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抢时间,抢速度
顾不得地上泥泞,在休息的命令下达之后,许多士兵差不多都是一头便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连日亡命奔逃,在精神和体力之上,对于这些士兵都是足以致命的打击。
一场莫名其妙就输掉的战争。
对背叛的愤懑,对失败的懊恼,对丧命的恐惧,在这些士兵身上统一聚集。
士气已经全都垮掉了。
现在这些人,只是机械地跑,对于要跑到那里去,接下来怎么办,并没有人去想。
这个时候,如果领头的突然转身向着追兵的方向跑去,说不准大部分人也会糊里糊途地跟上去。
但张诚不得不想接下来怎么办?
辽军联军与河东兵马紧追在他们的身后,如果仅仅是河东兵,张诚说不定还会返身去与对手打一仗。
但辽国精兵夹杂在里头,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一场大战下来,陕西禁军对于辽军,心中已经充满了恐惧。
这是陕西禁军第一次对上辽军,
一场崩溃式的大败,让他们的心中甚至都有了阴影。
敌人是想要席卷整上陕西路的。
这一点,现在张诚是确认无疑的了。
皇城司的探子终于给他送来了消息,不过这个消息,显然已经来得太晚了。
而且,这几乎已经是公开的消息了。
辽国皇帝封柳全义为晋王,封高要为秦王。
秦王这个封号,便已经充分说明了对方的战略意图,高要肯定是要拿下陕西全境的。而依靠他本身的实力肯定不行,所以辽国人才会这样热心的帮忙。
一旦辽国人实现了这个战略意图,便可以确保在西北方向上他们的安全无虞。
辽国人才防着谁?
毫无疑问,是西北的萧定。
秦风路上的李淳,还不足以让辽国人如此大费周章。
这个发现,让张诚心中极不舒服,
但又不得不认真对待。
两边,都是他的仇人。
如果说以前他还有信心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较量一二,但现在,他已经孱弱不堪了。
据说罗颂也投降了辽国,但张诚不太信。
最大的可能,是罗颂被柳全义高要协持了。
河东路的都钤辖王俊也不见了踪影,最大的可能是被柳全义他们宰了。
王俊可没有罗颂这样的地位和影响力。
一路奔逃,一路收拢溃兵,现在的张诚又汇集了大约三千出头的人手。
但这战斗力,除了自己的数百亲兵,其他的,就不用谈了。
陕西禁军,需要时间来休整和恢复。
可是很明显,敌人也深谙这件事情的关键所在,压根儿就没有给他一点点的空闲时间,直接就是追着屁股打。
张诚往那里跑,他们就往那里追。
搞得现在沿途之上有些县,直接派了人来哀求张诚,不要往他们的方向上跑。
这让张诚哭笑不得。
老子不来,敌人就不来吗?
不过往深里想一想,却又是惊怒无比。
他不去,高要便会去。
可高要并不想把整个陕西路打个稀烂,一个破落不堪的陕西路,显然不符合高要的心思。
而这些郡县,也说不定是看准了这一点,抱着准备投靠新主子的心思了。
不过呢,他们心中还仅存着一点点的道德感,要是张诚去了,他们不能拒之门外,但如果纳了张诚,敌人一到,便是玉石俱焚。
所以,便抱着为民请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请求张诚不要把辽军引到他们的地盘上,使得百姓生灵荼炭。
理由很充足。
这样一来,他们再向高要投降的时候,就更没有一点点心理负担了。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老百姓嘛!
对此,张诚,只想骂一声:
不要脸。
“太尉,接下来,怎么办?”甘泉提着一个皮囊走了过来,将皮囊递给了张诚,喝了一口,张诚意外地发现,居然是酒。
一口酒下肚,身上倒是热腾了起来。
“接下来先到撤到永济!”张诚指了指遍地的残兵,道:“我们必须要先拉开与敌人的距离,然后找到休整的空间,然后融进新的部队,才会有一战之力。”
“太尉,我们不能就这么走,沿途那些地方不想我们留下来,那至少也得提供钱粮以及一部分青壮。”甘泉咬牙道:“要不然我们两手空空,人手也不足,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窄的。”
“当然,我正在这样想!甘泉,接下来这件事情你去办!不必手下留情,尽管下手狠一点,反正我们不拿,最后还不是便宜了高要,最终还会成为辽人攻击东京的资财。”
“明白了!”
“先在永济稍事休整,然后再后撤到潼关,据险以守,只要能守住潼关,京兆府就不会有恙,京兆府不丢,陕西路就还在,哪怕是名义上的。”
“可是我们也没有了反击之力!”
“慢慢来吧,河东路的背叛出人意料,这一次的兵败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张诚道。
“可是我担心西军!”甘泉抿了抿嘴唇,道:“如果西军这个时候出动了,我们只怕连京兆府也守不住。”
张诚顿时沉默了下来,是啊,还有西军。
现在陕西路有一小半都握在西军手中呢!
以前是罗颂还在,有罗颂作保,萧定承诺不会再向前一步。
可现在罗颂都落入虎口了,辽军已经攻打过来,整个陕西路摇摇欲坠,这么大一块肥肉,萧定岂有不咬之理?
