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每一个灵魂进入鸿蒙界，到此终结，陷入永恒沉眠。又或是和其他的灵魂融合……最终，只有少部分离散的魂魄能有幸回到有形之界，轮回再来。”
“每个晚上吗？”凌二安静地怔了怔，低喃，“前辈，原来你日夜守在鸿蒙界中，果真是在等一个人……你在找他的魂魄，对不对？你一直睡在冰面下……也是为了……”
陆小吾深吸一口气，微微坐起来，摇头道，“不，那个人……我十八年前就等到了。”
凌二闻言，眉头愈加锁紧，眼中忍不住嫉恨，“十八年前就等到了……那为什么你还是每天一个人坐在这里看雨？”
陆小吾轻吁一声，瞥向凌二，似有些难过，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们之间的鸿沟还有如同天灵根和杂灵根那么远……”他说着，视线透过凌二，看着半空的魂火呢喃起来，“想那日，我只是看起来稍微普通了一些，以不能再让他依靠的样子出现……他就无法接受那样的我，又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一直欺骗他，甚至将他拖入泥潭的我呢？我思来想去，都认为和他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所以便放弃了多余的想法。”
他说完了，便悄然偏头，看凌二的表情。
只见凌二眼含着水雾，正专注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忽然的回转，便像是故意掩饰什么一样，满眼苦涩地垂下头，低声咒骂起来。
“那这个人真是太蠢……也太失败了！他那么幸运，却丢下了你这么好的人……他现在一定后悔死了吧！”
“怎么是蠢呢？”陆小吾轻笑，“或许他那个样子，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吧……不过，我却因此总忍不住要停下来思考一下，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他又到底值不值得让我赔上一切？因为不管在哪个话本里，像我这样的人，好像都没有被原谅的先例。”
凌二不解道，“为什么说你做错了？前辈……你又要他原谅你什么”
“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陆小吾轻叹一声，没有顺着解释，“想要听，得额外看你表现。”
“什么嘛!”凌二满脸痛苦地覆下来，趴在陆小吾胸口，他咬牙，仰头幽怨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前辈……我对你而言，到底算是什么人？难道只是一个随手搭救，可有可无……”
“嘘……那个故事，我还没说完呢。”
凌二马上闭嘴，乖巧地坐起来，满目安静地等着陆小吾继续往下说。
陆小吾瞥头看着他的模样，乍然失笑，“好了，不用这个表情看我，后面的也没有那么重要……”
凌二依旧保持着沉默，期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陆小吾这才轻咳了一声，转而望向空中的魂火，幽幽道，
“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发现了这个地方。”
“每一次站在这轮圆月下，看着有形之界的魂魄从外面飞进来，消失在头顶时，我便总忍不住幻想，如果他什么时候能心甘情愿地呆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只为陪我看一场雨……一次就够了。只要他看了，我想他或许就能明白这么久以来我的感受。再后来，这件事……就成了我的执念。”
陆小吾说完了，觉得心头一松，整个世界都敞亮多了。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奇怪的愿望了。”他接着嗤笑道。
“不……不奇怪，说明他对你一定很重要。”凌二说着，不由轻轻抚向他的面具，感受着指尖下的冰冷触感，语带一丝受伤，一丝心疼，问道，“那……那个人最后来了吗？”
陆小吾侧头，注目着凌二静默片刻。他收紧了喉口，瞳孔亦收缩，带着一丝克制，轻轻道，“……算是来了，又算是没来。因为我是撒了许多谎，才好不容易把他骗过来。他来了以后，也不像是能好好安静下来，陪我认真看一场雨的样子。”
“那……哼！那个人，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凌二闻言，略带幽怨地收紧五指，暗自愤恨起来。
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浮现出了明确的诉求，“前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后每个夜晚我都可以陪你看雨。但这个故事……你不要再说给我听了！我不想听你和别人缠绵悱恻的故事。”
“呵——”
