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俶阳的学生宿舍并未明文规定不能让异性进出,但万一让其他寝室的看见方以寒的正脸,免不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辛卯就让霍思慎从楼上送了顶鸭舌帽和一副口罩下来给方以寒戴上,让他遮住了脸再进宿舍楼。
然而霍思慎觉得光是挡住脸还不够,硬是从辛卯身上扒了一件女生校服外套扣在了方以寒身上。
令方以寒惊讶的是,辛卯应该是几天前才和室友们正式见面的,然而现在这四个姑娘竟然已经彻底打成了一片。为了掩饰室友让一个男性进了楼,她们四个居然冒着被宿舍阿姨轰出去的风险互相打掩护。
过去自己在俶阳上学时,因为自己的奇怪身世,同一宿舍的室友对他可没这么友好,唯一一个没排挤过他的只有从没在寝室里待过的三号床位的同学,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没那个机会排挤他。
还没走进屋子,他的表妹方遥就一脸严肃地拉上窗帘,接过另一个陌生女孩递过来的医疗箱放到餐桌上打开,又板着脸,紧张地对走进来的自己点了点头,随即拘束地站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身后。
陌生女孩朝方以寒点了点头,辛卯在一边介绍道:“这个是许睿,在她身后的是方遥,给你送帽子口罩的是寝室长霍思慎。”
方以寒抿唇,拘谨地颔首示意后,被辛卯拉到餐桌边摁着坐下。
“那么问题来了,”辛卯两手插腰,“朋友们,你们谁会处理包扎伤口?”
霍思慎尴尬摊手,而方遥这边,辛卯觉得根本不用考虑。
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许睿的身上。
文静的女孩儿叹了口气,翻起袖管道:“我试试吧。”
“我……要不还是自己来……?”
方以寒挣扎着要起身,被辛卯死死按在原地:“你手臂上的伤可没法自己处理,老实呆着吧。”
洗完手的许睿已然站在了他身边,包裹着乳白色橡胶手套的两只手朝上抬起,面无表情地平和道:“放心吧,我会尽量放轻手上力气的。”
????方以寒汗毛根根竖起。重点是在这儿吗?!而且这姑娘到底力气是有多大才会说这样的话!?
等到许睿真的下了手,方以寒才知道她刚刚只是在开玩笑,虽然听起来有些骇人。
方遥正在询问辛卯今天整蛊事件的细节。辛卯似乎丝毫不在意,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她们了,末了还对着正帮他处理伤口的许睿道:“还好早上许睿有空,帮我把笔送过来,不然这个事儿还办不成了。”
方以寒闻言挑眉,敢情这个事情她还有同伙。
而许睿笑了笑:“举手之劳,小事而已。”
接着辛卯便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朱袤被电笔电得吱儿哇乱叫,颜面尽失的场面,方以寒则安静地听着,心里却羡慕起她来,甚至觉得有点儿嫉妒。
也许正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和周围人都一样的学生,所以霍思慎、许睿和他的表妹方遥都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不像他方以寒,作为方家的一枚弃子,却在冯家赖了这么多年。
“好了。”许睿将医疗箱整理好,摘下手套,“伤口不能碰水,收伤口的药给你带回去。辛卯说你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了伤,这是方遥不久前去药店买的医用胶布贴,方便你一个人换药。”
她像是无意提到了方遥,然而方以寒却是一愣。这听起来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没等他细想,辛卯站起身:“那我送你下楼。”
夜间的宿舍区总算是能感觉到初秋的凉意了。方以寒才迈出宿舍楼便觉得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刺骨,便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对辛卯说:“就送到这儿吧。”
辛卯在他说话间已经一脚跨了出来:“还是送到大门口吧,要是你在这儿被人发现,那我们几个岂不是白折腾了?方老师,你可别害我。”
方以寒被堵得哑口无言,刚要把身上的女式校服摘下来还给她,只能转而把尺寸略小的外套裹紧了些。
走到一半,辛卯忽然停住,拉住方以寒说:“校服还给我,有点冷。”
他扯下身上的外套,辛卯伸手要接,他却错开那只手,替她把外套披在了肩上。
“……谢谢。”辛卯顿了顿,把手伸进袖子里穿好后,没来由地冒出一句,“方遥一听说你受了伤不能去医院,她立刻出门去买了胶布贴。”
方以寒脚下一停,随后又继续往前走,咬了咬后牙,艰难地问:“你想说什么?”
