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不、想、死。”
宋大娘眼睛瞪得圆圆的，艰难吐完这句话便没了声息。
“奶奶，哈哈哈，奶哈哈哈”
笑声不断从喉咙里冲出来，猴娃儿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控制不住的大笑让他身体也跟着剧烈颤抖。
无论如何呼喊，宋大娘都没有反应。
猴娃儿顾不上满手鲜血，急忙跑出家门想去找人帮忙。
半山腰就只剩下他们家，其他人都搬到山脚下的村里了。
村里人看到猴娃儿大笑着冲过来，全都躲得远远的，要么就是一脚踹开，根本不给他接近的机会：“这鬼孩儿又在发啥疯？还满手血，吓死人了。”
猴娃儿没办法，跌跌撞撞跑到村长家，硬拉着村长往他家跑。
后头还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人。
等众人赶到他家的时候，宋大娘气儿都没了，只有双眼瞪得老直。
村里的老医生看了连连摇头：“失血过多又伤到后脑勺，已经不行了。”
宋大娘人缘好，众人看到她这副惨状也都唏嘘不已。
猴娃儿却发了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不停捶打老人的胸口。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只要捶打胸口，奶奶就会醒来。
村里人看不过去，一把甩开他，痛骂：“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你奶奶死了你就开心了，还打人，当初就应该让大壮把你这鬼孩儿扔了。”
他们甩开一次，猴娃儿就爬起来一次，一遍遍不停捶打老人胸口。
“真是个疯子。”
众人干脆将猴娃儿关进小屋里。
大笑声并着剧烈的撞门声从屋里传来，他们也全都当作没听见。
“小宇，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萧师傅收拾完行李，见自个儿家孩子还站在酒店门口，扯着脖子四处张望。昨晚在他房门站了大半宿，今早起来饭都没吃，不是在酒店门口张望，就是往昨天的广场跑。
“爸爸，再等一会儿好不好，我答应他的，一定会等他。”
萧驰宇死死扒着车门，不肯上车。
“小宇，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那么多人就等你一个人，还不快点上车！”
萧师傅火了。
他不是不理解，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那孩子没有过来，说明人家长不同意，在这闹除了耽搁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对不起，再等我一小会儿，他一定会来的。”
萧驰宇低下头，他知道这样做很不对，可现在要是走了，他的狮头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这孩子”
萧师傅脾气一上来，强硬将萧驰宇拽上车，锁住车门。
“爸爸，你让我下去，我不要上车，我要等他过来。”
车里传来男孩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酒店门口的迎宾员面面相视，哭笑不得。
快到傍晚，罗大壮才匆匆赶回家，一看到躺在地上没有声息的宋大娘，立即扑过去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娘啊，你这是咋的了，下午还好好的咋就走了？儿子还没给你养老啊，你让儿子以后可咋办啊，究竟是哪个杀千刀干的？”
“大壮啊，你也别太伤心，让你娘安心的走吧。”
见罗大壮嚎啕大哭，众人连声安慰。
“你娘人好，见谁都笑眯眯的，村里就百来口人，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谁会做这种缺德事？要我看，铁定是那鬼孩儿发疯，摔了老人家。”
“啥发疯，我看就是故意的。你们又不是没见他笑得有多开心，人死了还拿拳头捶呢，小小年纪多狠的心啊。”
“对，三岁看到老，指不定以后会做出啥伤天害理的事来。大壮哥，你赶紧报警吧，把那鬼孩儿抓到牢里去，要不然谁还敢让自个儿家的孩子出门？”
“就是就是。”
众人纷纷应和。
“这”罗大壮一幅很为难的表情：“要不就算了，孩子还小，不懂事，大家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乡里乡亲的，多多包涵。”
“就你心善，帮人养了个野种，别到时候落得跟你娘一样的下场。那不明不白的野种，要我说”
“说什么说，就你们话多，都滚回家去。”
村长一声吼，挥散了人群：“大壮，你先料理你娘的后事，有啥困难的找大叔，那孩子”村长看了眼小屋，叹了口气，拍拍罗大壮的肩膀：“难为你了。”
说完也离开了。
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猩红的夕阳透过窗户正好洒在老人惨白的脸上，圆瞪的眼睛直勾勾的，罗大壮不由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随便扯了块桌布扔到宋大娘脸上。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当初非要留下那个□□的野种？明明自己就是个小三，还整天摆出一幅我老娘的嘴脸，要不是怕村里人说闲话，老子早他妈弄死你了。”
一想到自个儿亲生老娘被这老太婆活活气死，罗大壮又狠狠踹了宋大娘几脚：“他妈的，现在还要老子给你收拾后事。”
别说他现在一屁股赌债，就是有钱，也别想从他口袋里拿出一个子儿。
罗大壮一直等到下半夜，才拿个麻袋扛着宋大娘往山上走。
随便挖了个洞，将老人埋了进去就算了事。
