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凌二觉得自己被一道如水般柔和的灵力所包围,这灵力中有海一样包容一切的熟悉力量,让他感觉心安极了。
恍惚之中,他隐约梦到悠远之前,自己还是少年时,在凌府生活的光景。
氤氲的画面中……浮现出一百多年前,盘坐在后山树萌下努力修炼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还惯穿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骨子里的不愿服输,让他一直努力维持着世家子弟该有的样子。
虽然他其实隐隐知道,府中的下人平时如何在背后嘲笑自己。
好在,三年前,自己终于在朔疆寻得了玄冥秘法,打破了那道曾令他痛苦不堪的资质壁垒。
——近几月来,他已明显感受到修为突飞猛进,短短百日,竟就从元婴境直接跨入了化神大圆满。
……杂灵根,杂灵根,想不到,作为杂灵根的自己,现在居然也可以借助玄冥秘法,与天灵根们站在同一舞台之上竞技!
在上一次的北方世族联赛中,更是隐隐有了力压其他几家小辈之势。
对了,听说父亲近几日就要闭关出山了。
到时,自己定要第一时间将这好消息告诉父亲——顺便请他为自己开天灵!
父亲……你不是一直觉得,你这个杂灵根的儿子不配冠名吗?
可现在,我也马上要突破炼虚修为了。
我所求不多……届时,您便再为我冠个名吧!
凌二站起来,双手握拳,无声遥望远处仙山环簇的最高之处。
那处伫立着一座象白玉建成的临云台。
那里……是父亲的居所。
……
“我闭关这些年,你就告诉我,你跑去修习了玄冥秘法?”
临云台下,凌二小心翼翼地跪在六角楼的白玉阶梯下,尚且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父亲从六层高塔之上一掌狠狠打下来。
他抹着嘴边不断掉落的血迹,忍住不堪的哽咽之意,将头磕在石板上,低声问道,“父亲……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修炼玄冥秘法……?”
凌二的父亲凌亙,那如寒霜一样冷漠的声音接着从纸门中传出来。
“逆子,修习此法者……从无一善终,你若一意孤行,必将为凌府招来祸端。若当真有那一日,我决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山中数百人……因你一人陷入无妄之灾!”
凌父说完,纸门中又飞出一道剑意,竟直击凌二的灵脉,要生生毁去他的根基!
凌二吓得面无人色,但摄于父亲的滔天剑意,一时竟无退路……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折扇忽然从他身后飞出,悠悠盘旋着,挡在了那道浩瀚的剑意之前。
“大哥,好不容易出关,本是喜事一桩,何必对亲儿子也如此绝情呢?”
一名华服男子从台下悠悠走了过来。
凌二抬头,发现来人是自己的四叔——凌隐。
“先关他几天,让他自己好好冷静,如何?”来人转过身来,接着安慰凌二道,“你快走,四叔先替你挡着。”
凌二紧握双拳,咬牙准备逃跑,刚转过去,却被一道从纸门中蜿蜒透出的磅礴灵力,将他整个人扯进了纸门内。
“呆在里面禁足十日,慢慢反思。”
内中人单手撑头,正斜支在罗汉椅茶桌边缘,闭目无情地吩咐道。
凌二试图挣脱身上以灵力凝结的绳索,但却无济于事,只徒劳咬碎了一口银牙,恶狠狠地盯向塌上这张与自己酷似的脸……
他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为什么玄冥秘法不可触碰?
这已是自己修炼的唯一希望!
难道真的……真的只因自己生为杂灵根……此生便注定不能登仙,不值得被人另眼相看吗?
父亲,父亲,你何至如此狠心对我!
你睁开那双凉薄的眼看一看,我也和你一样……有一颗坚定的道心,亦从来不惧此后的风刀剑雨。
“凌隐,你去查一查,最近谁和他走得近。”座上,一袭黑衣的父亲终于睁开了眼,却只阖眸看向下方,目中并无任何波澜,“再顺便查查,这秘法他又从何处寻来。”
凌二咬牙切齿地被缚在地上,愤恨道,“我不是旁门左道!不是!父亲,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凌二不明白,父亲明明那么厉害了,他们都说,他是下修界第一人——他还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想配得上称为您的儿子罢了!!”
