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缪斯

阑珊公寓内。

        方橙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那本被尘封画册，回忆着半年前发生的种种，还有她命悬一线的那天…

        那日，方橙如往常一样最后一个离开無二画室，她知道乔佩森会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创作，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在离开画室之前，总会过去和乔佩森打招呼，其实也是想看到他。

        方橙站在门外，乔佩森正静静地禅坐在地板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画作，方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副惊世出尘的画作像极了自己的《少艾》，她当下觉得自己一定太累了产生了错觉，她慌乱地揉着眼睛，画册从指尖滑落掉在了地上，乔佩森听到动静，迅速地将画作盖住，温文尔雅地说道：“这是我的新作，下个月你们就会看到，这将是我人生中最完美的作品。”他眼里满是期待和激情。

        乔佩森言语间并没有什么异样。方橙看着被白布覆盖地画作，她心神不宁，匆匆离开。

        乔佩森画展的手册在画室里先行印发，方橙看着封面上的《少艾》，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她焦虑地翻阅着自己的画册，将手册和画册放在手间比对，一模一样。她不可置信，一下脚底发软，瘫坐在椅背上，她百思不解，乔佩森是什么时候偷看了她的画册，她崇拜的乔佩森竟剽窃自己的画作，一想到剽窃她就怒气攻心。

        她愤怒地拿起册子，朝着乔佩森的工作室奔去，到了门口，就见乔佩森正背对着自己和乔木交谈着什么，方橙没想到乔木也在工作室内，看到乔木的那刻，心中的疑惑和怒火瞬间冷却过半，她凝眉思虑着，是直接对峙还是和乔佩森单独交谈，她的脑子一片混沌。

        方橙站在门外失神发愣，她无法离开又无法开口，乔木起身走到方橙面前，轻声轻语地说道：“叔叔太累了…”

        他拿过方橙手里的手册，指尖摩挲着封面，遗憾地说道：“《少艾》倾注了叔叔所有心血，是他的封笔之作，他不会再有这样的缪斯灵感…”乔木说完将手册放回方橙手里，擦身离开。

        乔佩森躺在靠椅上阖目睡着，那样安静地酣然入梦，她偷偷看过多次的睡颜，现在却只有陌生。

        她想上前击碎他的美梦，将他拉下神坛，脚下却如注铅，步履难行。那何尝不是击碎她自己的美梦和信仰。

        当一直追逐的人和剽窃的现实复杂的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她陷入了矛盾的泥潭。她该怎么做…她混乱不堪，仓皇失措地逃跑。

        她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疯狂地画着画，她开始睡不着吃不下，睁眼到天明，她觉得这个世界混沌不堪，她追逐的一切如海市蜃楼终是虚幻，这虚幻丑陋不堪，她曾经迷恋的竟是如此污浊。

        她的情绪开始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她开始吃安眠药，药剂越来越大，那天的方橙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要被活生生的劈裂成两半，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她神志不清宛如行尸走肉。

        她痛不堪忍地抓起桌上的药，失心疯一般往嘴里灌药，等她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因为过度服用安眠药被送进了医院，从鬼门关走了一招。

        方橙没有想要轻生，没有想死，但她无从解释，她也无心解释，她也确实生不如死。

        而此刻，方橙合上自己手中画册，她走出了房门，她终于决定把《少艾》画作的事告诉自己的父母。

        父亲方飞靖听完，气愤难当，他心疼地抱着女儿，自责道，“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爸爸会让伤害你的人受到惩罚！”

        母亲梁韵听到女儿并没有一心求死，早已泣不成声。方橙的父母一直分居两地，婚姻名存实亡，方橙是这段婚姻关系里最大的受害者，他们直到今天才意识到，不在方橙身边的这些年，他们甚至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有什么朋友。他们想想都无地自容。

        方橙决定不去法国的那刻，跑出机场的那刻，就已经本能地做出了选择，她要和几个月前的自己告别，她要去做对的事。她也想把事情告诉隽筱和管悦。

        -

        管悦手里拿着《少艾》的画展手册，一脸的若有所思。隽筱和方橙都以为她会暴跳如雷，然而她却异常冷静。

        “告他！”管悦直截了当地说道。

        方橙抿着嘴，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和犹豫都被隽筱轻易捕捉，隽筱握着她的手，给她勇气，耐心地问道：“你有什么顾虑？”

