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道
六天转瞬即逝,出来的人垂头丧气,进去的人跃跃欲试。赤剩凡算不上最后一批,但也是很晚的一批了。
这些天他打听到消息,有人获得了天外陨铁,有人获得了仙草灵药。更多的人是一无所获,当然也有很多家庭较为豪横的世家子弟依旧在违规寻找机缘。
赤剩凡那位舍友今日入山,这位眼神暗藏阴翳的高大青年极有自信。赤剩凡对此倒是无动于衷,依旧只是默默打牢自己的三境瓶颈,熟悉运用于七把飞剑搭配招式,练习孟青教自己的吐纳呼吸,还有继续尝试理解老学究的书籍,当然姑苏点拨自己的拳法赤剩凡也牢记于心,最后还有赤剩凡还在“消化”体内所吃的狩者包子。
天底下就没几人能有赤剩凡这样雄厚的师资。
当然这几天赤剩凡也没少在村里闲逛,之前的持剑男子不见了,倒是骑马的长枪女子以及那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依旧在村里。不出意外的话三人会是同一批去探索陨石坑的。
身处这座算是偏远村落的赤剩凡绝对想不到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东洲山巅拳师双疯之一的女疯子“蜕皮”归来,要与曾经的道侣男疯子问拳;姑苏城内,一位自号文香的学者拦下了东洲最强猎人——狩者;姑苏城主,一袭紫衣,再斩大妖;天下第十不急不缓,乘坐跨洲渡船向东洲而来;儒家至圣先师宣告东洲一座无名山原本是中洲最高山——不周山的一小截,并将这座山封为禁地,传闻此山封印着连通地府的大门。
在东洲西部沿海线上,一位学究观海散步,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若不是存在大道相争,老学究与说书人确实可以成为朋友。无论是学术学说上还是历史简介,两人都有共同的思绪。
但是,大道本无情,独木桥只能一头过。让道?当然可以,但是一退而退,如坠谷底,再起不能。
就像是活着可以,但心头堵着难受,活不成舒服的生活。
修道亦如是。有些祸躲不掉,必须面对。要么战胜它,被歌颂;要么输于它,被埋没。
老学究当然清楚这些,否则不会教过苏子,太白这些风流雅士。一位词圣,一位诗仙。
天地本茫茫,幸而万物生。人生功与过,自在得意间。
幸哉,万物相争世间有乐;壮哉,生命磅礴挤于山海。
青龙潭下埋美酒,飘香四溢满心怀。繁简悠悠晃晃,想要去中洲饮一壶青龙潭酒。无需多说,无需多做。繁简撑一叶扁舟划向中洲,一为酒,二为人情。听说自己当年第三?今朝我来会会第十。
手中没有三尺剑,只有两把剑鞘的繁简没有多少恐慌或自大的情绪。
剑修嘛!只信手中三尺剑,当然繁简也信自己的剑鞘。
繁简看向越来越近的高大可怖的跨洲渡船,缓缓将自己剑鞘抬起。虽说是渡船,但实际上这艘船悬浮在离海面几十丈的高空上,依靠这强大的灵力飞行,这些灵力多是靠法宝输出。
繁简要等的这艘跨洲渡船则是由一个半机械半生物的庞大飞行物背负前行。
挨打之后再饮酒!这位汉子轻点脚下扁舟,然后踏空朝渡船飞去,两手剑鞘缓缓生出剑气与剑意,继而凝结出两把青色短剑。
繁简就这么直直踏空而来,剑鞘之中剑形愈发凝实,剑道生生不息。渡船上,人群慌乱纷纷,多数人都远远望见海上有人杀气腾腾踏空而来。
渡船上管事的人也慌乱不已,有人质疑渡船生意得罪人了,有人怀疑船上客人的仇家在此埋伏。
唯有角落一说书人默默无语,嘴角上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渡船身后,几十里出,那位想要拦截,却又认怂,最终回来的双刀刀客先拔出左手刀,天骤然间,乌云密布,下起了鹅毛大雪,覆盖方圆百里,海面甚至结冰,攒起层层白雪。名刀:雪崩处!
除了渡船上知根知底的说书先生,繁简也察觉到天地异样,更远处的那位刀客把气机锁定在了渡船上。繁简也意识到了这位刀客与自己目的一致,拦路!
