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彼岸㈢
在这比闪电更短的瞬间,一个念头刹那生灭:破生死伏魔怨。他的脸上浮现出渡难济命的神圣,了草大师站了起来,“彼岸!”他说。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寂静,他就站在那儿,出神入定的眼睛里射出一种转凡成圣的目光:
“世间最困难的事情,不是经纬天下,不是雄兵对决,而是内心的勇怯之争。心性懦弱者,大多半途而废,唯有坚毅强韧者能安处不动、犹若金刚。当以正见持戒为盔,以智慧方便为刀,以精进勇猛为力,以慈悲大愿为策,以戒定慧为帅,修行者于内起悲心大愿,于外则坚毅不屈。
戒如清水,能洗心涤垢。
定如璎珞,能庄严身心。
慧如明灯,能照亮前路。
有目犍连之降魔神通,有舍利弗之深广辩才,有富楼那之循循耐力,如是种种,正法又怎么会湮灭?四念住,八正道,荷负一切走到最后,成就所有的功德。正念正觉不会隐去,胜义菩提亦可再现!”
与道合而为一,十方悉其所愿。
周边寂湛,凝于一境,时间仿若已经停滞。突然产生的知觉从混沌中带来一个信息:彼岸真的存在。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战,至高的佛祖来看过了。前念迷后念悟,是非、得失、利害这团烟雾开始消散,慢慢澄清。
豁然开朗、不再迷惑的众人窥见了万法空相,顿时出离生死、永断无明,不退心生出,知进而不退!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使命,它像闪电一样照亮了心灵,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彼岸。”把强敌淹没在那俩字的音节中。
用牺牲去回击劈来的雷霆,用献祭去反抗天降的惨祸,也许这并不应该。但了草大师笑了起来,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夫涅者,名解脱。离苦得乐,庄严的时刻已经来到,暴力和信仰的血战开始了!
十方刹土皆金色,三千世界亦复然?
谁于今日得自在,愿我早登涅槃山。
二十八根阿育王石柱在“隆隆”声中凸出墙面......
正上方的圆形穹顶喻意着世界的中心,一尊巨大的、金铜铸制的佛祖雕像,在莲花座上冥想。旁边还有毗瑟拏、梵天、萨拉斯沃蒂造像,骑在金翅大鹏、孔雀、金毛狮背上,高达五米,或参禅入定,或垂目自守,或睁眼突额......
又有五百金身罗汉,或俯或倚、嘻笑怒嗔,或伸足屈膝、打坐箕踞,或慈眉善目、怪诞狰狞,或闭目凝神、妙相庄严,或拄杖睁目、托钵飞铙......
又有三千妙音天女,或无羽无翅、共效朝霞,或衣裙飘曳、彩带疾转,或勾腿合掌、踏步飞旋,或温婉飘逸、妙曼婀娜,或祥云飞天、丝路花海......在立柱和殿顶之间,密密匝匝、数以万计的铜铸造像反射着金光,形成了错落、繁复的空间美感。
到处弥漫着一种悠远庄严、金芒闪闪的神圣气息,了草大师来到梅半法身旁,武僧四空早就侍立于旁。他嘱咐道:“这是佛教的希望,你要照顾好他。”有灵性的婴儿用黑眼睛瞧着他,不知何故,泪水漫出了眼眶。
这是来自于命运的启迪,了草大师眼睛发红,无论他有多么超脱,一旦遭逢剧变,心灵总不免受到触动。他一字一字叮嘱:“记住,真善无名,得之一生无愧,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至此,“彼岸”终于写下最后那个字......
表情是极度的决绝,极度的冷静,了草大师再次按下遥控器按钮。每一根石柱缓缓升起一扇弧形拱门,上面露出一个个黑漆漆的洞窟—禁欲者之墓,一根根柔性管道通往生物反应池(佛祖的莲花座)。
了草大师凝视着无际无底的深邃,大概里面有一个个看不见的灵魂在召唤吧。他指着洞窟说道:“传说在地球时代,在高止山脉的恒河岸边,人们会架起火葬柴堆。火焰能释放逝者的灵魂,火焰能净化他的罪恶,我想......那里就是火吧!
