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简
萧行简骑着马,慢悠悠地在跸道上骑行着,宛如散步一般惬意。
天暗地很快,街上的铺子里,门廊下,四处都点燃了灯笼。
对面的街道传来马蹄急奔的声音,正是萧行雨派出来寻找萧行简的随从。那随从骑着马,认出萧行简时已经越过了他,于是急勒缰绳,掉头反了回来。
“三公子!侯爷回来了,让您立刻回府去见他。”随从喊道。
“知道了。”萧行简随口应道。
那随从见他依然不紧不慢地闲逛着,心中有些急,张了张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先行回府汇报了。
一个试图杀死当朝太子的人,居然悠闲至此,说他气焰嚣张吧,他又始终是那副冷冷淡淡,毫无所谓的模样,说他背负血海深仇,复仇心切吧,在云京又生生忍了四年,那只能是胆大包天了。
说是闲逛,那就是闲逛,萧行简边逛边看,回去的路上,还进了一家专卖扇子的铺子。
说起来,萧行简虽然是在西北跟着那些兵痞子,大老粗们长大的,但内心却始终对南方清高的文士风骨有种敬仰和向往,也颇喜欢吟风弄月。
挑了个黑白晕色,扇面绘制了花鸟图的玉骨扇,摇着扇子翩翩然地出了铺子,却又在手心一敲,收了起来。
回侯府已经是两刻钟后了,急得萧行雨都准备亲自出门去把他抓回来了。
兄弟二人正好在侯府门口的跸道上碰上,萧行简把缰绳抛给侯府的随从,说:“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急。”
“你说什么事!”萧行雨抓住他的手腕,凑近低声道。“你明知他就是太子,为何还要当众下手?”
萧行简与他对视的眼中毫无惊澜,“二哥以为我是冲动?不,就是因为知道他就是花衔霜,我才当众下手,因为这样才能说明我是真的认错了。”
萧行雨皱眉,思索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正常人都不会在光明正大的场合下射杀太子,除非是真的认错了。”
萧行简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若不是侧了半步,他现在已经被我杀死了。”
“但你这样爹会不高兴的。”萧行雨说。“虽然说他这个太子之位坐得摇摇晃晃,但毕竟还是太子。而且,他毕竟没有死,要是哪天真的登基。”
“登基?我看他连太子都做不下去了,抛弃兄弟姊妹,抛弃朝廷百官和百姓出逃,难道你觉得秦王和晋王会放过这次罢黜他的机会?”萧行简说。“至于爹那儿,不过罚一顿罢了。”
“行吧,那我不管你了,反正目前他们所有人都得卖咱爹的面子。”萧行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走吧,进去吧,我带你去见爹。”
晋王等人迁来灵州后,就住在江南布政使司安排的府邸里,四周都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晋王府邸的大门前,驾车的车夫把马鞭插在车厢上,从身旁拿出一个矮凳,跳了下去,在车门旁放好。
车上先下来的是两个太监,一个站在左侧掀开车帘,一个站在右侧矮凳旁,搀着秦王花常昭下了车。
秦王的面貌倒也算得端正,只是眼角处有个十分明显的疤痕。
这疤痕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而是大有来历的。在他十一岁时,有次说太子坏话时,被太子知道了,于是太子便在官员之子与皇子们组织的蹴鞠赛上,一脚就把蹴鞠踢到了他的脸上。
那蹴鞠穿过众人,稳狠地撞上他的头颅,他整个人当时都蒙了,鲜血长流不止,那痛苦与屈辱感,到现在都还分毫不减。
因为破了相,也不被皇帝喜欢,终生再与皇位无缘了。
守门的禁军见是秦王,跪拜后,立即就放他进去了。
穿过深深的庭院和回廊,终于来到了晋王花佑樘住的院子里。此时,府中的灯笼都点燃挂了起来,秦王还未走进,就听见厢房中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他敲了敲门,喊道:“四哥。”
里头的声音停了一瞬,传来一声,“进来。”
只见晋王衣衫不整地拥着两个穿着太监服的貌美少年坐在摆满佳肴的圆桌前,那二位少年,一个捏着葡萄,一个端着酒杯,依偎在他的肩头,简直比女人还要柔软无骨。
但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两名打扮成太监的少年容貌有些相似,他们都像是一个人,太子花衔霜。
只不过相比太子的容色,这二人就实在过于平庸了。
瞧见秦王进来,晋王也丝毫不遮掩,可见二人的关系已经熟稔到何种地步了。
“坐。”晋王说。站立在一旁服侍的太监立即搬来了一个圆凳,放在桌旁。“发生什么事了,行色如此匆忙?”