说书先生悠悠然,与渡船上手忙脚乱的客人形成鲜明对比。
很有江湖气嘛,说书先生所说之书皆是江湖故事,江湖故事穿插于说书先生心海,构成了说书人的大道,随着说书人心中故事丰满,说书人大道便愈发完善。
曾经说书人扪心自问:江湖何处觅?后来找到了答案。人心处处是江湖,每一份憧憬,每一份向往,皆是构成江湖的点点滴滴。在江湖有着快意恩仇,有着以德报怨,有着江湖救急,有着侠胆柔肠。正因为有了江湖,生活才有了滋味。
天下第十人,合道心海江湖!
有三人消失于人间,共去一人心湖。在这座心像天地之中,说书人高耸如巍峨大山,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一道道金色文字,皆构成了一个个江湖热血故事。
双刀刀客再拔一刀,说书人心像天地之中起风暴!双刀在手,刀客周围风雪交加却不近身,他身处龙卷中心处,外围风暴将心像天地之中的山与水搅碎稀烂。名刀:风暴眼!
相对于刀客,繁简剑术依旧是至简,他将剑鞘束于腰间,两手拔出两把并无“本体”的剑,直直投掷而出,是先前在铁匠面前施展的剑招雷池!
当然在拔出剑的同时,两把剑鞘又同时在凝聚下一把“虚无”剑。
剑鞘不损,生剑不息。此为繁简剑道。
青色雷池铺面而来,浓郁剑气如雷,浩浩荡荡劈向说书人。说书人临危不惧,将身上一串金色文字摘下。
曾有人醉里挑灯看剑,那串金色文字显化成一位英勇将军,夜间饮酒舞剑,欲斩贼寇首级,之间将军用剑挑飞两座青色雷池,雷池落地依然赫赫声威,震人心魄。
将军身形渐渐消散,最终重新化作金色文字回到说书先生身上。
说书人又将一串金色文字抛向刀客,显化出一位青年将军,将军姓霍,曾于风雪交加夜杀敌三千里,霍将军朝刀客直扑而去,斩风除雪,递出少年常胜将军倾力一剑,将风暴雪崩硬生生劈开。
说书人正衣襟,开始将大把金色文字散落在心象天地处处角落,有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冲杀,有那一箭穿山破石的飞将李广,有替父从军战功赫赫女将木兰,有杀神白起灭世除国无敌姿势。
战场之中绝对不是意料之中的以一敌二,而是两人敌万人,而且皆是名人名将名侠。
繁简打得酣畅淋漓,幸甚至哉,能与豪侠相交手,繁简以气驭剑,将剑鞘当中剑气指向周围各种大道显化,剑气暴走而出,却往往被某位大道显化人物轻松击溃。
繁简大喝一声,手中不断掐诀,运转剑气将一个又一个显化击退。另一边持两把名刀的刀客刀锋乱舞,风刃雪刃缠杀一位又一位的壮士豪杰。只见刀客两刀分别发出蓝光白光,周围大风起兮云飞扬,瞬间清除周围一片显化。
说书人心象天地之中,既有山高水清,又有日月交织,有沙场官场,有湖泽沙海。
心象里西边走来个和尚看向双刀刀客,劝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家誓语,如宝光一般穿过风与雪入了刀客的耳,刀客闷吭一声,七窍流血,居然有一种扔掉双刀的冲动。
繁简那边遇上了个上一世的繁简,后者是腰悬一把剑的剑客。这位旧天下第三问当世自己道:“问剑就问剑,递一剑就行,搞这么复杂干嘛?”然后一剑递出,当前繁简被击飞而去。繁简猛然吐出一口血,果然还是前世更强啊!
严格意义来讲,高居心象天地之中的说书人请下了两尊“神”,不在是简单的历史痕迹,所以比起之前的杀力更大!
就在这时,三人同时抬头看天。天空被外界一人以食指中指作剑,缓缓划开。
说书人眯眼抚须而笑,正主来了。老学究沿着自己亲手划开的口子,一步踏入说书人心象天地。老学究笑道:“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说书人也笑道:“来了就好。”繁简一脸无奈,摆摆手:“打不过,拦不住。”刀客却抱拳对说书人和老学究各行一礼。
老学究摇摇脑袋,自己该面对的事推给别人像什么话。他转头对说书人笑道:“剩下的让咱们读书人自己掰扯掰扯?”
