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痴心
下午,沈静昀回到军营去了。
在家中实在是经不住阿父阿兄唠叨,便跑到军营里躲清净了。
想来上午,袁慎是要去找程少商的吧。看到她挨了打,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冲上去护她。
说他不动真情,谁信?
自认识起,袁慎就和自己说,他天生凉薄,最瞧不上世间的痴男怨女,就算自己将来娶妻,也只是为了家族罢了,婚姻于他,并不是那么重要。
因此,沈静昀就算心存爱意,一往情深,但也很少在袁慎面前提起过。
可是从上元节灯会到现在,袁慎对于程少商的一举一动,沈静昀都看在眼里。
虽然嘴上刻薄,但是却关怀入微。
这就是袁慎说过的瞧不上世间痴男怨女。他现在又何尝不是这其中一人。
沈静昀搭起弓箭,朝着远处的靶子射去。
未中靶心。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啊。长林卫军中将士谁人不知,沈将军向来箭无虚发,就连黑甲卫凌不疑的箭都不及她练的好。
今儿是怎么了?
当然,疑惑的不只是众将士,前来探望的文子端也是。
“不知华安可是心烦意乱,瞧着这靶子都舍不得下手,竟也有力不从心之时?”
沈静昀转头便看见文子端双手背后,端正身板站在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你不应该去书院听夫子讲课的吗?”沈静昀说话时又搭了一支箭,瞄准靶心。
“听闻上午汝阳王府宴席,有人打架,某位女将军上前拉架,却不小心被误伤。那脸竟当场青了一大块。”文子端侧身歪头,看着沈静昀,“是了,就是现在你这幅样子。”
沈静昀知道他这是在嘲笑自己,就白了他一眼。
“你也觉得丢人?”
文子端疑惑:“也?还有谁觉得你丢人?”
沈静昀想到袁慎在宴席上害自己被父兄纠缠而得意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拉弓,放箭,正中靶心:“狐狸!”
文子端轻笑:“你一个狼崽子,还会怕一只狐狸?”
沈静昀猛地转身,用弓箭抵在文子端身上:“说谁狼崽子?”
小时候,因阿母与当今越妃是闺中密友,沈静昀就总在他们家玩。那时沈静昀就已经流露出一股子狠劲。那决断的能力丝毫不输给文子端。
还记得那时候,文子端和沈静昀一同在河边玩。在桥上疯闹时,不小心踩空,文子端从桥上翻身落了下去。
若是换了别的小女娘,见此情况定是只会大喊大叫,或者只会大哭。
谁知沈静昀不哭不闹,趁着文子端还抓着栏杆未曾掉下去的时候,她抓住文子端的衣服,绑在栏杆上,拿着树枝,走到河畔去撑着文子端的脚,还大喊着救命。
幸而周遭有人在,否则那天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自那天后,文子端就对沈静昀照顾有加,吃的好了会分给沈静昀一半,用的好了再买一份一模一样的送到沈静昀家里。
起初,越妃和陛下是有意要给两个孩子定亲的,可是那是天下战乱,沈静昀随文帝出征,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不过沈静昀母亲在世的时候,有一次越妃提及过,却被母亲给婉言拒绝了。具体理由她不知道,但是好像是一个很不得了的事情。就连后来越妃都不再提起定亲的事情了。
越妃从小就喜欢叫她小狼崽子,因为沈静昀眼睛里总有一股子狠劲,就像狼一样。不过沈静昀很不喜欢这么被形容。他觉得自己除了带病打仗时凶神恶煞的,平日里还是挺温婉的。
什么狼崽子,他才不承认呢。
不过这文子端平日里严肃端庄,行为有礼有节,唯独在她这偶尔才开开玩笑。
文子端最喜欢逗一逗清冷不爱笑的沈静昀笑。
“我告诉你啊,你再叫我狼崽子,可就别怪我打你个鼻青脸肿。”沈静昀说罢,把弓往他怀里一扔,转身进了主帐里。
文子端拿着弓,把它交给随从之人,也温笑着进了主帐。
“看来子晟所言非虚,虽然你被误伤,但是依旧生龙活虎。倒是没什么事。”
“本就没事,这凌子晟平时不声不响的,竟还会跟你打小报告。”
提到凌不疑,沈静昀想起来在汝阳王府之时他对程少商说的话,突然间就来了兴致。
“子晟可与你说过他娶亲的事吗?”
“子晟娶亲?”文子端皱了眉,“哪家姑娘这般倒霉?”
沈静昀偷笑,然后便把在汝阳王府的事情都告诉了文子端。听后,文子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惊讶。
“子晟何时与这程家娘子相识的?能让他这么说的,那必定是交心之人了。”
“不清楚,不过我听说,程家四娘子打架之后,他还帮忙找证据,佐证那王姈挨打是活该。”
“王家娘子想害人姓名,确实活该,不过子晟倒是格外反常。”文子端思索一阵,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他也不小了,议亲也是情理之中。”
沈静昀认可的点点头。
文子端走到沈静昀对面,自顾自坐下来,看着她认真擦拭弓箭的模样,笑着打趣道:
“你回都城也有些日子里吧,你也到了适婚年龄,可有儿郎来你家提亲?”
