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逃
苍穹高远,蓟州码头,成安江畔,江面波光粼粼,数条商船迎着霞光收起了白帆,拿出了踏板,等待靠岸。
此时正是六月,气温炎热,花衔霜头戴金冠,穿着白色便服端坐在船舱里的绣墩上,透过窗棂,凝视着对岸的码头。绯红的霞光印在他莹白的侧脸,纤长乌黑的眼睫,优美的线条,宛如好女贴上了花钿。
船工们吆喝着,把货船上的货物搬运到码头,四处都是喧闹的说话声和船桨的拨水声。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面白无须,穿着灰色布衣的男人弓腰掀开了门帘,快步走了进来。
“少主子,接应的人就在岸边,咱们可以靠岸了。”男人的声音有些尖细,原来是个太监。
“派人去通知老夫人。”花衔霜站起身,太监立刻捧起桌上的宝剑,跪在他身前,替他挂在腰间。
“是。”太监退了下去。
甲板上,十几个虎臂峰腰,穿着布衣,打扮成普通船工的侍卫以保护的姿态站立在船舱的四周,鹰目来回地梭视着任何可疑的人或物。
其中的两个人,看见花衔霜出来,立即趋了过去,想要行礼,被花衔霜用手势阻止了。其中一人并不是花衔霜的亲卫,而是皇帝才可以调动的锦衣卫。锦衣卫叫花三,侍卫的头儿叫蓝玉。
“少主子安。”二人齐声道。
“他们人在哪儿?”花衔霜问。
“东边那三棵柳树下。”蓝玉说。
花衔霜凝目望去,只见城门的东侧,三棵枝繁叶茂的老柳树下,十几个人站在一起,虽然穿着布衣,但身板挺拔精壮,明显不是普通的家丁,在他们的身后还停着三抬轿子,三辆马车。
“沈睿呢?”花衔霜问。
沈睿是前来接应他们的人。
金军南下攻入辽国,意在夺取辽国的幽州十六城,为显国威士气,皇帝御驾亲征,结果幽州十六城没守住,还被对方大将活捉。金军士气大振,势如破竹,一路攻城略地,直逼辽国都城云京,势要将辽国皇室赶尽杀绝。
敌军已呈包围之势,不日就将攻入云京,太子花衔霜接到密信,带着皇后连夜从水路出逃,去往忠勇侯萧觉的驻地,只是没想到,被锦衣卫跟了上来。
“沈睿昨晚病倒了,今日还昏迷不醒,躺在驿站里。”花三说。
“是你跟他们接应的?”花衔霜依然看着岸上,声音极轻。
“是的。”
“你信吗?”
“这,人虽没来,但暗号确实对上了。”
另一艘船上,穿着普通妇人装扮的皇后也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船舱,朝这边遥遥喊道:“霜儿。”
花衔霜摆摆手,示意她们先进去。
“上岸打听一下,金军现在到哪儿了。”
“回主子,臣问过了,金军现在还在檀州。”蓝玉说。
金军在六月初五就攻下了距离云京不到五十里的潭州,他们是当晚坐船出逃的,今日,已经是六月初十了。
花衔霜眉头一跳,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他倏地转过身,审视着眼前高自己半个头的锦衣卫。
花三连忙低下头去。
“继续走,去宝宁。”太子温和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花三一惊,倒是有些意外了,接着双手一揖,回道:“是。”
花三起身,双手一挥,附近的几艘船包括他们的这艘,船帆立刻升了上去,东风载着他们往下游的宝宁城驶去。
柳树下的那些人有些惊讶,懊恼地追了几步,一旁几个船工模样的人也靠拢了,但已经无法阻止,只徒劳地,远远地与站在船上的花衔霜对视。
蓟州到宝宁是顺流,行船大约一天一夜的时间。
夜色深重,水声潺潺,蛙声一片。
船舱里,紫檀木圆桌上铺着一张军事地图,地图上许多的城池都已经划上了叉,花衔霜穿着白色绸衫,合衣坐在桌前,瘦长洁白的手提起毛笔,在装着朱墨的紫檀砚盒内蘸饱了朱砂,在蓟州城和宝宁城的上方打了个叉。
太监冯喜看了眼一旁矮柜上的铜漏,掌着油灯,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说:“主子爷,子时三刻了,咱歇了吧。”
花衔霜放下了笔,依旧深深地看着地图,冯喜忙放下了油灯,从一旁装着清水的金盆里绞出一方棉帕,细细地替他把手擦干净。
“停船,我要去老夫人那儿。”花衔霜说。
“是。”冯喜立即放下了帕子走出去。主仆二人相处十几年,冯喜已经深谙自己这位少主子的脾性,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冯喜走到甲板上打了个手势,花三立刻吹响了哨声,两条船立刻下锚停了下来,船与船之间搭上了一条宽约三寸的踏板。