说书人不言语,似笑非笑。
随着老学究强行踏入说书人心象天地,之前被老学究划开的口子也愈合如初。
刀客与繁简也自然无法遁出,此处天地,宜进不宜出
!说书人就一个态度,自己看着办,我不收起心象天地,却要看你们怎么出去。
老学究耸了耸肩:“读书人不发坏则已,一发坏就难搞咯!”
老学究晃了晃衣袖,说书人的心象天地之中又起一座老学究的心象天地!
在这座天地之中更加惊人,相对于说书人的天地来说范围虽然小却更加精致。
一重环山一重水,中有宫殿,边有关隘。山险峻陡峭,水阴暗深沉。
此处风景更像是镇压某种邪祟?
说书人想到某种可能,他喟然长叹。读书人最喜欢作茧自缚,只身为那万世太平。
老学究也笑着开口解释道:“随便怎么打都可以,只是别破坏中央那宫殿就成。毕竟那里镇压着赤剩凡的前世大多魔性,放出来对世道不太好。”
说书人有些疑惑:“那你身死道消怎么办?”老学究平静给出了答案,我死后心象天地会以一种凝实的状态存在于世间;我身上恰好有一个洞天,可以储存我这座镇魔殿百余年。
说书人心中了然,如我所料,东洲那座闻名于中洲山巅修士的困魔村,人人各司其职。
姑苏城中,拦下狩者的文香老人并没有跟狩者打起来,两人反而在一处茶馆当中品茶。
狩者已经摆出一副认命的脸色,文香老人淡然地给狩者端了一碗茶,轻声对狩者说道:“尝尝,南洲特产,普洱茶。”
狩者开始回答先前文香的问题:那村中古怪人士颇多,到底是图一个什么?
我们几人,各司其职。孟青作为接触赤剩凡最多的一个,时时刻刻要盯着赤剩凡的本体,但凡出现一点当年天灾出现的苗头,一定要不惜代价打杀掉今生赤剩凡,哪怕沾染了因果。
老学究作为惟一的、勉强算作儒家的修士负责潜移默化给赤剩凡人类之善的感受,以及作为承受、关押赤剩凡魔性而非人性的关键。
王家的守墓人,则是看押着“旧赤剩凡”的那些追随者,他们大多受伤沉睡,但也有少数蠢蠢欲动,比如先前跑出个炼物师,竟然敢跟至圣先师的某具分身干架,可以说是虽败犹荣。
铁匠牺牲也颇大,当年一颗上乘剑心被“旧赤剩凡”粉碎而掉,最后甚至忍着神魂破碎又重生的痛楚强行将“旧赤剩凡”那把古怪佩剑给重铸千年,至今还没铸完。
文香疑惑问道,那魔头还会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狩者紧皱眉头,回答道,仅仅是佩剑,不用剑。
但是我们也不知为何佩而不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佩剑后的魔头更加廖无人性,而且剑极其坚硬,难以破坏,故而只能重铸。
狩者继续说道,还有那个疯子女拳师。
看似在游荡村子以外数百年,实则在村外打杀孤魂野鬼。
因为那座村子,先前原址是一座城!最后战场落在了那座从历史上除名的城市,可想而知,尸横遍野。文香又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不请个道士或者和尚超度这些孤魂野鬼呢?”
狩者苦笑一声,须知“千年四洲乱,万世中洲安”这句话可不是中洲人自夸,而是事实。
偏偏在那个年份,五洲皆有大乱。南洲的和尚佛陀也有他们的忙,北洲道士祖庭甚至都被一魔猴大闹一通,至于中洲,不好说,太复杂。
东洲当时道高者僧人道官皆无,所以只能请能看鬼也能杀鬼更不怕鬼心迷惑的女疯子拳师来打杀孤魂野鬼。
文香抿了一口茶,茶因刚饮时苦涩而醇香,故事因悲壮而回味悠长。
说书人等待老学究讲完这个故事,他认真对答到,换位思考,我做不到,也做不来。苦守千年,以自己的人性与恶魔的魔性相抗衡,若有疏忽,自己也有可能坠入深窟。
于己,绝对实打实的赔本买卖,甚至搭进己入魔。
于世,很少有人信这本老黄历,功与名注定埋没。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说起来慷慨,做起来很难,很难。
说书人自愧不如,但并不妨碍他要拼的老学究身死道消。
老学究问道:“杀我后何时能踏入十一境?”