再拐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他这才想起好久没露面的腌臜货，操了把木板凳打开小屋的门，就看到猴娃儿正躺在地板上，屋里一团糟。
罗大壮一板凳砸下去。
“啊！！！”
巨大的疼痛将猴娃儿从昏迷中拉了回来。
他下意识就要往房梁上爬，早就料定他动作的罗大壮率先拽住他的衣领，捞起地上的木棍就是一顿暴打：“爬啊，你再爬，你他妈不是挺能爬的吗？”
猴娃儿被打得四处乱跳。
他想跟以往那样逃到房梁上，可衣领被拽着，根本就挣脱不开。
刚要开口叫奶奶，才想起奶奶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说，那老不死的把钱藏到哪儿了？”
罗大壮死死拽住已经放弃挣扎的猴娃儿。
他娘的，听人说他老爹死的时候留下一大笔钱，都被那老不死的藏起来了，这些年无论他怎样敲打，那老不死的就是装糊涂。
听到老不死这三个字。
猴娃儿瞬间清醒过来，一口狠狠咬住罗大壮的手。
罗大壮受疼立即松手，猴娃儿趁机迅速往门外跑。
等他追出来的时候，猴娃儿已经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当中，气得他差点破口大骂。
转身回屋，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宋大娘的房间已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
等天蒙蒙亮，罗大壮抓了个手电筒四处去逮人。
一上午过去，愣是不见那小兔崽子的影儿。
罗大壮到镇上溜了一圈，想填饱肚子再继续找，不料被赌场负责人陈秃子抓了个正着：“罗大壮，你他妈跑啥跑，再不还钱，信不信老子做了你？”
“陈陈哥，别生生气，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还，一定还。”
罗大壮被赌场一伙人堵在角落，吓得双腿直打颤。
“一天，老子再给你一天时间，敢糊弄老子，你他妈擦干净脖子给老子等着！”
碍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秃子撂下狠话，就带着一票子人走了。
罗大壮直接瘫在地上。
一天，这么短的时间，他上哪儿弄到钱啊？
那腌臜货也不知道躲哪儿了，好歹卖了也能换个把子钱。
“这边虽然穷了点，但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办个民宿应该可以。”
“房子选址是个问题”
隐约听到有人讨论民宿，罗大壮瞬间看到希望，赶紧追了上去。
猴娃儿知道罗大壮正四处找他，特意躲到半夜才敢回家。
家里没有上锁，怕罗大壮知道他回来，猴娃儿也不敢点灯，摸黑走到奶奶住的房间。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也不在意，抱着有奶奶味道的被子哈哈哈哈笑起来，又怕声音太大让人听见，捂着嘴拼命压抑着。
哈哈哈的笑声变成了呵呵呵的哽咽声。
“大壮，是你吗？”
门外突然传来村长的声音，猴娃儿死死捂住嘴巴，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等门外没有声音，他才小心翼翼往外走，不料与正要进屋查看的村长撞了个正着。
“猴娃儿，你咋还在这儿？不是跟你爸去你奶奶家了吗？”
下午那会儿，罗大壮找上门，说他娘的娘家来了，大半夜把老人的尸身接回去了，丧事也在那边办。虽然不合规矩，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村长也不好多说什么。
宋大娘是以小三的身份嫁到罗家的，刚开始村里人都不待见她。相处久了之后，发现她人好，心地善良，谁家要是有个困难的，她都会热心帮忙。
为了照顾没了妈的罗大壮，她甚至不要孩子。
久而久之，村里人慢慢就接纳了她。
期间，宋家人也上门闹过几回，都被宋大娘骂走了，说是等她死了，再来带她尸体回去。当时他们都以为是宋大娘的气话，没想到宋家人还真这么做了。
嫁出去的女儿死了还接回去，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罗大壮还说这边的房子卖了，他要带猴娃儿一起去他娘的娘家，不回来了。
只是，这孩子咋又跑回来了？
“哈哈哈奶奶在哪儿？”
猴娃儿突然放声笑起来。
四周黑布隆冬的，村长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里瘆得慌：“你奶奶的丧事在她娘家办，这房子你爸已经卖了，你不能再来这儿了。”
“哈哈哈”猴娃儿的笑声越来越大。
“别，别笑了，先跟村长回家，你一个小孩在外面不安全，等明天叫你爸回来接你。”虽然心里毛毛的，他还是做不到放任一个孩子大半夜在外头，至少在他家将就一晚也行。
听到爸爸两个字，猴娃儿猛地甩开村长的手，躲进黑夜中。
山里很安静，不时传来叽叽啾啾的声音。
猴娃儿抱着双腿，蜷缩在地上。
奶奶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家也没了。
他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奶奶，我该咋办？”
猴娃儿很想哭，但哭声从喉咙里出来，却成了“呵呵呵”诡异的笑声。
连哭都做不到。
无助与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当我的狮头吧，我们一起成为世界狮王之王。”
“我家在广东佛山，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在一片孤寂的黑暗中，那个眼睛好像发光的男孩突然出现在猴娃儿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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