花衔霜带着宝剑和地图,走出船舱。冯喜提着灯,斜着身子在前头指引着,率先走上了踏板。
皇后已经睡下,听见儿子过来,急忙又换下了寝衣。
“霜儿!发生什么事了?”侍女掀开里间圆门的珠帘,换好衣服的皇后出来了。
这几天,她一直都很不安,她很年轻,才三十几岁,娇美的容颜,此时却挂着焦急和哀愁。
花衔霜连忙迎了上去,双手搀住她,“母亲,收拾好重要的东西,我们弃船步行。”
“为什么要弃船步行?不是说去宝宁吗?”皇后不解地问。
“宝宁不能去了,我们要走小路,绕过宝宁去灵州。”
“你是说金人把宝宁也夺去了?”皇后惊呼。
花衔霜急忙在她的耳边细语。
皇后的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但随即却挺直身子,厉声道:“宝珠,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侍女宝珠立即福了福身,带着另外两名侍女回了里间的寝室。
没一会儿,皇后收拾好了包袱,花衔霜拉着她就往外走,皇后又问道:“霜儿,你的东西呢?”
“母亲,我不用带太多东西,现在非常时期,我们需要轻装上路。”
一行人来到甲板上,甲板上的人立即向他们行礼。看着河道两岸一人多高的芦苇,花衔霜命令道:“靠岸。”
“少主子,我们还没有到宝宁。”花三说。
“主子,等天亮咱们再靠岸吧,这里都是芦苇,里头毒虫蛇蚁多。”蓝玉说。
“靠岸!主子说靠岸!你们听不见吗?”冯喜尖利地喊道。
太监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蓝玉立即对自己的手下招手,喊道:“靠岸,找条路靠岸!”
“慢着!”花三抚着腰侧的刀说。“蓝大人,我们需要保证将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的安全,本来已经没按计划走了,要是还在这儿下船,我们更无法保证是否有别的意外发生了。”
蓝玉一看他这架势,手握住剑柄,态度也强硬起来了。“三爷,我看您是搞错顺序,把计划放到主子们的安全之前了!”
这两条船上,锦衣卫以及太子的亲卫都各自有些,其中,太子的亲卫要多一点,这话一出,双方对碰的火星立马迸溅,齐刷刷地抽出了雪亮的刀剑,侍女们都吓得尖叫起来。
“你们干什么!竟敢在储君面前动刀剑!”皇后上前一步喊道。
“娘娘,小的们也是任务在身,不得已为之。”然而花三的语气和动作,都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
皇后确实也拿他没办法,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住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水流声,虫鸣蛙叫声,都清晰可闻。
花衔霜盯着花三,眼睛眯了一下,才喊道:“住手!都把刀剑放下!”
花三看了眼一脸愠怒的太子,毕竟还是不敢明面得罪他,于是不再与蓝玉对峙,率先把把刀插回了刀鞘,弯腰向花衔霜拱了拱手。“请少主子恕奴才不敬之罪。”
锦衣卫做的都是钦差,代表的是皇命,是出差时是不能向任何人下跪的。
“既是父皇的命令,我自然不能降罪于你。只是,接到师父书信的人是我,你们虽然奉父皇的命令保护我们,但却是跟着我们在走。既然是跟着我们走,那就继续跟着吧。”
花衔霜忍耐着心中的怒气与嫌恶说,火把的灯光把莹亮的河水折射到船舱以及他的眼中,寒芒一片。
花三自是不敢再跟他对视了,低下头,略微犹豫,拱手答道:“是。”
蓝玉他们这才把剑也收了出去,朝对面那条船喊道:“靠岸,在前面那条小路靠岸!”
踏板搭在那条只容一人经过的小路上,两个侍卫站在水里,扶着皇后过去,然后是花衔霜。
许是前天下过雨,这条小路还有些泥泞。
“主子,那这两条船怎么办?就放这儿么?”蓝玉问。
花衔霜状似不经意地瞥过花三,“就放这儿吧。”
“是。”蓝玉拱手说着,接着朝后面招手。“走吧,都跟上。”
一行人举着火把,花衔霜扶着皇后坐上唯一的一架双人抬舆,率先进入了芦苇荡。
花三落在了最后,一个锦衣卫悄然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问道:“头儿?”
“发信号,让他们准备堵截。”花三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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