传说天下各行各业修道者最高境为十境,其实不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得天时地利人和者,踏步成神,步入十一。
更有甚者,一人独占多条大道,旁近者、学我者皆死。
这种人因极度自私却能达到大道顶点,是为十三。夸张来表达,删掉十二境而独独表达十三。
史书上只记载了一次:诸神围剿,力战千年,死伤无数。
说书人出神片刻,老学究没有偷袭,读书人嘛,讲究个正大光明的赢。
说书人微笑道:“总该开打了吧?”再这么耗下去就没意思了。老学究不置可否,“给个答案,打得更痛快。”说书人颇为无奈,“至少三百年入十一。”
老学究嗯了一声,身形猛然扩大千百丈,然后一脚将说书人踏进地面,狠狠踩了一脚。
读书人嘛,得会算计。
说书人默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身形亦是暴涨,一巴掌拍在老学究法相身上。
老学究连退三步,稳住身形,笑骂道:“读书人都这么斤两不轻?”
说书人继续高高抡起双拳狠狠砸向老学究。老学究双手袖中跑出两阵清风,托住了说书人双拳,然后老学究微微屈膝,一拳直勾勾打向说书人法相胸膛。
说书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挺不讲武德的。
说书人口含天宪:“力拔山兮气盖世!”双拳聚力,巨力咋下,痛击在老学究背上,老学究踉跄不停。老学究,身形消散,重归于某条心象河上,脚踏小舟,低声细语:“独钓寒江雪。”手中出现一鱼竿,随后老学究用此钓起一片白雪,甩向踏空奔袭而来的说书人,两人以意境对拼意境。
说书人被微微阻滞,但脚步不停。老学究再次笑呵呵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天空暴雪纷飞,极其类似于刀客的名刀:雪崩处!但不同的地方是老学究为虚景,雪景为假,杀力是真。
说书人轻呵一口气,气化长剑,此处剑气长!说书人轻握此剑,一剑划开这座虚幻雪景。
雪景之后是座凉亭,老学究端坐其中。老学究笑问说书人:“你是说书人,说说看,这是啥?”老学究手中多了把利剑,剑光森寒。
说书人眯眼望去,笑道:“是那赤霞剑,斩蛇之剑!”
老学究嗯了一声,今朝自不量力,也学沛公斩蛇!
赤霞斩向说书人,说书人身影应声破碎却又重圆。
“到我了。”说书人身形一晃,化作一历史皇帝。此人姓王名莽,白蛇转世将那汉王朝亦斩断之。“
王莽”也出一剑,却不是模仿名剑,而是身上白蛇气运转化,一剑将老学究身形斩碎。
老学究哈哈大笑,身影重聚于远处矮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至圣先师曾云‘何陋之有?’”一串“道理”落在说书人身上,道理之重压得说书人难行。
说书人脸色却激动高昂:“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他猛然挺直胸膛:“答案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矮山之上,老学究先是怔怔出神,随后突然泪流满面,他自言自语道:“这位年轻如我,岁数不小的说书人肯定和文香聊得来,也和自己小小半个学生李太白聊得开。”
老学究心念一起,身下矮山拔地而起,矮山变高山,巍峨壮大磅礴慷慨。
老学究缓缓而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
高山也好,矮山也罢。都是存活于天地间的一种证明。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老学究于年关期间慷慨散道,让道于说书人。
这位本姓为屈的学究,曾经说过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也曾经因世道纷乱,失望绝望而要踏入江中寻死过。后来被一个神仙化作渔夫救下,从此学究修道并隐世于困魔村之中。这也是当时懂他的百姓死活也没打捞到屈先生尸首的缘故。
说书人怔怔出神,这都什么啊!
双方远未用尽全力一战,至多各出八分力。
随后天上破了个洞。露出了真实的太阳,说书人恍然大悟,老学究自散道,形成了一座偌大囚笼,困住了这片天地。
老学究的全力只为铸造这个囚笼,防止中央宫殿镇压的魔性逃遁。
说书人缓缓飞出这座天地的洞口,回首看去,这片天地再次封死,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这片天地从外界看去如同宝珠一般,晶莹剔透。
说书人缓缓将悬空的这座天地缩小窝在怀里,回头交给中洲镇魔司。
老学究身上哪有什么洞天,分明是他打算最后用尽全力打造个洞天!
说书人终于发现自己心象天地破了个洞,两个风雪夜归人出了这座心象天地,一刀客一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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