        方橙深吸一口气，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杯子，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道：“我曾经喜欢他…很久…不仅仅只是崇拜………”

        方橙如释重负地说完，却又忍不住焦虑不安，她不知道管悦和隽筱会怎么想她，她现在只想坦白，她不吐不快。

        隽筱略微吃惊，但她也终于理解了方橙的纠结，隽筱握着方橙的手又紧了紧，无声地安慰她。

        方橙一脸的局促不安，管悦凑到她跟前，平静地说：“大宝贝，其实这事我知道…”

        方橙被管悦的回应惊得说不出话，管悦看她宛如呆鹅，明媚地笑了起来，说道：“喜欢一个人怎么藏的住，你只有在他面前才稍微有点女生的样子…不是我说你…”

        管悦的吐槽让她又好气又好笑，她突然觉得自己那宇宙无敌的暗恋像个屁，她感觉放松了好多…

        隽筱听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安慰道：“我理解你，不难过了…”

        隽筱能够理解那种拉扯的心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和容昱之间，她也未必能承受的住，方橙对乔佩森的情感不是一天两天，暗恋的人倾注的爱意不会少只会更多更浓烈。

        暗恋有时候是一场漫长而寂寞的独角戏，得不到回应却让人甘之如饴，想要抽身却早已深入骨髓。

        “橙子，你不必负担。他不配，就算他曾经给你力量，那也不代表可以剽窃。一码归一码！”管悦直击心房地说道。

        方橙不知道说什么，她其实很委屈，但又觉得自己活该，如果早点把事情说出来，就不会让父母和朋友这么担心。

        乔佩森曾经点亮了她的生命，她真切的喜欢过，但是她现在清醒过来了，《少艾》画作出现的那刻，他们注定站在对立的两面，是不可调和的，她不可能只是为了喜欢而是非不分。

        之前的那种种纠结也是认真的，那是梦想和现实的拉扯对抗，而现在方橙终于认清了方向，从这场拉扯战役中走了出来。

        这之后，方橙的父母开始通过法律的途径来帮助女儿维权，现实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帷幕。

        关于天才画家乔佩森剽窃的新闻在网络上激起了千层浪，一时占据各大新闻头条，作为享誉国际的画家，他的粉丝开始疯狂的攻击和人肉方橙。

        媒体大肆渲染，称方橙为了炒作上位不惜诋毁恩师，甚至造谣她有严重的精神问题曾经自杀未遂，网上恶语诽谤四起，舆论得导向像是被人为操控一般，乔佩森成了所谓的受害者，而方橙却被舆论攻击推到了风口浪尖。

        -

        方橙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慢条斯理地將隽筱带来的抹茶蛋糕切好，放在盘子里，端到客厅递给隽筱。

        隽筱接过蛋糕，她听说吃甜食可以缓解压力，她起了个大早去排的这家网红蛋糕店。隽筱看着方橙津津有味地吃着，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隽筱现在最担心方橙将情绪隐藏，自己隐忍压抑。

        隽筱一脸若有所思，方橙把勺子放到一边，喝了口茶，先开口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隽筱手上的蛋糕一口没动，提议道：“出去散散心吗，寒假我和管悦带你出去玩。”

        方橙确实很久没出过门，她高兴地点点头，正好可以出去采风。

        隽筱把自己的蛋糕，放到方橙面前，温柔地说道：“多吃点。”

        方橙瘦了很多，肉眼可见的消瘦，看着让人心疼。幸得精气神还不错。

        方橙站在窗前看着隽筱离开的身影，她转身去了画室，方橙一如既往地作画，网上的攻击和诽谤她都无动于衷，这些只会不断地消磨她对乔佩森仅存的那些爱意，让她变得更加决绝。

        她只在等真相大白，她死过一次了，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有什么想法，她已全然没有感觉。

        方橙手中不仅有画作原始创作的电子底稿，为了督促自己不要偷懒，她每次练习都会拍vlog，发布在微博上仅自己可见。

        她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她成功了，她会把这些记录作成纪录片的形式，为自己的艺术人生留下痕迹。只是她没想到，这多年的习惯如今是用来维护自己权益和尊严，她既无言又庆幸。其实没有这些记录也无所谓，她的每副画作里隐藏着一个密码，那是她独有的签名。她现在只想尽快的把案子完结，和乔佩森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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