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饶是沈肆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那一瞬间,也掩不住眉梢眼角里转瞬即逝的庆幸。
在所有被遗忘的过往里,他独独拥有景轻写在本能里的好感。
没白疼,他想。
车里暖气熏熏然,沈肆那杯鸡尾酒度数不低,很快就在景轻眼尾、颧骨都洇开薄而动人的醉意,薄而冷的细汗浮在皮肤上,像沾惹了细雾的清透水晶。
微醺的景轻越发安静,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睫垂着,盯着前面的座椅靠背,连眼神都不随便乱动。
沈肆打了个手势,助理眼疾手快地将空调风稍稍调高了一点,怕景轻着凉。
感觉到空调温度的变化,景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因为困意,声音透着一丝慵懒和毫无防备。
沈肆瞥见景轻掌心贴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像是怕冷。
他问,“冷?”
“嗯,”景轻有点不好意思,“手老是发冷,不过很快就会好,没事的。”
沈肆看得出来他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想了想,索性挪近一点,将景轻两只手牵过来,放在腿上,用掌心严丝合缝地拢起来,“这样好点了吗?”
好太多了。
离近了,沈肆的气息强烈又霸道地侵袭过来,蔚蓝男士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有种难以言喻地安全感。
属于沈肆的热度熨帖地从掌心里传来,景轻舒服地小小舒了口气,“谢谢沈哥。”
怎么还叫沈哥。
沈肆微妙地不悦了一下。
他一贯不会随意显露情绪给别人施加压力,却偏偏不肯放过景轻,牵着的手无声地紧了一下,声音带着很有攻击性的压迫感,“轻轻,叫哥哥。”
景轻抿着唇,清澈如水的眼眸抬起,眼尾勾人的弧度上扬了一下,眼神无辜又懵懂,偏偏眼尾眉梢都是一片被酒意逼出的红,好像要被欺负哭了一样。
沈肆向来都是强势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一个,被那双含着水的眼睛这么看着,他难得心软了一下。
毕竟是曾经捧在心尖上的小朋友,让他退一步也不是不行。
可下一秒,景轻垂下眼,声音软软地,像是小孩粘稠的呓语,又像不自知的撒娇,乖顺地喊,“沈肆哥哥。”
乖地让人心酥。
沈肆餍足极了,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悦轻易被填满。
但景轻并不觉得叫声哥哥有什么奇怪的,失忆后,他越发像只领地意识很强的猫,除了父母和大哥景城,他不喜欢任何人离自己太近,但现在却又多出一个沈肆。
他不但不排斥沈肆的亲近,甚至有种发自心底的信任和依赖。
大哥说他以前最黏沈肆,应该是真的。
他很珍惜“突然出现”的沈肆,珍惜地像是从命运手里偷回来似的。
那叫声哥哥也无可厚非。
所有人都在浮想联翩心猿意马,景轻自己却一脸真挚坦然,毫不自知自己漾起了多大的波澜。
酒意被暖风融化,他垂下眼,有点困了。
他精神不好,困意来的很快,身体慢慢滑下去,靠在了沈肆肩上,发梢蹭过沈肆的侧脸,很痒。
助理不认识景轻,下意识的紧张了一下,因为有太多人试图用这招勾引过沈肆。
毕竟,谁会拒绝一个送上门的、毫无防备靠在肩上,像是露出柔软肚皮任人随意摆弄的猫儿一样“礼物”。
然后她发现,景轻完全没有一点“勾引”的意思。
他是真的睡着了,整个人结结实实地靠在沈肆肩上,毛绒绒的脑袋甚至往下滑了一下,最后被沈肆托着,慢慢枕在腿上。
景轻彻底躺了下来,脸颊在沈肆腿上蹭了一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睡了过去。
沈肆哭笑不得。
他跟助理要了一块薄毯,将人整个裹起来,双手继续拢着景轻细薄冰凉的手掌,耐心地暖着。
景轻整个人被沈肆的气息包裹着,长睫乖巧地阖着,眼尾上扬的轮廓、淡粉色的唇,都像入夜的花瓣一样收拢起来。
一副岁月静好的睡相。
后颈上那颗很小的红痣惹眼地晃了一下,活色生香。
多看一眼都是罪孽。
沈肆偏偏不闪不避,入迷地看了一会,才轻声嘱咐司机,“开慢点,别吵到他。”
从床上醒来时,景轻稍稍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昨晚沈肆竟是绕了很远的路,特意把他送回了家。
很绅士。
他慢慢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水杯抿了口温度适宜的蜂蜜水,紧接着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并不是昨晚在沈肆面前那身衣服,而是很私密的贴身睡衣——甚至连内/裤都换过了。
谁换的。
景轻蹙了下眉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起身慢吞吞地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他重新换了一身慵懒的银灰色家居服,擦着头发上滴落的水珠下了楼,保姆端上一大杯酸奶燕麦,笑着说,“小少爷吃点东西吧,不吃早饭又要晕了。”
景轻点了点头,赤着脚窝在沙发里,勺子一下一下拨弄着里面的坚果和水果干,“昨晚是沈哥送我回来的?”
