉咙口往外冲的咳嗽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猛地灌下几口水，抚平了喉头的毛躁感后，舒了口气，这才开口道：“我没事。”
方遥眨了眨眼，“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联系我？”
明明连打电话都不太愿意，更不用说一本正经地用终端拨通话来联系了。虽然现在他们这对表兄妹之间因为拥有了一起与侵蚀病毒对抗的经历，相比于之前更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感，似乎目前的关系要缓和了一些。
而且方遥觉得，方以寒并不是完全不想和所有的方家人接触，如果能够主动朝他展示出自己的善意，他还是会接受的。
闻言，方以寒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咽了口唾沫后，略带艰难地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嗯？”方遥还在这一头吃着饭，诧异地挑了挑眉。
她的面前还坐着霍思慎和向逸恺，而她又开着免提外放，听见方以寒这么说，纷纷表情奇怪地停了筷子抬起头看过来。
“方遥，就是——”
方以寒刚要说下去，方遥便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截断了他的话头喊停，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摸了一遍，慌张地摸出耳机：“等等等等……我我我先戴个耳机。”
听她这么说，方以寒倒是一愣：“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在？”
“啊……对。”说着，方遥已经塞上了耳机，而方以寒这一边也能很明显地听见，方遥那边传来到的杂音也少了很多，“现在可以了。”
闻言，方以寒又是无法克制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才声线略显僵硬地说道：“方遥，我现在手里已经掌握了能够逼退方家长老的事件资料，一旦曝光，应该就能够让他们放过辛卯，放过我。”
方遥听了，抿了抿唇，扬了扬眉，声音听起来很是喜悦：“真的吗？！那不是很好吗？”
“但是……”方以寒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的喉口越来越紧，可是这些话，他又不得不继续往下说，“你，还有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姑姑，都是和方家紧密相关的人，一旦以此作为逼退长老们的威胁，你们俩……势必会被波及到，尤其是你的母亲。”
方遥听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低垂下双眸，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了。
方以寒越发觉得难以启齿，可是他也很清楚，这必须问明白：“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会支持我去做吗？”
确实，她和自己的母亲方怀妤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已经和方家的一切都息息相关，只要是以方家的名义作出的任何事，人们都会将她们二人的姓名与方家挂钩。
或许在和表哥他们一起来到感染特区之前，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懂，心思单纯得和孩子没什么两样，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了，方遥不需要身边的人提醒就能自己看出来许多事。
目前的这个情况，表哥如果要保护辛卯，让她不再受到方家长老们的侵扰，他就必须要把这些资料拿出来，而她和自己的妈妈……肯定会被这群长老连累。
而且现在……尤其是在她的妈妈方怀妤担任代理家主的情况下，这种状况就显得更加棘手了。
但是方遥也很清楚，表哥向来谨慎，而且也非常重视那些对他好、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会为此来询问自己的意见，证明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能够做到两全其美了，而这一点，也恰恰证明了他非常重视自己这个表妹，也很重视自己的姑姑。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凭借方以寒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于是方遥并没有责备他，又或者是急着答应下来，而是问道：“表哥，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妈妈了吗？”
没料到方遥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有没有先去问过方怀妤，方以寒一下子脑筋没转过来，怔了一下，很是滑稽地发出了一记疑问：“……啊？”
方遥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所以啊……我其实真的没意见，如果我妈也同意的话，那你就冲呗。”
“什么……意思？”得到这个答案的方以寒直接傻眼了。
她居然……没意见？方以寒眨巴眨巴眼睛。
“嗯……就是说，其实方家会怎么样，我是真的完全无所谓啦，”方遥抓了抓头发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我的父母，还有包括你在内的这些身在特区内的朋友，其余人会怎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们为了顾及我和我的家人，居然放弃了保护我的朋友的机会。所以啊，想做就去做吧。”
她说完，想了想，随后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如果我妈不同意，你也去做吧。虽然我觉得她一定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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