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到白头

想过很多次当我老了之后的情景，优雅地老去吧，当然不能是一个人了！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像歌词里说的，那的确是最浪漫的事了。两两相望，对云对月，对和风煦日，对一双白头，一副老花。

        岁月最伤人，其实，也最淳朴浪漫。青春是美丽的，苍老也是。那是我们经过岁月沉淀后，历练出最圆满的自己，恣意褪去了，换上了慈祥和蔼的笑，去过太多地方了，眼眸里就少了好奇，多了平和。岁月的印记，都温存在老去的眼眸里。所以，眼里的光，比儿时更明亮。

        一个人，慢慢走，是很惬意的。若是成了一双，再慢慢走，就是圆满了。一个人走成一双，一双人走成一堂，后辈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他们带着我们相似的基因，再去重走我们走过的路，就这样，传承着，生生不息了。所以，我们从未离开过。

        时常可以在林荫小路上看到并肩散步的老夫妻，他们缓慢地走着，走走停停，看看大树看看天。等太阳出来了，老爷爷便让老奶奶坐在长椅上，然后立在她前面，他的身后，是一片以爱为名的日光。

        甚至有骑单车的老夫妻。老爷爷坐在前面，后座上是他的老伴儿，他载着她，慢慢地前行着。穿过的树影，经过的街道，一走，便走了四十年。四十年前也是一样哩！一样的单车，一样的日头，人，也还是一样啊。

        时光让事物更新换代了，可是，爱不会改。他知道，她记得，他也不曾忘。

        和一个人，长长久久地走，慢慢白头，多美啊！年少时把“我爱你”挂在嘴边，说不够的说，等老了不再说那些酸唧唧的话，剩下的，就是陪伴了。这一生，都在学着爱。爱一个人，至死方休，死，也难休。

        等我们都走不动了，最怕的，是谁先走了。那时，最多念叨的，成了来生了——“下辈子还要做夫妻”，“我会找到你”。

        她笑了，“不要来生了，这一生，就够了，狠狠爱过，一起走过大半生了，心满意足了，那缥缈的来世，若真有那时，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所以这一生，才不能错过。”

        是的，我只要你的这一生。这一生，认定你了，且向白头看了。

        早春看杏花桃花开，你领了她到树下，给她拍几张。老了就更爱花花草草了，年轻时嫌土哩！老了却爱上了。给她拍完照，给她戴上手套，嘴里还念叨着：“以前只爱红玫瑰哩！老了反而好伺候了！”她悻悻地瞪你一眼，“百八十的人了，说话还没个正形！”你便呵呵一笑，跟在她后头，眼里看不见这杏花桃花了，那个佝偻的背影，原来，这么好看，让这天地，也黯然失色了。

        傍晚买了菜回家，路上下起雪，白头淋雪，又共白头。你打趣：“和你一起白了两次头！”她笑。

        等你们都走不动了。

        儿时听过的那首民谣突然涌上心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突然就懂了。

        那时生死都不重要了。这一生，和那个人，到白头了，夫复何求了。

        此生唯一愿，与君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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