保姆点头,“是呀,他抱你上楼的。”
景轻静了一会,“我以前跟他很亲吗?”
保姆是从景家老宅调出来的,是看着景轻长大的,很有眼色,急忙说,“是呀,每次沈少爷来家里,你都要跟他一起睡,连洗完澡都是沈少爷帮你擦头发的,从小到大都这样,所以我就没多想,让他抱你上去了,对了,床头的蜂蜜水也是他昨晚调的,放在保温杯里等你一起来就能喝到。”
“哦。”景轻垂下眼,舌尖泌出一点泛酸的甜。
昨晚喝了一点酒,他睡得人事不知,沈肆从车上将他抱下来,一路抱回卧室,又亲自帮他换贴身的衣服,甚至可能还亲自帮他擦洗了身体,最后又倒了他爱喝的蜂蜜水才离开。
整个过程中他毫无防备、任人拿捏,而沈肆却是自始至终都掌握着主导权的。
他就像一只被沈肆控制着线的风筝,连习惯和喜好都被对方轻易掌控着。
这样不平等的能力和地位,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沈肆想放弃,维系着这份宠爱的细丝随时都可能绷断、消失。
心里像被堵着一粒沙子,碾磨地连骨头缝都不自在起来。
发梢上冰凉的水珠滴落,在颈项间洇开一小片湿凉,景轻揪着那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叹了口气,他刚刚擦头发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以前都是沈肆帮他擦的。
仗着沈肆宠,以前的自己竟然这样有恃无恐,笨拙地连头发都擦不好。
这让景轻很没有安全感。
吃过早饭,景城发了个视频电话给他,景轻调整状态,唇角扬起长辈们最喜欢的乖巧笑容,接通了电话。
景城开门见山道,“昨晚是沈肆送你回去的,是吧。”
景轻顿了顿,“嗯。”
“我就说吧,”景城回头朝向镜头之外的方向,“沈肆护着他呢,怎么可能有问题。”
“沈肆这人我最放心了,他从小看着轻轻长大,不可能动什么歪心思,”景城朝那边说,“更何况啊,您不知道,他都同性ptsd了。”
因为小儿子一定要进娱乐圈而大发雷霆,发誓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的景父松了口气,一手呈喇叭状拢在嘴边,用气音说,“那你问问轻轻,最近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不等景城转达,景轻软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哥,告诉爸爸和妈妈,我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
景父一脸被抓包的心虚,走开了。
景轻舔了舔唇,“哥,你是说沈哥对同性有阴影?”
“特别阴!”景城想起来就乐,“他就是一个纯直男长了gay圈天菜的样子,走哪都有男艺人投怀送抱,之前一个男的私生饭跑到他家里打卡,守在他门口几天几夜,打电话半夜表白,还说不答应他就自杀,沈肆都快疯了,从那以后恐同到了简直离谱的地步!”
“哦,”景轻垂了垂眼,“知道了,谢谢哥。”
闲聊几句,景轻挂掉了电话。
对同性有阴影,极度恐同么。
景轻若有所思。
以后,抱进卧室、更换内衣这种超越安全线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他决不能给自己在沈肆面前失控的一丁点可能。
因为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同性的,并且,他很害怕沈肆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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