陆小吾嘴角上扬，忍不住轻笑出声，悬空逮住了凌二正试图爬上来揭向他面具的手，问道，
“你是真的听不出——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
凌二看着他，声音渐弱。
忽然，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表情一下子变得又惊又惧，微妙极了。
他愣了半天，才缓缓垂下头，眼神就像是溺水的人一般。隔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不自信地低喃道，
“前辈，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我？这怎么可能呢？你连真正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又怎么可能是我？前辈……你就不要逗我了！”
他脸带一丝抵触和不安，将手从陆小吾的紧箍下默然抽出，像个犯错的孩子那样。
“怎么可能会是我……前辈，我真的受不了这种玩笑！”
“好吧，我也觉得这只是个玩笑。”陆小吾叹息一声，决定不再纠结。
他越加放松地往后仰倒，将后颈枕在手臂，望向空中。
——原来执念只要适当地倾吐出来，对方的态度如何，对现在的自己而言，真的没那么重要。
接受了古素汐全盘记忆后，陆小吾深感世道苍凉，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或许如今凌二眼中的执念，也迟早会在真相揭露的某一天，全然转变为对自己的仇恨吧……！
“不过……这何尝不算是一个好的结果呢？”他想到这里，眼中闪烁着倒影的魂火，语气微妙地接着呢喃道，“也许有一天，你还会发现，我们只是互相做过的一个梦而已。”
“前辈……这又是什么意思？”凌二闻言，愈加慌起来，“难不成你又要走了？”
“你不是说想听故事吗？所以玩笑……就是故事的结果呀。”陆小吾转过头，随意笑道。
“这……呼……你吓死我了！”凌二呼吸加速，不满地攥紧了陆小吾的袖口，“这算什么？都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前辈，你耍赖，我想听你真正的故事。”
傻孩子，我已经把故事最核心的部分告诉你了。
——你不信而已。
一个要将你培养成复仇武器的魔神，竟以伪装的身份，在灌注心血，培养百年后，跑出来说自己对你心生怜悯这种事。
别说你，换我，我也不信。
“别吵了。”陆小吾被他眼中信任惹得逐渐心烦，他坐起来，拿指背堵住了凌二的嘴唇，假意生气道，“嘴上说要陪我看雨，却到现在都没有认真看上一眼，你这样敷衍我，我可真伤心啊！”
凌二这才不满地将视线移开。心里却只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又有什么好看的呢！他只想无时无刻地看着……
又过去很久，凌二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的人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站起来，不安地四处搜寻，“前辈，前辈，我陪你看，我会认真的！前辈！你别走好吗！前辈……你回来！”
“前辈……”凌二呼唤着，因那人突然的离去，尾音都逐渐带出哽咽。
他栽了栽脑袋，蓦地惊醒了过来。
“前辈……”
凌二呢喃一声，蓦地睁开眼睛，环顾了一圈熟悉的大殿装潢，才想起自己此时已身处凌府的旧居临云台中。
恍若隔世那般，他不但没成功飞升，还又回来了，接替父亲成为了凌府的看门人。
——刚才在鸿蒙界中，前辈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说他们只是彼此做的梦而已？
长久以来，在秘境里几乎日夜相对的两个人。那么真实的回忆，对你而言……真的只是梦吗
凌二垂头，忍不住盯着空荡的手发呆。他紧握五指，试图抓住前一刻从那张面具上传来的冰冷质感。
但鸿蒙界中的前辈……就这么走了，也不知下一次相会要到什么时候。
他心中微有些失落，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长榻对面——那气息均匀、正昏昏沉睡的羸弱凡人。
一瞬间，他的脸上纠结成团，眉目间拧成一片凶狠的艳色。
尘缘……都是这该死的尘缘，绊住了自己飞升的脚步！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了结一切，早日飞升上界……
前辈……前辈……
到了那时，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让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再也别想一声不响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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