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你姥姥
回首这一路走来,于泽杨也是眼泪纵横。
他太能体会到那种辛酸了,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修炼学习比其他人更加艰苦。
其他人还有父母亲戚的帮衬,至少不会为一日三餐而发愁。
但他不同,他大多数时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还要担心明天。
别人白天是修炼学习,而他白天却要出工做活儿,不然就没钱吃饭。
至于修行,只能在晚上。
不过常常因为白天干活太累,到了晚上,就很难集中精力修炼了。
但他为了克服这一难题,竟削了十几根尖尖的竹签。
只要自己一分神,他就狠狠用竹签扎自己大腿一下。
所以到现在,他大腿上还留有很多的疤痕。
就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他靠着自己强大的毅力,一步一步才走到了这里,来到了这座大宁最高的学府。
但哪知道,就在他满心欢喜,以为能够通过这场考试,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命运又和他开起了玩笑。
有内幕!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气愤辛酸,难道他这种人想要出头,就这么难吗?
李静安是和于泽杨一起长大的,他是看着于泽杨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所以当他知道有内幕后,才会那么气愤。
别人如果这么搞他,他绝不会这么生气,但这样搞于泽杨……不行!
……
八年前。
有个小男孩和家里人“闹翻了”,于是委屈地跑了出去,在山林里躲了起来。
他一躲就是三天,也饿了三天。
等另一个小男孩看到他时,他已经走不动道,好像奄奄一息了。
那时两个小男孩还不认识,而那个小男孩已经是个孤儿了,他母亲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在自家病逝了。
那小男孩看到靠在树干上,肚子咕咕叫的他,没多犹豫,伸手入怀,拿出了两个红薯。
他没多想,也顾不上红薯上的泥巴,抓来就全部吃进了嘴里。
那小男孩又用树叶给他打来了水,生怕他噎着。
等他吃饱喝足后,却猛然听到小男孩的肚子叫了起来。
而小男孩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把腰上的缠腰带紧了紧。
其实那小男孩也饿了好久,那两个红薯是他这几天的口粮。
但他把他仅有的东西,全给了李静安。
……
所以,于泽杨是他的兄弟,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绝不允许别人这么欺辱于泽杨。
人家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而已,你们凭什么这么整他?凭什么?
既然你不想我们好过,那你别想好过。
歌桡看完了整个名单,又听完了底下人的哭诉,红着眼一巴抓住张芸楠的手喝问道:“这是谁定的?谁定的?!”
张芸楠颤声道:“是……是释空法师。”
“释空!”歌桡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一巴甩开张芸楠的手,然后对旁边几个学生说道:“你们看住她,其余人跟我去拿释空。”
“是。”
一个学生问道:“那我们还考吗?”
歌桡脚步一顿,想了想后,说道:“不用考了,考试延期。”
说罢,转身就走了。
那学生愤愤道:“他奶奶的,老子写了这么多,答得这么好,本来必定会被录取的,竟然搞内幕,不考了。太他娘气人了。”
旁边一人瞄了一眼他的试卷轻声道:“额,兄弟,你好像只答了两道题啊。还答错了。”
“多嘴。”
……
李静安听着考场内那些人吵闹,有些人气愤,有些人无所谓,有些人失望,有些人怒目,有些人无奈……
他耸了耸肩,转身对于泽杨说道:“没什么事我们就走吧,免得惹麻烦。”
于泽杨嗯了一声,找到自己的背篓,立刻跟李静安走了。
“李静安!”这时宁可唯跑了上来。
李静安看了她一眼,熟人?没印象啊,“你是?”
“我叫宁可唯,是你的老乡。”宁可唯灿烂介绍道。
李静安看向一旁的于泽杨,后者点头,“她就是那个第一名。”
李静安好像有点印象,但不多,“哦。”又问道:“有事?”
宁可唯道:“没事,就是打算和你们一起走,不介意吧?”
于泽杨正要说不介意,李静安却先说道:“介意。”
宁可唯一愣,问道:“为什么啊?”
李静安说道:“麻烦。”
宁可唯偏着小脑袋,“麻烦?”
于泽杨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他认为女人就是麻烦,所以他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
宁可唯一听,恍然道:“哦~”又立刻说道:“没事,不用把我当女人。对了,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李静安道:“不饿。”
宁可唯道:“喝水吗?”
李静安道:“不渴。”
宁可唯道:“听说凭学生玉佩,可以进出学宫藏书楼,去吗?”
李静安道:“不去。”
“那……”
“不。”
“我还没说呢。”
“不。”
……
三人身影走远,秦胜寒单手支颐望着,喃喃道:“还真是不简单,才刚来就扳倒了一个三品法师,父王的眼光果然狠辣。”
“郡主。”一个高大少年走了过来,客套地拱了拱手。
秦胜寒回头看了一眼,“商洛?你也在这考场?”
商洛点头,又瞄到秦不寒的卷子,笑道:“郡主快要答完了?”