“哼,”沈静昀满不在乎,“谁敢来?”
“就你这凶悍模样,都城儿郎是不敢来。”
不过转念一想,文子端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若是胶东袁氏家独子来提亲,你可会拒绝?”
“不会。”
沈静昀回答的如此痛快又肯定,倒是让文子端有些吃惊。不过吃惊之余,眼里也闪过一丝落寞。
“也是,全都城恐怕只有他向你提亲,你才会高高兴兴地接受吧。”
“若不是他,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那如果是我呢?”
沈静昀顿住手,抬眼,看着文子端:“又来。这么多年了,总开这样的玩笑。”
这么多年,文子端看见沈静昀,有时总会和她说这样的话,只是他心知沈静昀早就心有所属,所以每次都是认真说完,玩笑收场。
这戏也亦是如此。
沈静昀也不是不知道文子端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她实在不想嫁入皇家,整日困在那四四方方的皇宫里。
比起权利富贵,她倒是更喜欢在军营里那种统帅三军,驰骋沙场的自由。
“罢了罢了,每次你都是这样,不逗你了。今晚我记得你不巡营吧,不如找个酒楼,你我喝一杯?上次上元灯会你就爽约,这次就别拒绝我了。”
确实,上次上元灯会是有点对不起文子端,所以这次,沈静昀就不拒绝了。
不过应下的话还没等说出口,栖荷就进来了。
“见过三皇子。将军,凌将军派人送来口信。说是今晚他有要事,要去一趟万将军府邸,晚上黑甲卫的巡营任务就拜托将军照看一二。”
说罢,栖荷就行礼出去了。
“这个子晟,坏你我雅兴啊。”
文子端又气又无奈。
“改天吧,改天我进宫给越妃请安,到时你我宫中一叙。”
文子端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我当真了。若你不来,我可就要让母妃发话,捆了你进宫。”
“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现下是晚冬,虽然天气逐渐回暖,但是夜晚仍旧有冷风阵阵。
沈静昀身着铠甲,带着黑甲卫和长林卫一同在大街上巡营。
最近雍王一脉恐有异心,凌不疑担心晚间那肖世子会有行动,因此特意派人来告知沈静昀,凡事过往车辆,皆要一一盘查。
曲陵侯府原本是在凌不疑的巡营范围里,今天沈静昀代他巡营,就恰好路过这里。
不过这夜深人静的,这曲陵府门口怎么会停着一辆马车。瞧那马车样式,还有些眼熟。
哦,那是袁慎的马车。
这月黑风高的,袁慎在这做什么?
沈静昀离得远,未曾听到马车里的声音,但是没过多一会,他就看见程少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沈静昀眼神一向好用,她看见程少商下车时手上拿着一个盒子。好像是药盒。
想起来了,那是袁慎常用的紫玉膏,专门治跌打损伤的。从前在白鹿山的时候,袁慎给自己用过。
瞧见这副模样,沈静昀明白了,按照袁慎的性格,怕是担忧程少商白日里在汝阳王府受了伤,特意来此给她送药的。
当真是上心啊。
等到袁慎家马车走远了,沈静昀才上前,来到曲陵侯府门前。
不知为何,程少商下了车竟不回家,拉着小侍女和两个男子在门口迎风闲聊。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回府休息?”
沈静昀骑着马,走到程少商身边。身着军装的沈静昀和往日女娘打扮不同,程少商见了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脸上的伤可好了?”
“原是静昀阿姊啊,穿的这般英气,我倒是没认出来。”程少商呆萌地看着沈静昀,眼底尽是羡慕和钦佩,“静昀阿姊原来还是将军,当真是帅气。少商好生羡慕。”
“回沈将军,我们家出些事情,正帮着嫋嫋出主意呢。”
沈静昀凑近看清了,这是程家大房次子程颂,之前她在军营时,偶然遇见过。
“外面天寒地冻,几位还是快些回府里吧,少商君身子单薄,不宜吹风。”
一听说要回府,程少商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直吵着不回去,还嚷嚷着要去万府找万萋萋。
沈静昀转念一想,凌不疑现在应该还在万府没走吧。既然这么巧,那就推这二人一下吧。
凌子晟,这已经是在帮你了,就看你中不中用了。
“若是要去万府,我派兵互送你们。”
沈静昀挥手,两个士兵走了上来。她还命人给程少商披了一件外衣。
“那就再好不过了。刚才遇到那袁善见,本想麻烦让他送我去万府的,结果张嘴他就不好好同我讲话,我可当真是不想麻烦他。还是要多谢静昀阿姊了。”
程少商告完袁善见的状,就摇摇晃晃地走了。
天冷风大,袁慎家的马车走得慢。
这家伙还在回味刚才在车里与程少商吵嘴的事情。
和小女娘还真是他生平所见奇特之人。敢爱敢恨,与那些惺惺作态的富家贵女全然不同。
上次让他觉得这般有趣的,还是初到白鹿山便于院里弟子发生口角的沈静昀。
这俩人,骨子里还蛮像的。
正当袁慎还在天马行空时,纪大人拍了拍马车门:
“公子,前面有侍卫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啊。看着装扮怎么像是沈将军的长林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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