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偷吻


“你们先出去,在外头等着……”

        扶琅仙尊回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让床上的精致人儿有些面上发羞,微微缩了缩腿,就被加大力道的手擒住了。

        “别动,还没好。”

        白延川赶紧带着发愣的殷绾出去,顺便收拾收拾院子里那一小片狼藉。

        待一切清理干净,殷绾还沉浸在方才的不可思议中无法自拔。

        桑姐姐为何是男子?

        他既是扶琅仙尊的同胞兄弟,为何藏禁于此?

        瞧着刚刚两人亲密的样子,定是自己弄错了。

        白延川没再注意殷绾紧皱的眉头,全身用力都只为和体内的另一灵魂对抗。

        内里他和谭漆斗争不绝,外在却不让旁人看出分毫,隐隐作痛压制住谭漆的暴怒。

        屋子的门轻轻“吱嘎”一声打开,扶琅仙尊还是一副清冷的姿态。

        风霜傲骨的仙人沾染不得尘世的污秽,却在刚刚,低身跪下为他人上药,仿佛高处冰花掉落尘土。

        殷绾正想开口询问,只见扶琅仙尊偏了偏身子,扶着他的同胞兄弟——一位身穿青萝白底衫裙的优雅美人。

        殷绾从未见过扶琅仙尊如此温柔的样子,没了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感觉,多了些柔情。

        “哥,我没事了……”

        桑的声音不似扶琅那般有着一层威严感,谈吐言语都是柔柔的,若非今日得知,她真当桑是富家闺中小姐。

        扶琅仙尊听着话也是稍许放松,搀扶的力道小了些,双眼视线依旧不移,等桑两只脚都跨过门槛,才重新抬眼瞧着院子里不请自来的两人。

        “我弟弟,扶桑。”

        还是扶琅仙尊的做派,短短几个字,不愿多交代些有的没的。

        “我不在的时辰,山派里没议论什么吧?”扶琅让弟弟落座,又摆手示意两人也坐下,开口询问着。

        “嗷嗷,没事,弟子们都不明缘由,都在好奇您的去向,不曾揣度些什么。”

        殷绾过去没发现,如今瞧着面前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越发觉着五官端正,眉眼秀气,像是能工巧匠手里的精雕细刻的工艺品,一刻一划都恰到好处。

        “这都没什么,随他们去吧。”扶琅仙尊转首对扶桑柔声轻语道:“饿了吗,我下碗面去?”

        扶桑双手和十摆在膝前,点点头冲着他微笑。

        这眉来眼去、低声细语的,这要是在苍峒山,哪个胆大的敢让扶琅仙尊生火煮面呐!

        扶琅仙尊对这胞弟真的好啊!

        “桑……桑大哥。”殷绾小声开口。

        眼前的扶桑既是扶琅仙尊的胞弟,两人同岁,那便是比许泽清大一点,是该叫大哥了。

        扶桑笑起来很好看,想开口却不知如何称呼。

        “殷绾,叫我小绾……他是我的小狐狸,叫白延川。”

        殷绾一副着急的模样让扶桑也笑了,“小绾,小川?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去了金属面罩的脸颊直下颌骨处,被勒得泛着淡淡的红,双手手腕处血一般的镯子此刻淡了些许,安静盘着,左脚踝处的链子被除去,想来是受伤上药,带着锁链不方便就取下了。

        “我没有受委屈……”扶桑在殷绾眼中瞧出了担忧的神色,“这些都是看着唬人的玩意儿,要是摘去了,我发起疯来还不知道怎么伤我自个儿呢……”

        美人玉手轻转蛇形血镯子,面带丝丝苦涩,“或许这是我逃脱命数的代价,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不用担心。”

        殷绾还有好些话堵在嗓子眼儿没说出口,便听见扶琅仙尊叫她和白延川去端面条,这便又耽搁了。

        四碗面条上了桌,都是粗面赤汤绿叶配,上头搁点葱花,出锅前应是在碗底放了一小块猪油,用面汤提前烫化了,飘着浓浓的香。

        “下次我带些的酱肉来,你之前提过,我给忘了。”扶琅仙尊将筷子递给他,开口说着。

        殷绾对这碗不带肉末的面没有一丝嫌弃,反倒吃着津津有味,觉着这面比苍峒山上大部分的伙食都好,食材简单,却鲜香无比。

        苍峒山仙尊的一碗面满足了嘴刁的殷绾。

        饭后,扶琅态度强硬了些,要求扶桑进屋睡觉,扶桑那个性子,温吞吞的也反抗不来,没说几句就被半推着上了床。

        一夜痛苦,病弱的身子也是真扛不住,一刻钟的工夫便昏睡过去,等他皱紧的眉头舒展开后,扶琅才出了屋,关上门。

        晨曦未露,弦月挂边。

        扶桑睡得浅,扶琅仙尊打算等他醒了,替他戴上面罩锁链再走,此刻便不着急了,与两人交谈起来,顺便也满足了殷绾的好奇心。

        真如殷绾心中所想,扶桑就来自皇城贵族家。

        扶琅扶桑的爹便是当朝宰相,家住皇城,位高权重。只是家族中有个诅咒,如若后代中出现双生兄弟或姐妹,必灭小留大,将诅咒下到幼子身上,从此长子所受一切伤痛皆由幼子承受,并且他活不过三十岁。

        “我母亲为了保全我们兄弟,对外宣称生了一对龙凤胎,从小将扶桑当女子养,学的都是女红女训,也是瞒过众人十五年。”

        想来在那段时光,众人小心翼翼维系着这段需要隐瞒才得来的亲情。

        诅咒不会因为隐瞒而消失,自打这对兄弟出生,宰相府每年总会出些事端。扶琅被苍峒山的老仙尊看中后便离了家,双生子的事还是败露了,诅咒还是下了。

        之后的几年,上山修炼的扶琅再没受过伤,挨过疼,因为一切都有自己的弟弟在替他承受……

        谈及此,扶琅仙尊的眼尾处仿佛泛着红。

        “三年前我回到家中,尽管有名医治疗,扶桑依旧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我想将他带在身边,我那万人敬仰的父亲……呵!”