秦胜寒把卷子拿起来挥了挥,“但已经没用了。”
商洛朝外面看了一眼,“是啊,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秦胜寒看他一脸愤慨,说道:“如果不是他,你我应该都能进西院。你很讨厌他吧?”
商洛摇头,“他很对我的脾气,幸好他出来阻止了。不然日后我要是知道我是凭关系进的西院,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秦胜寒笑着说道:“你性格还是这么刚直,大将军说了,过刚易折。”
商洛也笑了起来,“可王爷说男儿当刚。”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出去了。
不过在他们身后,却有一双冷冽的眼睛。
此人望着桌上的空白试卷,随后轻轻一握,试卷立刻化为了一片片雪花。
“多事的东西!”
……
天玄阁。
地乙间。
释空大和尚换上了一件红色袈裟。
这袈裟一共由一百零八片上等莲花丝制作的丝绸组成,丝绸之间用细密金丝缝合,金光灿灿。
此外,每一片丝绸面上都有一个用银蚕丝线秀成的金身罗汉,旁边还秀有佛经符文,一共一百零八幅,威严庄重。
释空将其穿在身上,在一面镜子前装扮摆弄。
他时而做大佛冥思状,时而做罗汉观想状,时而做如来诵经状,时而做菩萨飞天状……
其一颦一笑间,一举一动间,皆流出金色佛光,照耀满堂。
释空刚做完一个菩萨观音普世状,双臂伸展,面露祥和,好像在拥抱世间众生,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歌桡,另外还有学宫刑罚堂两列玄级老师,以及一众甲届学生。
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释空呆了一下,连忙收回普照众生的动作,以及神态,转头微微皱眉道:“歌老师,你这是……”
歌桡脸色阴沉,那张大黑脸隐隐有些抽搐,一把将那张内定名单扔向了释空的大肥脸。
“你看你做了什么?”
那名单砸向释空,却在释空面前一尺的地方被佛光挡了下来,悬空定住了。
释空伸手拿过名单,看了一眼,眼皮陡然一跳,不过随即又恢复镇定,笑道:“这有什么问题?”
看到这位依然气定神闲,好像什么也没做错,歌桡咬牙切齿道:“你……考试尚未结束,你录取的名单就先出来了,你说什么问题?!”
释空望着这位双眼怒火的大黑子,笑道:“哈哈……歌老师,不要这么愤怒,我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歌桡急道:“还没问题?你……”
释空伸手打住,“歌老师,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歌桡震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释空看向这位明面上的学宫二把手,笑了笑,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又伸了伸手,“几位请坐。”
众人没有要坐的意思。
释空无所谓,端起一杯泡好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歌老师,你应该知道西院的资源是哪里来的吧?”
歌桡道:“不是朝廷发的吗?”
释空放下茶杯,看向这个一脸阴沉的男人,笑道:“要这么说也可以,但……并不准确。”
歌桡看过来。
释空说道:“朝廷的钱由户部分发,而户部发多少钱过来,则是看朝廷那些大人的眼色。
好比今年,皇上原本只打算给西院批五亿贝,但因为今年有好多大人的孩子都送到了我们学宫来,所以西院的钱就变成了十五亿,翻了三倍。”
大宁一贝差不多能买一个生鸡蛋!
释空笑了笑,“歌老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那多出的十亿不是皇上给的,而是那些大人给的。
既是那些大人给的,那得来的钱,自然就要投到那些大人的孩子身上。这叫物归其主!”
歌桡双眼瞪大,他完全没想到这些,他还以为钱都是院长要来的,没想到竟是那些大人要来的。
只是……
他问道:“既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把那些大人的孩子送到西院,又何必通告天下,举行这个西院特招?”
释空道:“西院特招是学宫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哪能随便更改。另外,那些大人们也不想吃相太难看,总得遮挡一二吧。”
歌桡身躯忍不住颤抖,“那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样,你们让多少人失望了,有多少寒门子弟……”
释空打断道:“歌老师!世间规则如此,强者生,弱者亡,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我去你娘的道理!”那个一向板板正正,威严庄重的学宫刑律老师,此刻竟是破口大骂了起来。
旁边同为刑罚堂的几位老师和学生,皆诧异地看向他,好像看待一个陌生人。
歌桡上前去,一把揪住释空的衣领,连同那件不知耗费多少财宝才制作而成的袈裟。
那个中年黑脸男人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一字一句道:“谁他娘的告诉你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的?你娘?还是你姥姥?
学宫为何成立?我们是何身份?强我众生,教育万民。让天下黎民百姓,人人皆可化身成龙,脱离贫弱。”
歌桡嘴唇颤抖地说:“可你呢?你身为老师,却欺贫重富;身为佛门弟子,却厚此薄彼。
佛门说,众生平等,你平你奶奶的等!你修你姥姥的佛!”
释空周身佛光大胜,有佛唱道:“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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