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活着
然而在看到空落落的五指时，他突然笑了下，笑得有几分凉薄。
出到宫外，三人并排走在一起。
大家都没有说话，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
赵元灵将一直攥在手心的香囊打开，里面的干花已经枯萎成一团，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她随手一掷，香囊落到护城河里，很快就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空了，空落落的让人感到寂寥，但，也轻松了不少。
皇宫里，全福告退之后，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安风玉一人。
他站在原来的位置久久未动，过了半晌，面容有些颓废地跌落至龙椅之上，呼吸急促，显得有几分落魄。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直腰间，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已经什么都没了。他的眼帘微微下垂，怅然若失。
他抬头，一到明日卯时，这里就会站满满朝文武，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拥有了千千万万，可唯独心里有一块空空的。
一直坚定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疑惑，挣扎之色。
他发出一声怒吼，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发出痛苦又极其压抑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命全福进来。
“把匡文华给朕叫过来。”
“是，皇上。”
匡文华被召进皇宫，他总觉得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随即将自己不安的情绪隐藏起来，面带笑意，毕恭毕敬得叩拜道：“臣，叩见皇上。”
“爱卿请起，此次召爱卿前来，是为了旱魃一事。”
匡文华身子微微一怔，语气悲愤坚定的说道：“臣定当竭尽全力，将这异类绳之以法，为民除害！”
安风玉掀起眼帘，看着眼前的匡文印。
他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却是有些阴寒，匡文印看了一眼，旋即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只见他直接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狠狠地摔倒匡文印面前。
“爱卿你给朕说说，这是什么？”
看到瓷瓶的一瞬间，他心跳漏了半拍，旋即疑惑地问道：“这是？”
“爱卿不妨打开看看，哦，顺便把瓶身也看看。”
匡文华手指僵硬地转动瓷瓶，瓶底下面是印着一个“宫”字，可以看出这个瓷瓶是出自宫里的。
他似乎已经猜到里面装着什么了。
瓶子打开，果不其然，是之前他在山神洞里掉落的蚀骨粉。
宫里头自然不会有这么邪门歪道的东西。
那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只需要将五毒散再加上一昧药粉，便能做出蚀骨粉，只要洒在人的身上，瞬间能将对方的皮肤穿透，最后侵蚀到骨子里。
因为药效太过猛烈，所有他当初制作的时候直接将粉末倒进瓶子里摇匀，并未多注意到这个瓷瓶。
可坏就坏在居然把这个瓶子落下了。
不仅如此，还出现在了皇上面前，只要他肯去查，一定就能查到蛛丝马迹。
匡文华瞬间慌了起来。
“不是的，皇上，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匡文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睛滴溜地转着，大脑也在飞速的运转在思考着该怎么把编话。
然而皇上接下来的话，让他无处遁形，仿佛自己的全身都被扒光，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所有的一切早已被他看透。
“爱卿是想解释龙王祭一事，还是张将军一事？亦或者想解释旱魃一事？”
匡文华心里猛然一惊，看像安风玉的眼神里带了万分的恐惧，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旱魃一事也就罢了，是他自己露出马脚。
可龙王祭和张将军之子的借运一时他居然也知晓，这些都是他自然为天衣无缝的计划，除了他之外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可如今，站在皇位上的这个人，这个日理万机从未离开过宫殿的这个人居然知道。
他真的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自己的自愧不如。
惊恐的目光散去，随之被取代的是一抹猖狂的不屑，畏畏缩缩的神情退去，他露出原型。
脖子上出现如同山石一般的裂痕，裂痕蔓延至脸颊，瞳孔里的黑色褪去，换上一抹鲜血似的红。
他是一只石妖，乃是吸收日月精华之后才有了灵性，他跟普通的妖物不一样，宫里头的驱妖符文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一个区区帝王罢了，在他眼里不足为惧。
他冷哼一声，“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果然能这个年纪能当上帝王的，都是有几分本事的。”