“四哥!他来了!”秦王激动地说。
“谁?”晋王皱眉。
“还能有谁?花衔霜!”
晋王神色一凛,收起了调笑,露出几分正经。“他一个人吗?”
“是,皇后崩了。”秦王说。“他们进城时,被萧行简拦下了,萧行简误以为他们是金国人假扮的,一箭射穿了花衔霜的胸口,现在被萧觉抱回了侯府,还生死不明呢。”
“什么?”晋王倏地站了起来,挨着他的两名少年立即娇吟一声,摔倒在地。站在一旁服侍的真太监连忙把二人搀扶了起来。
“你说这个萧行简也太冲动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仇一样。不过也好,省得我们动手了。”秦王自己倒了杯茶说。
“你说花衔霜生死不明?”晋王两步走到秦王跟前,拎着他的衣领提了起来,那神色非常地古怪,震惊当中,还有夹杂着些许的,疼惜?
难道他们不是应该高兴吗?太子死了,皇位就直接落到晋王的头上了。
秦王手里的茶水都泼了,不解地看着晋王,“是啊,四哥,你怎么了?”
“他现在在忠勇侯府?”晋王问。
“你说花衔霜吗?是啊。”秦王皱着眉。
“走,咱们去探探虚实。”晋王放开了他,带着随从太监,率先走了出去。
秦王看着他出去,负气地甩了甩手,理顺了衣服,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小声骂道:“有病。”
侯府后院,挂着一盏盏灯笼的廊下,仆从们端着托盘,里头大都装着带血的纱布,脚步匆匆地,来回不停。
萧行简跪在院子中央,花衔霜就在他面前的厢房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头的人影晃动。他还没有见到萧觉,被萧行雨带到这个院子里后,就听到萧觉的吼声从里头传来,让他跪在这里。
于是,他便端跪着,任周围人来人往。
房间里,花衔霜脸色苍白地半躺在雕花的床上,冯喜正撑着他的肩膀,使他前胸和后背的伤口都能完整地露出。
胸口的箭已经被取了出来,太医李庸正在忙碌着,给药,或者捻针。张敬以和萧觉也守候在床前。
“纱布给我。”李庸朝身后伸出手。
张敬以连忙拿起纱布,递到他的手中。
“剪刀。”李庸说。
萧觉急忙拿着剪刀,把尖头对准自己,把手朝着他,递了过去。
“李太医,怎么样?”张敬以焦急地问道。
“血止住了,还好没有伤到心脏。”李庸接过剪刀,剪断纱布,直起腰,把剪刀放回了托盘中。“太子体质强健,待吃过我开的药,醒来后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了。”
“那就好。”张敬以终于松了口气,朝李庸一揖说。“多谢李太医。”
“不必。”李庸一手轻轻托起他作揖的手,神色冷漠地几乎有些傲慢的意味了。“职责所在罢了。”
“那,现在可以躺下了么?”萧觉问道。
花衔霜现在还靠在冯喜身上呢,冯喜不敢让他压倒伤口,一直撑着他。
“可以。”李庸走到一旁的铜盆里洗了洗手,拿过帕子擦干。“药呢?怎么还没有送来。”
“去催一催!”萧觉对一旁的仆从说。
那仆从刚走出门,就碰上了端药的侍女,于是赶忙亲自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进来了。
“药来了,赶紧喂太子喝下。”萧觉说。
此时,冯喜已经和张敬以扶着太子躺下了,又接过汤药,准备喂给花衔霜。
冯喜端着药碗,先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再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才送到了花衔霜的嘴边。
花衔霜双眼紧闭,汤药喂进他嘴里,又从嘴角淌了出来。
“主子,求您了,咽下去吧,咽下去咱才能快点好起来。”冯喜乞求着说。
“不咽。”张敬以也在一旁看着,着急地说。
“李太医,太子不咽呐,怎么办啊?”萧觉问道。
“那我也没办法了。”李庸收拾好东西,他的随从也背起药箱,拿起褡裢,准备离开了。“反正你们务必要让太子把药喝下去。”
留下这么一句的话,李庸就带着随从离开了。
萧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与李庸有些交情,对方也对当年皇帝冤死龙虎大将袁成毅的事情感到不平,对这个太子也非常地不喜。而萧行简当年被他自那苦寒的流放之地救回来后,也是李庸秘密医治,这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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