凌二声嘶力竭地辩白,可惜,父亲早已冷漠地瞥下一眼,落下禁制甩袖而去。
……
“二哥!二哥哥!”
被关了不知道几个时辰后,纸门之外,忽然传来幼童天真的呼喊。
凌二心中的诅咒与哀嚎就此被打断,他竖了竖耳,听声音……似乎是随同四叔回府的小儿子,自己的堂弟,凌允?
幼童的声音又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二哥,我来看你啦!今天府里好热闹,大家都来庆祝大伯出关!送了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
“凌允,是你吗?”确认了声音,凌二眼中亮了亮,他从地上爬起来,匍行至高高的窗沿下。
他隔着禁制,抬头轻声问道,“那萧家人是不是也来了……?”
“来了!都来了!渊鹤哥哥还带来了一只木蝶,可是他不肯给我玩,说是他自己准备的礼物,哼!袁家人、柳家人、还有七大宗门都送来了好多箱贺礼,爹爹说宴会散了我都能拿去玩,凭什么这只木蝶我就不能拿来玩!”
“……呵呵。”
凌二冷笑一声,没有多想,只咬了咬牙,双拳松了又再次握紧。满脑子却只想着,一个两个眼巴巴地送贺礼来,可谁又知道,这宴会的主角居然如此胆小怕事呢!眼中甚至容不下一个杂灵根的儿子……
而这外面的庆祝再热闹……又跟自己有半分关系?
出不去了……甚至都不知能不能保住好不容易修出的灵脉……
凌二垂头轻叹一声,他咬了咬牙,却是盯着门槛下缝隙里长出的青苔愣神片刻,随后硬着头皮说道,
“小家伙,你回去了记得帮我给萧渊鹤带句话,就说……说我这几日刚突破炼虚境,不便出门,你要他可勤加修炼着,省得来日被我超出太多,有他心里难受的了。”
“哦。”凌允站在窗外老老实实应了。
凌二想到这里,便冷笑一声,匍行着爬回原地,靠在人粗的梁柱上,闭目默记心法。
——不能放弃……只要灵脉一日未断,自己便绝不会放弃登天的鸿图。
……父亲,你越是觉得我不行,我就越要证明给你看!
哪怕将来被所有人厌弃……我也要向你们证明,错的从来不是玄冥秘法……而是世人心中的偏见!
“……这凌亙不得了了。此次闭关长达四十五年,修为早已不知高到了什么境界。”
木廊下,萧长老与萧渊鹤并肩而来,细数了一阵世家之间的嫌隙,转头又吩咐道,
“渊鹤,你应该还没见过这位大人吧?等会若见了凌亙,记得找机会多与他讨教,若能得他几句点拨,此行绝对受益丰盛。”
“知道了。”一身白衣的儒雅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精心准备的木蝶,一脸恭敬地垂下头应道。
两人并肩交谈着,缓步来到了临云台下的竹排小筑,却被主厅门前值守的侍女拦下,告知家主今日避不见客。
“两位客人请回,家主刚刚生过气,狠狠教训了一顿二公子,现下已孤身出去了!”
萧长老捻着眉,叹道,“哎,那便算了,早知道凌兄是如此脾气,十次登门,九次都见不到人,渊鹤,我们回吧,先去前厅会见一下其他世族之人。”
萧渊鹤捧着那只木蝶,走出几步,却忍不住又回头,问道,“姑娘,那二公子人呢?”
“二公子现下也被关进了临云台呢,家主说要禁足他十日。”侍女答道。
“那烦请姑娘,帮我将这木蝶转交给二公子……可好?”萧渊鹤犹豫片刻,捧着那木蝶,还是走了回来。
女子便顺手接了过去,放在廊下的茶盘上。
“多谢姑娘。”
萧渊鹤垂头,就此打算离去。
恰巧这时,小凌允从临云台上回来了,一眼看到廊下那只他不能拿来“玩”的木蝶,心中顿时有些不悦。
他气登登地冲过来,拦在萧渊鹤身前,以尚且尖锐的童音,故意仰着头、略带顽劣地咯咯笑了笑,接着慢悠悠地道,
“二哥说,他已突破炼虚境了,渊鹤哥哥,你回去可要努力点了,再不勤加修炼,到时被我二哥甩下去老远,可不难受死你!”