你们每天诵经的骨灰盒里其实什么都没有,那些逝者的尸体都在里面,化作了PPE蛋白酶培养液。行所当行、受所当受,那里也是我们的往生之处,正所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世间皆苦,人们迷于幻相不见本心,其实解脱之道就是灭苦之道。你我何不舍去一身臭皮囊,超越一切、圆满一切,各自证得佛果?”禅钟连响,佛号四起......众僧再无一丝恍惚昏昧,心境光明通达无碍。
他们念诵着《三世因果经》,木鱼钟磬的声音遁着某种玄妙韵律此起彼落。“来了,彼岸。”老僧身体猛地挺直,立时变得卓然挺拔,再无丝毫老态,他率先走向洞窟,那里有无漏清净和如如圆满。
一个又一个的和尚,在其身后双掌合什地鱼贯而行,绝没有一个人迟疑,绝没有一个人胆怯。到了生缘止灭的关头,他们依旧是宁静自在,不为死苦所扰。就在数十米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
他们不慌忙惊惧,也不犹豫彷徨。
他们慢慢地走着,没有回望一眼。
他们默默地走着,没有发出一声。
他们眼里闪着光,那是灵魂的光。
他们每多走一步,离彼岸近一步。
唯有圣者知之:昧者妄说生死关,释尊笑言呼吸间。前世修心今觉悟,今生即心便成佛。洞窟之中,了草大师结跏趺坐,拇指压住弯曲的中指和无名指,余三指伸直,结成期克印。脸上露出摧坏降服的金刚法相,他朗声念出一首偈言诗:
九疑难现隐清芳,苍梧雾漫锁三川。
青瑶丛中花枝出,翠木冠头倦蝶恋。
抱朴见素品不孤,得水能仙香未绝。
冷笑秦皇经略远,静看孤雁天地间。
弧形石拱门缓缓降下、闭合,了草大师盯着最黑暗的地方,一点光明都没有,周遭陷入了永恒的寂静。苦恼灭、无明灭、行识灭、生死灭......那人却在微笑,显而易见,他看到了一点光:到了,彼岸!
没有时间透一口气,幻象般的现实一个连一个接踵而至,片刻不停地在梅半法的面前出现。之后,他被放入白红白四层莲瓣座的中央。莲座周围彩云簇拥、层层叠叠,PPE蛋白酶培养液如同杨枝净水,泛起重重波纹,似要化开万恶之源。
但他还年幼,纵有甘露也难净心。那些眼花缭乱的变化时时都在脑际里徘徊,就算有一天全世界的珍宝都被踩在脚下,他也绝不会忘记。液流荡荡,激起无数泡沫,身体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灵魂深处却隐隐有种感觉:不知去路。
至此佛教压上了全部的赌注,最后只剩下两个人:梅半法和武僧四空。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没人说得清楚,不知不觉中,梅半法均匀地呼吸着,酣睡过去。之后到六岁的事情,他就完全记不得了......
天狼大公国,大犬座.天狼星(sirius),蔽日的灰色天空,沉沉乌云竟似要压到头顶一般。这时,奥纳西斯家族府邸外响起一声吆喝:“奥纳西斯家的,快点出来收快递,要下雨了!”门房就像是缩在壳子里的乌龟,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在地球时代,奥纳西斯家族是一个传奇的财富家族,很有钱,很能干,曾经有人在世纪婚礼中迎娶美·国第35任总·统肯尼迪的遗孀杰奎琳。虽然美·国、希腊早已是旧概念,来自于两地的后裔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奥纳西斯家族只能算中上层政治势力。
小桥飞瀑,绿环翠绕,一泓清水曲流,簇簇瑶草喷香。侍从走进一座水阁,家主梅内吉尼接过这不知来历的包裹,以为是寄给女儿(海伦)的礼物,他嘴里嘟囔着:“粗心鬼!送给新生儿的礼物连名字、地址都不写。”打开一看里面有本书,名字赫然写着:《合成生物学.中》,当然还有个试剂瓶......
这片阴郁恐慌、暗影沉冷的天地是否值得注视?当然!变为人、化为物,有什么在窥视着这些希望的梦境,他在嘲笑:“Nothing,你们什么都不是!”时光的过客、渺小的角色、无名的人啊,溃败是荒谬的!霹雳一声,以此来回答命运。
这是改变历史的一天,那天,有人听见宿命在黑夜中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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