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洒,张诚心中满是苦涩。
一柱香功夫过后,军官们提着鞭子满地乱抽,强迫那些士兵们起身,在泥水地里躺得时间长了,可是容易生病,一旦生病,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
耳边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数名斥候疾驰而来。
“辽国骑兵已至五里外!”人还在马上,斥候已经是大声吆喝。
轰地一声,正坐在地上啃着硬梆梆大饼的这些残兵败将们一下子站了起来,不顾军官们的呼喝,撒开两条腿儿便向前狂奔,根本就无法约束。
“准备战斗!”张诚无奈地看着这一切,他翻身上马,提起了自己的长枪,带着自己的亲卫逆行而上。
他必须为这些溃兵们断后,保护他们撤退。
虽然是溃兵,但只需要给他们时间,张诚相信,他们能重新恢复作战能力。
这一次的失败,非战之罪也。
怪不得他张诚,
当然,也怪不得这些士兵。
而张诚不知道的是,此刻,无数的西军士兵正从他们的驻扎地蜂涌而出,他们的目的,则是抢在辽人与高要的联军之前,占领陕西路。
在神堂堡,李义、拓拔奋武、张云生、贺正、曹灿、周焕、南仁堡等西军高级将领汇济一堂,连铁鹞子统领辛渐也赶到了这里。
要知道,辛渐本来是驻扎在眩雷关一带监视着上京道方向的辽军,防止辽军再度来袭的。
现在,确认了萧思温那一路辽军,不过是惑人耳目,辽人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宋国,而眼下,也辽军争夺陕西已经成了西军最要紧的任务了。
“诸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决定我们西军最终发展方向的高度的时候了!”张元站在地图之前,看着下方神情昂然的一帮将领们。
这些家伙,一个个的都知道只要有仗打,就可以有功立,就能升官发财,但真有几个知道接下来的这一仗内里蕴藏的意义呢?
张元的手在悬挂着的巨大的地图之上画了一个圈,笑看着大家:“陕西路,以前我们可以拿下,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都不得不放弃,但现在,机会来了。”
下头传来一阵叫好之声和拍打桌子的声音,
萧定眼光一扫,一切马上便归于平静。
“宋国眼看着就不行了。”张元叹息道:“辽军主力已经直逼汴梁,河东路叛乱,陕西路兵马覆灭,辽军要是拿下了陕西路,东京自然是不保,但我们,可也就要被辽人三面包围了。这对于我们而言,更加不利。”
“长史,以前陕西路是宋国,我们也是被三面包围啊,还不是打一仗赢一仗,怕个鸟!”曹灿笑着道。
屋里又传来了一阵笑声。
大家都很有同感。
“那时的宋国与辽国对峙,我们夹在其间,便可左右逢源,他们都要顾忌对方,但现在情况可就变了,辽国只怕马上就要灭了宋国了,至少,北方恐怕是保不住了。”张元凛然道:“东京真要丢了,这大宋天下,可就要彻底乱了。崔昂称赵王,柳全义称晋王,高要称秦王,便是例证,接下来,不知还要冒出一些什么王来。诸位,当这天下,只剩一个超级强国的时候,像我们西军这样能威胁到辽国的势力,是不是会成为辽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屋里立时便安静了下来,不少将领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到时候,辽国倾力一击,我们受不受得了?”张元接着反问。
屋里所有人都在摇头。
毫无疑问,受不了。
刚刚结束的一仗,辽人不过一支偏师,就打得西军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呢!虽然最后获胜,但获胜的代价则是让人心疼肚疼的。
到时候真让辽人三面包围了,再来一个高明的统帅,只怕西军就只有亡命而逃一条路了。
其实都不需要什么高明的统帅,只需要一个正常的统帅,不像崔昂那样犯病,西军都是要倒大霉的。
“所以,这一仗,我们不是为了宋国而战,这一点大家要搞清楚,我们不是去救他们,而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张元大声道。
屋子里除了汉将之外,还有很多的党项、吐蕃、回纥等将领,原本他们都有些不在意,此刻听到事情关乎到自己的存亡,也都一个个坐正了身体,不再像先前那样轻松了。
萧定暗自点了点头。
在凝聚内部力量,把大家弄到能够发自内心地团结在一块这一点上,自己比起张元可差远了。
像这样抽丝剥茧的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自己还真说得远没有张元这样利索。
“八百里秦川啊!”张元叹道:“这在过去,可是帝王之基。可惜我们的总管不想当皇帝!”
萧定打了一个哈哈,挥挥手,示意张元不要在这个问题之上纠缠。
“诸位,拿下整个陕西路,我们就拥有了整个关中平原。”张元此时也兴奋了起来:“以后即便是辽国灭掉了宋国,一统了天下,但我们据险而守,也可让对方无可奈何,此乃万世基业之始也。所以诸位,这一仗,还请大家奋勇向前,张元不谙兵马,只能在后方为大家统筹粮草,有张元在,就绝不让大家少一粒米粮。现在,请总管下达作战命令。”
萧定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诸人,道:“今年连续作战,士兵疲惫,人心思定,但这一战的重要意义,刚刚长史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请诸位一定要跟麾下说清楚,打完这一仗,我们可就真算是安逸了。”
“总管下令吧,儿郎们翘首以盼呢!”一名回鹘将领大声吼道,对于他们来说,有仗打,才是发财的最好机会。
“这次作战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抢时间。”萧定道:“现在整个陕西路空虚,没有多少兵力,便是首府京兆府,也只有不到一万人留守,而且多是厢军。但诸位,我们的第一目标,可不是京兆府,而是临潼,是潼关!”
“辛渐!”萧定大声道。
“末将在!”辛渐一跃而起。
“你率领三千铁鹞子,另外,再配给你两万部族骑兵,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抢占潼关,将辽人也好,张诚也罢,统统给我堵在潼关之外。”萧定厉声道。
“明白!”
“堵住潼关,八百里秦川则被锁住了咽喉,我们便可以慢慢地来理顺内里了。我现在就敢说,只要潼关归我,则包括京兆府在内的所有地方,都会在第一时间归顺我们!”萧定道:“如此,还可以少造杀孽,诸位,我还是过去那句话,战场之上,杀人无所谓,因为要求胜,可是谁要是无谓杀人,那我可是不依的,我们西军一向少人,这一点大家也该清楚。”
“有谁犯禁,军法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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