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金庾信的独白
被装在笼子里的金庾信蜷缩在笼子的一角,呆滞的看着自己副将的脑袋在囚车上摇晃,这个没有死在唐人手里的将军,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左手已经在流黄水,这条胳膊可能要不成了,皇帝不顾对军队士气的打击,不顾将士的反对,硬是把自己关进了笼子里,伤痕累累的副将就说了一句话,要关大将军请先杀了我。
然后副将的脑袋就被砍下来了,累累的战功得不到任何的尊重。
天蓝的刺眼,此时此刻,天上连飞鸟都没有,天空是死寂的,看不到任何的活物,副将的脑袋挂在自己的头顶,总是妨碍自己看天空,金庾信,伸出手臂,扯下自己的外衣蒙在副将的脑袋上,这样一来就看不见他那双悲愤的眼睛。
眼前的利益永远比国家将来的命运重要,张亮这一次击打的很准,善德还有毗昙他们是一个联合的利益体,下关是他们的根本之地,损伤不得,想到这些金庾信就感到好笑,难道整个新罗还赶不上一个小小的下关?
“金将军,您今日获罪不是因为对我无礼,也不是对陛下无理,而是因为这封信!”上大等毗昙将一封书信在金庾信的眼前展开。
金庾信在看完这封信之后就开始哈哈大笑,笑的涕泪横流,浑身颤抖,用完好的右手指指自己的上官,然后就扭过头,把副将的脑袋抱在怀里大哭道:“荣源,你死的太他妈的冤枉了。”
毗昙见金庾信似乎已经知道错了,就温言道:‘荣源不过是你的一个家奴而已,是你将他简拔于微末,为你死了也是死的其所,我本可早早的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但是不让你去尝试的话,你一定不会甘心,现在好了,你也死心了,大唐对新罗无论如何也有一份香火情,大唐宰相房玄龄的背书,应该可以相信,我去过长安,见过他,是一个极为儒雅的人,而且你也知道大唐的规矩,只要我们俯首称臣就会放过我们,只不过多加一点进贡而已。
你先忍耐几天,回国之后,自然就会放了你,你依然是新罗的大将军。”
毗昙得意洋洋的走了,金庾信抱着荣源的脑袋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字一句的对荣源说:“他们都怕死了,知道吗?他们这是在自己骗自己知道吗?荣源。
我们和唐人一起并肩作过战,我们见识过那些唐人是如何对待背叛者的,靺鞨人被活埋了好几千人,大唐的皇帝还将自己的太子和最宠信的臣子绑在椅子上观看完了所有过程。
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哈哈,我忘记了你是一个一根筋的家伙,想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太难了,我就大慈大悲的告诉你好了,这是大唐的皇帝在训练自己的继承人还有将来的重臣,要求他们一定要做到心狠手辣,对待敌人绝不留情。
这就是大唐皇帝的教育方式,指望这样的皇帝有怜悯之情,放弃仇恨?这是一个笑话。房玄龄年事已高,即将退出大唐的政坛,所以他做的保证不可能算数,也不会算数。
咱们的陛下啊,她已经恐惧的夹不住尿了,见到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刻就会紧紧抓住,这时候主宰她身体的是恐惧,而不是智慧。上大等也是如此!