安风玉依旧是笑着，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镶嵌在他脸上，对面任何人都是这般如此。
看似看破一切的眼神更是把匡文华惹怒，仿佛自己像一只猴一样被戏耍，那点小心思小动作全都被人家看在眼里，自己却一无所知。
正当他恼怒准备要向安风玉发起进宫时，他的一句话，成功让他停了下来。
“不必恼羞成怒跟朕玉石俱焚，你精心策划了多年的局，也不想这般草草收场吧？朕不会揭发你，更不会把这些都公之于众，你继续做好你的刑部侍郎职位，不过你先回答朕，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他双手背于身后，眼睛眺望着窗外的方向，他的后背完完全玩的漏在自己的面前，那是最危险的地方，不知是他无知，还是他故意的。
匡文华眼里仍是浓浓地警惕之色，同时还带着几抹不可多得的探究。
“目的是什么？目的自然是为了报复你们人族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地愤怒之色，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妖？我乃是吸收天地灵气千年才通了智的灵，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你们人族，把我逼上绝路变成妖的，现在居然还来问我为什么？”
他嗤笑一声，眼眸里有浓浓的不屑之色。
天地初开，他是一颗石头，是山上最不起眼的石头。
一次偶然的机会被一个小道士捡到道馆里。
除了每日吸收天地精华之外，还有馆里的香火以及百姓的祈福让他更快的开灵智。
一直到千年前，他才开窍，通了智。
百年前才开始有了人形，成为了一只灵。
灵是一种很弱小的种族，他们在妖和人夹缝生存，他们是天地之间最纯真的种族。
但是，却没有给他们自保的能力。
对于妖族和人族来说他们身上的一切都是宝。
所以，他们不得不每日都在迁徙，寻找安全的地方。
人族和妖族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会有一股固定的地方，称之为“家”，会在那里歇息，养育后代。
而他们灵则是游走在天地之间，寻觅一切可以栖息的地方，然而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有什么意思？
作为一只待在一个地方千年不动的石头来说，这简直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好不容易才化为了人形，自然是要夺取人世间走动，去感受人间烟火。
跟着族群游走在深山野林之间，跟还是石头的自己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换一个地方罢了。
有族人告诫他不要乱来，“那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人和妖都是十分可怕的种族，他们会把我们抓起来吃下去的！”
他不怕，他的原身本就是一只石头，皮厚的很，他可不相信自己会被他们吃下去。
于是他不顾同族人的劝阻，只身一人前往人间。
满街的人，热热闹闹地交谈，食物的香气萦绕在整个街道上空。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脑子里设想过无数次但又不曾体验过的生活。
这里充满人间烟火气息，跟他孤零零在道馆里待的清闲日子天壤之别。
他喜欢这里。
满眼都是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然而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他没有银两。
“我想吃这个……”
“好嘞，只要两个铜钱。”
“我……我没有铜钱……”
“没有钱？”卖包子的小贩脸上露出让人不适的笑，言语里尽是轻蔑道：“没有就去乞讨！”他下巴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他循着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汉子，身上的衣服几乎衣不蔽体，头发也是脏到打结，蓬头垢面的坐在地上，面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空碗。
每当有人走过来，那人便会敲一敲手中的空碗，目光希冀地盯着来往过路的人。
然而没有一人停留，大家似乎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他忍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往前走到那人旁边坐下。
然而对方也没有同情他，甚至还让他滚，因为自己占了他的地盘。
有了人形之后，也会多了很多陌生的东西，比如——食欲。
原来，人吃东西是因为饿肚子，他还是一颗石头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对食物的渴望。
如今，就连野狗嘴里叼着残羹剩饭，他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强烈的果腹欲望让他蠢蠢欲动。
他只想想吃上一口饭罢了，偷偷吃上一口也不要紧的吧？
邪恶的念头在脑海里滋生，看到在街道上熙熙攘攘往来的游人手里拿着的食物，看到一屉一屉垒得比人还高的蒸笼，看到摆满肉片的阳春面……
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冲上去抓起一个肉包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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