萧渊鹤闻言,却是轻轻皱眉,没应声。
小凌允没多想,只琢磨着这也算是把话带到了,便臭屁地背起手轻哼一声,转头又上别处寻新鲜热闹去了。
萧长老闻言,却是挑了挑眉,携着萧渊鹤闷声而出。
两人行至无人处,萧长老终于隐忍不住,吹胡子道,
“哼!凌亙自己不懂如何为人便罢了,教出来的小辈也一个个毫无教养。你看他那杂灵根的儿子,哪像是被教训了?分明是看自家老子功成出关,仗着这下修界第一人的亲爹身份,已是彻底看不起咱萧家人,不打算与你相交了!不然怎会派个趾高气扬的小毛孩过来打发你!如此看来……那侍女说的恐怕也多是推辞,无非是以此借口,不想指点你罢了。”
“不会的。”萧渊鹤直觉地摇头,反应过来,说道,“二公子不是这种人。”
萧长老摇头叹息一声,又谆谆教诲起来。
“渊鹤啊……我萧家如今是式微了,恐怕再这样下去,将来世族之中再无我萧姓立足之处,你是我族根基最出色的小辈,还得好好努力修炼才行。”
萧渊鹤点头道,“我知道了,爷爷。”
宴会这一夜,凌二果然没有出现。
就连宴会的主角——家主凌亙也同样没有现身。
席间,全靠凌府的四爷在场中活跃气氛,但来贺的世家众多,又多是奔着探听凌亙这些年的修行成果而来,吃了这位的闭门羹,众人怀着一腔妒火无处发泄,一夜下来,明里暗里还是闹出了诸多不悦。
宴会没结束,萧渊鹤便百无聊赖地回了客房。
想到明日便将启程回府,临走前,他又忍不住来到凌二禁足的临云台附近,独自转悠了一圈。
他孤身进了白天那座清幽的竹排小筑,一脚踏入此地,却只觉这一方青石砖瓦内,如若自成天地。
小院上空,灵气磅礴,若风起,若云涌,竟是如同踏入了书中所说的化境。
他悄然来到廊下,又见透过长长的露天木亭与随风而动的海蓝色鲛绡纱帘,凌二独立一人,于那长亭之后,一袭黑衣,正单手持剑,单手掐诀于背后,在练习一套十分飒踏的剑法。
月辉之下,那人的眼神冰冷锋利,高昂而上扬,是平日不曾见过的……目空一切的藐然。
这院中云雾亦随他手中轻盈剑光而舞动着,时聚时散。
“寂兮寥兮,独立不改……”
萧渊鹤看着远处月下舞剑的清寂身影,忍不住微微出神,喃声赞叹。
“嘶……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愣神许久,才恍惚地察觉……
原来,今日凌二竟然穿了一身黑衣呢。
难怪,总感觉哪儿有些不一样……
但,只是着装的转换……便能让一个人的气质都全然改变吗?
或许又是夜色太过朦胧了吧?总显得……穿黑袍的凌二,格外的好看呢……
整个人都泛着浅浅的霜华似的。
不过为什么……侍女白天明明说他被禁足,此刻他不分明还在这里练剑吗……?
萧渊鹤正出神,又见那道舞剑的身影慢慢停了下来。
原是另一侧,白日的侍女抱着熟悉的茶盘恰巧经过廊亭。
那身影收剑,将侍女唤到近前,随即,掀开了茶盘上的遮灰布。
——露出了底下自己托她转交的那只木蝶。
萧渊鹤见状,忍不住微微一笑,正想走上前去。
“又是那萧家人送来的?”那声音远远听来,却比从前无情了太多,“……玩物丧志!”
黑袍飒踏之人,将剑收于背后,另一手,却接过那只木蝶,眼眸冷冷微垂,“啪——”的一声,将之亲手摔碎在了脚边。
‘我萧家式微了,再这样下去,世族之中恐再无萧姓立足之地……’
‘凌二仗着自己下修界第一人的爹,如今已是彻底看不起咱们家,不打算与你相交了!不然怎会派个趾高气扬的小毛孩过来……’
月下,萧渊鹤皱着眉,耳边浮现起爷爷白天的话。
他咬着牙,颤着手,再无话可说,就此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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