张亮,张俭,牛进达,三位都是重臣,他们齐聚新罗,一定会把新罗撕扯的七零八落,或者等到他们处置完了新罗,房玄龄的保证才会奏效,荣源啊,到时候,新罗皇族要是还有活着的皇族和重臣,到了地底下,我给你当奴才,偿还你这些年的辛劳。
高丽完了,新罗完了,百济也在劫难逃,这是我们的命运,大唐在征伐高丽的时候我们在帮助大唐,到了大唐征伐我们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来帮助我们了,这就叫做远交近攻!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大唐征伐高丽的时候,我们就该全力帮助高丽,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既然我们已经臣服大唐,就不该被叛,这是我们做错的第二件事情,当我们背叛了大唐,就该毅然决然的背叛到底,这才是正确的。
很可惜,我们没有做对任何一件事情,所以现在就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既然我们注定了会死,荣源,我就下来陪你吧!我太累了。”
金庾信的左臂上还嵌着很多的甲叶,这些都是银子做的,他呵呵的笑着从胳膊上撕下那些连着皮肉的甲叶,一枚枚的喂到嘴里……
天亮的时候,卫士这才发现孤独的金庾信怀里抱着副将的人头,早已死去多时了,他吐了好多的血,鲜血把副将的人头染成了红色,就像是一个傩舞的面具……
善德女王大哭了三天,上大等 毗昙据说狂醉了三天,不是在心疼金庾信的死,而是因为金庾信在胃囊被银子撑破之后,在疼痛难忍的情形下,在囚车上用指甲生生的抠出来四个字——我等你们。
这四个字彻底打破了善德的幻想,但是军心已然散乱,只得带着大军赶回了国内,新罗的大军撤退了,百济王义慈也带着大军返回了百济,他人还没有回到百济,就派最信任的大臣星夜回国,携带者太子渡过对马岛,一路向倭国驶去。
张亮缓缓地退回了大海,牛进达与张俭彻底的合流,高丽暴民四起的局面也得到了好转,整个半岛平静的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暴乱一般。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云烨背着手站在驼城之上,面对着秋日里的第一场雪,无耻的剽窃了后辈的诗歌,赢得了无数的赞叹。
经过这些年政坛的历练,他的脸皮早就不会因为剽窃一首诗而发红,没有全部吟出来,已经算是给后辈子弟留了一条活路。就是不知道没了前四句,岑参在送武判官归京的时候会不会有别的佳句连上。
”云侯做诗,已经做到信口拈来的地步了,最难得无一不是佳句,这让老夫这样浸淫诗坛多年的老朽汗颜无地。“杜如晦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有作出一首合适的诗歌,不由得有些丧气。
”我夫君向来如此,作诗填曲无一不精,您老人家还是比不过我夫君,就是娘娘都夸奖我夫君的诗才天下无双,就是不知道陛下为何总是不说好话。“
那日暮抱着孩子在云烨和杜如晦之间打趣,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依然不改娇憨的本色,说起话来能气死人,杜如晦翻了一下白眼,再不说话。
无舌用小火炉煮着茶,煮的非常的用心,他准备一壶茶来迎接自己的老友刘方,现在他们已经在三十里以外了,经年不见老友,在这荒僻的异国他乡再次见到,心中充满了期待。
这是大喜事,功臣归来,自然需要好好地犒赏,驼城早早的扎营在旷野里,军卒们正在驼城的空地上杀牛宰羊,巨大的锅灶已经支在空地上,水汽蒸腾,整只羊被分成四块就被扔进大锅里面开煮。带着棉帽子的妇人们从驼城的竹篮子里将最后的一茬菠菜收割了下来,青蒜也被采收了很多,按照云家的规矩,回家总有一顿饺子需要吃,虽然应该吃面,但是云家的规矩就是饺子,已经坚持好几年了。
猪肉找不到,在大食人的地盘一头那种黑乎乎的生物都找不到,所以只好勉为其难的吃羊肉罗卜馅的饺子。大雪天厨子精赤着脊梁,挥舞着两把菜刀,在巨大的木墩子上卖力的剁着肉馅,雪片子落在脊梁上,就变成了汗水从脊梁上往下滑落。
刘进宝不停地吓唬厨子:”小心些,要是把你自己的肥油掉进了馅子里,小心老子把你剁了当饺子馅,反正这里找不到猪肉。“
”刘爷,请您走远些,侯爷爱干净,我知道,给侯爷做了这么多年的饭食什么时候出过茬子,您等着吃饺子,现在可不行,客人还在三十里以外呢。‘
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横的厨子,刘进宝只好舔舔嘴唇离开了厨子,都是家里的人,自己拿他没有办法,不过自己多长时间没吃过饺子了?说起来都是眼泪,整整一年多啊,只要看到饺子就会想起家里的婆娘,虽然丑了些,可是那张笑脸怎么都看不够。
“侯爷,刘方先生快到了吧?”刘进宝见云烨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扬声问道。
“快了,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程处默正在给他们做后卫,只要逼退突厥人就好,大食人三天后才能赶到这里。活路城已经破了,是程处默攻破的,不过听斥候回报说刘方先生他们的境遇不太好,你去找医疗兵做好准备。”
刘进宝答应一声 ,就快快的攀上驼城,去西北角找军医,安排药物和人手。
那日暮见杜如晦和无舌两个人在喝茶,不理睬自己,就把孩子交到了宦娘的手里,自己披上红狐狸皮的大氅子,走到云烨身边小声说:“小苗可也来了。”
云烨随手一巴掌抽在那日暮的屁股上,见那日暮咯咯的娇笑着跑远,不由得笑着摇摇头,这个时候只能欢迎小苗,从刘方的信里知道了小苗的所有作为之后,云烨对这个小女子充满了敬意,不管自己对小苗有没有爱意,这一辈子好好待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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