辛卯本想告诉方以寒,方遥很想亲近他。然而她听出这短短几个字里的强忍怒气,便识相地没再继续试探:“没有,就是想让你把诊疗费和药费结一下。”
没想到被她察觉出了什么,方以寒瞥她一眼:“下次,我今天没带钱。”
“行。”
把方以寒送到了宿舍区的大门口,他把帽子和口罩全都塞给了辛卯,道了声谢便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说了一句“钱我下次会给你的”。辛卯装作没看见门卫室的保安大叔诧异的眼神,顶着奇怪的目光快步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帽子口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自己一定是和霍思慎她们待久了才一时上头要去趟这浑水,管这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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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寒又是一连几天没了音讯,辛卯只能宿舍和图书馆两头跑,除了翻看过去学的内容,她还提前预习之后的课程,遇上不太明白的就去图书馆找资料。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一周,辛卯的手机上终于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后天早上八点半,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带你去见一个人。
没有署名,辛卯靠直觉判断,这个语气应该是方以寒没跑了。
她当即便把这个号码存进通讯录,思索了一下,在姓名一栏填了“傲娇甜妹”,备注添了方以寒的本名。
刚挂好浴巾,从阳台回到客厅的霍思慎打量了窝在沙发里的辛卯一眼,诧异挑眉:“辛卯你这什么表情?”
“嗯?”她点下保存后,给方以寒的头像放了个缅因猫幼崽张大了口,自以为很凶的奶萌表情,随即抬头眨了眨眼,“我刚刚什么表情?”
“是一种……掺杂着猥琐的姨母笑。”霍思慎稍稍思索了几秒,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辛卯笑骂着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她:“去你的——”
霍思慎笑着躲开,辛卯则想起刚刚方以寒所说,便向后仰躺在沙发里,拔高了声线说:“哎对了——我后天要出去,还不知道几点回来,晚饭就不用给我留了。”
方遥坐在滑轮椅里,两脚一蹬便向后滑动着出现在辛卯的视野里,手里还握着游戏手柄:“是去图书馆吗?正好我们课上有个小论文的作业,我也要去查资料,一起?”
“啊这……”辛卯尴尬地挠挠脸颊,“遥儿啊,是你表哥约我出去,他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她猛地转头,也不管屏幕上的人音符漏了几个,只是震惊地看着辛卯:“我表哥?还带你去见一个人?”
这下就连许睿都从屋子里探出头来:“方以寒好像向来不爱和人来往,看样子他还挺认可你的。”
闻言,辛卯一愣,下意识地用眼神去寻求方遥的说法。
方遥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认同许睿的话。
看方遥也是这么认为,辛卯抬起眉头挠挠脸颊,又注意起她们俩的神色,发现并未露出暧昧的神情,便暗笑自己多想。
然而过了一会儿大家各回各屋熄灯睡觉后,辛卯躺在床上,还是决定观察观察方以寒。
约定当日,她准时下楼,推门出去前便瞥见靠在道路对面某棵树下,低着头单手发消息的方以寒。辛卯脚步停了停,没等他感觉到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向他走去,神色如常地问候:“早啊。”
方以寒迅速敲完最后一个字,抬眸时舒展了紧锁的眉:“来了?走吧。”
两人只字不提上回分道扬镳时险些闹出的不愉快,只当从未发生过,辛卯也十分自然地打开话题:“你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我能问问是谁吗?”
“可以。”方以寒面上无波,语气平静。
见他这么爽快,辛卯眼睛一亮,凑过去道:“是谁啊?”
“不告诉你。”他依然非常平静。
这回轮到辛卯问出那个字了:“……啊?”
方以寒转过头,嘴角弯得极其欠揍:“我说可以,但我没说会回答。”
辛卯沉默半晌,随即抿起唇,频频点头:“……行。”
看方以寒这幅不把她噎得哑口无言不罢休的德行。前天晚上许睿说的“认可”,她居然还发散性思维,实在是自作多情又异想天开。她大可以安心地和他相处,把他怼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用怕的。
辛卯下意识地往宿舍区的大门口走,方以寒则一脸无语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她要越走越远,一个箭步上前扯住她的兜帽往后拉。辛卯一惊,本能地抓住领口踉跄着往后,颇有些恼火地转头质问他:“你干嘛?”