        扶琅仙尊嗤笑着,像是在开口谈论一个陌生人。

        “他请来大师做法,说是三十年期限将至,要杀了扶桑……”说道这,仙尊颤音沉重,“那是他的亲儿子啊……”

        扶琅仙尊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这殷绾接着说:“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体会过和所有人对立的感觉吗,我深有体会啊。”

        原来当年,所有人都认定扶桑该死,且定下了日子,立好了牌位。

        对一个将死之人立牌位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本不该死的人呐!

        没有人同意扶桑能活,连曾经拼命护他的母亲也麻木了,看淡了,放弃了。

        那一刻,扶琅体会了绝望,正如殷绾一样,他只在乎自己的弟弟,那个替他抗下所有伤痛的胞弟。

        宰相府容不下他,京城容不下他,扶琅便偷偷带他回苍峒山。活不过三十就逆天改命,将扶桑的名字在生死簿上抹去,做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又何妨。

        只是扶琅忽略了天道命数不可改的道理,接下来的几年了,痛苦伴随着扶桑,隔三差五便会发作,让人神志不清,痛苦自戕。

        第一次瞧见扶桑伤自己,血肉模糊都不会停,真把扶琅吓个半死,为他戴上面罩枷锁,控制住他的手脚,也将其困在断崖下的深潭底,不死之人余生都逃离不了此地,偏偏可怜人自愿被束缚,一囚便是三年。

        自从扶桑来到这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便开满了,仿佛预示着死亡随时会发生。只要扶琅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要让弟弟的痛苦降到最低。

        “殷绾姑娘。”扶琅仙尊开口,似往常一般平静,“等离开此地,就当今日所见如梦一场,全都藏于心中。”

        “我明白……仙尊,过去我误会你了,我……”

        “我不会因此记恨什么,殷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等过些时日便到中元了,到时候我也会在苍峒山脚下送你。”

        扶琅仙尊想了想,补充道:“还有,我对苍峒山弟子当初对你和白延川的冒犯道歉,也欢迎你再次来苍峒山。”

        “嗯……”扶琅仙尊真是太好了,让殷绾说不出的好。

        他不像多数仙门弟子那样,开口闭口心怀天下苍生,眼前的仙尊倒是更有人情味,更让殷绾尊敬。

        有了白延川的帮忙,殷绾出入深潭底容易多了,不多时便离开了潭底,回了苍峒山。

        也入七月,夜里吹来的风都夹着暖意,更别提白天酷暑难耐了。

        殷绾和白延川回到驭情殿便进屋歇着,施法摇动屋内的手摇风扇,门窗都不敢开,连吹进来的穿堂风都是热的。

        这天些天,殷绾照例不能在驭情殿过夜,守着规矩天天回衡阳殿偏殿,渐渐熬到中元前夕,殷绾也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苍峒山去鬼界了。

        这边殷绾怀念小狐狸毛茸茸,那边白延川也是,过去便舍不得离了她,这会儿更是忍得难受。

        白延川难受的是体内的谭漆,他好担心自己何时控制不住他该怎办。

        半颗妖王内丹的法力已经逐渐被白延川掌控,才勉强压制住谭漆,这些天已经快控制不了了。

        七月十三夜,是殷绾在苍峒山待的最后一晚。

        这天,谭漆总算是得着机会出来缓口气。他压制着体内躁动不安的灵魂,“慌什么,明儿一早,我就将这具身子完完全全还给你……也不用急于一时。”

        谭漆稳定心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离开北峰,直达南峰衡阳殿,去寻多日不见的殷绾。

        虽是一身白衣,却躲过夜里巡逻的弟子,只身入偏殿北房的门,不弄出一丝声响来。

        床上的女子安稳平静,想来白日里玩闹过了头,夜里早早便睡了,还睡得沉。

        谭漆就这么走过去,立于床边,从撒下的月光中勉强描绘出殷绾的眼角轮廓,一点点落到微翘的嘴唇上。

        谭漆勾了勾嘴角,缓缓俯身,呼吸平静,胸口下狂跳的心却出卖他,是出卖了白延川。

        当双唇靠近,一股暗香瞬间萦绕住两人,殷绾刚有的朦胧苏醒之意顷刻散尽了,迷迷糊糊张了嘴,接受了一切……

        饥渴的行路人是不会似宫中雅客般品茶的,尝到甜头的孩童也舍不得放下手中的蜜。

        蜻蜓点水般飞过湖面,似乎是有趣,一次又一次戏耍。底下的鱼也加入其中,扑腾着,平静水面荡起涟漪,久久不停……

        夏日的房间内略显闷热,此刻确是燥热得不像话,一个小小的偷吻却迷蹬了两人。

        谭漆靠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压制着来自体内的愤恨,淡淡喘了口气,“白延川啊,你极力守着的尊重和隐忍我能毫不犹豫打破,你耐我何啊?”

        说着他偏头看看殷绾,一张嘴有些红肿,不过用不了多久会消。

        “我叫谭漆,你得记着我啊……小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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