方以寒撇撇嘴角,竖起大拇指歪了歪头,指向另一个方向:“走错了,这边。”
辛卯朝他投去狐疑的眼神,方以寒无奈叹气,二话不说提溜着她的后领把她拎到自己身侧,以辛卯的糟糕体术根本挣不开,也只能跟着他。
当方以寒从皮衣内侧袋取出身份卡,推开路边某根状似电线杆的物体表面的隐藏面板时,辛卯只觉眉心一跳。
她在俶阳的宿舍区呆了没有一年好歹也有五个多月,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块地方。
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了几分陌生,方以寒解释道:“这里是给进入宿舍区的人停放代步工具的,比较隐蔽,你不知道也正常。”
方以寒才说完,原本空旷的地面就裂出一道断面整齐的口子,两扇门紧贴着两侧的地表各自向左右缩进一半,向下的通路阶梯一级一级缓慢地抬起,机械在金属表层下方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而令辛卯惊讶的是,金属表层开始斑驳,这个地下车库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但所有启动的内部机械结构却没有丝毫卡顿,普通的学生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只要稍稍接触过兵器结构的人便能看出其不简单之处。
不知是时空域哪位大师的手笔,辛卯猜测是那位隐退后却仍然稳坐兵器领域最高位的前辈。
“就这么一个机关你就惊讶成这样?”方以寒轻笑道,“那等会儿见到的东西,恐怕能让你眼珠子都掉出来。”
他满意地看着辛卯的表情从嫌弃再一次变回了讶异地愣神,抬手扯了一把她卫衣兜帽的带子,声音显露出几分愉悦:“别傻站着了,走了——”
“……幼稚。”辛卯垮着一张脸,默默地抬臂把兜帽的边缘向后拉,总算把这根带子调整回原来的长度,随后小跑两步跟上方以寒。
地库的顶部装了红外线感应灯,只要有人经过便会亮起,而等他们离开就会熄灭。方以寒告诉她,这是后来学院的后勤处改装的,为了节省能源就不再使用原先常年照明的灯管。
“不然以那位的技术,如果不是因为灯丝损耗需要更换灯管,这里的所有设备都能用上个几十年都不会坏。”方以寒说起地库的建造者总是眉飞色舞,语气听着不似平时那样平淡无波,辛卯能隐约从他的一字一句中捕捉到几分骄傲的意味。
这种时候倒是有点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的样子,辛卯暗自想着。
眼神扫过左边一个停放位,辛卯正诧异这一处的停放面积不同一般,一抬眸就见到色彩鲜艳的一辆交通工具,骚气十足的荧光绿和青莲紫的配色,摆在这深色系主导、风格冷淡的地库里实在是嚣张得夺目,两侧向外扩展的部分看起来像是机翼,应该是能够飞行的代步工具之类的,比如……飞行器?
方以寒也注意到了,他说:“这是江家,江云邈那小子的飞行器,配色如其人。”
辛卯扬眉。这言外之意就是江云邈本人和这配色一样骚,性格还很张扬。
也难怪,江家虽比不上方、冯两家的势力,但在时空域的世家之中实力也不容小觑,更何况这江云邈又是独子,自然跟个翻天覆地的泼猴一样。
听说朱袤在被辛卯整得当众出丑之前,最不敢招惹的就是这位江家少主,每次见到江云邈都想方设法地绕道走,说是老鼠见了猫也不为过。
辛卯想了想,觉得自己对朱袤老师还是手下留情了。
她一路跟着方以寒,又往里走了一段,最终停在了一辆通体锃亮、黑白相间的摩托车旁。
方以寒掀开坐垫又取出一只纯白色头盔,随手扔给了辛卯,自己则摘下挂在车头上黑色的那只,一边跨到了车上坐好,一边将头盔戴好。
辛卯低头摸摸头盔的光滑表面,和方以寒手上那顶头盔相比,她的这只完全没有磕碰的痕迹,看起来是新买的。
“戴完就赶紧上来,咱们赶时间。”
方以寒坐在那儿催促着,辛卯抬头看他一眼,迅速把头盔扣到头上,几步迈到车旁跨坐在他身后,一双手小心谨慎地揪住了方以寒皮衣外套的两个衣角。
身下的机车发出隆隆的声响却又停了下来,接着便是方以寒无奈地转头。辛卯好奇地探头问道:“怎么了?”
他稍稍低头,目光落在辛卯抓住他衣角的手上说:“你这么抓着,小心等会儿一脱手,整个人都飞出去。”
辛卯顿了顿,眼神在他的腰侧与自己的手指上逡巡了几个来回,随即清清嗓道:“咳咳……不用了。”
方以寒张了张嘴,正要转身继续说服她,却在半途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回去:“随便你。”
才说完,摩托便如离弦的箭蹿了出去。辛卯一个后仰,险些倒钩着摔了出去,好在方以寒稍稍放慢了速度,而她也一下往前撞到了他的后背,便顺势搂住了方以寒的腰。
她靠着宽阔的背脊,后怕地松了口气,而这位始作俑者隐在头盔下的唇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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