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各生欢喜
辛夷一直等到药坊打烊也没有等到傅九衢回来。
她有些心神不宁,照常在巡视一遍坊中各处,交代安娘子和张家兄弟夜间守卫等事由,便从侧院的小角门走了出去。
夜露很重,蝉鸣声声,隐约可闻五丈河潺潺的流水。
辛夷牵着小毛驴想往长公主府去,不料,一转身就看到从马行街走过来的曹翊。
透过稀薄的夜色,在街面零星的火光中,曹大人骑在马上,但脸色显得有些沉重,辛夷见他这样望着自己,心下一窒,以为是傅九衢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脚步缓慢下来。
“见过曹大人。”
她堪堪施礼,克制着心底的紧张。
曹翊的视线自上而下,眼前的小娘子尤为娇小,可她偏又有那么大的力量,让广陵郡王做出如此鲁莽如此激进的事情。
今日曹翊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了一个女子,他能不能做到如此地步,抛弃一切功名利禄,置家族利益于不顾?
他没有给自己答案,但答案已在迟疑里。
唉。
曹翊黯然一声叹息,低低地问:“张娘子,你还好吗?”
辛夷平静地道:“托曹大人的福,我很好。”
今日张巡闯入药坊对她大打出手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也逃不过曹翊的耳朵,即便他什么也不知道,也能从辛夷冰敷后仍然红肿的脸颊看出端倪来。
曹翊心潮起伏,喉头发硬。
他多希望闯入药坊将辛夷从张巡拳头下救出来的人,是自己。
可惜,万千情绪冲入脑海,再从嘴里辗转而出的,只是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
“这么晚了,娘子是要去哪里?”
辛夷望了望马行街正在收拾的摊点店铺,唇角微抿,“去找个人。”
“他没事。”曹翊苦笑一下,率先回答了她对傅九衢的担忧,“只是这些年下来,朝中对他不满之人甚多,难免会落井下石。在官家那里,斥责大抵是少不了的。”
辛夷莞尔,没有流露出心底的情绪,淡淡地道:“多谢曹大人。您这是……刚刚下值吗?”
曹翊淡然一笑,将内心苦涩抹去,只用一张温润亲和的俊脸面对着她。
“我特地来找你。”
辛夷一怔,“不知曹大人找我有事?”
曹翊抿了抿嘴唇:“今日之事,我有责任。”
“你?”
辛夷微微诧异,那黑瞳倒映着马行街的火光,清亮至极。
曹翊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一席话说得艰涩而难堪。
“我不该请张都虞候喝酒,更不该自作主张对他坦承过往……我以为推心置腹相劝,能让他放下执念,选择一条更好的路,结果适得其反,是我思虑不周,弄巧成拙,差点害了娘子。”
声音未落,曹翊朝辛夷抱拳一揖,低头赔罪。
“娘子海涵。”
辛夷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与曹大人无关。该来的事情,始终会来,早晚而已。”
曹翊对自己的好,辛夷并不是不明白,但她是个干脆人,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和曹翊在一块那阵,两人确实还不错。曹翊温文尔雅会体贴人,是个不错的对象,可惜,有缘无分,曹翊有背负的责任,她有她的理想……
在辛夷心里,曹翊仍是像朋友一样的位置,但她不会再心安理得地享受曹翊对她的好。
曹翊有了未婚妻室,她有了傅九衢,任何一点过界的关心,都是对彼此情感的冒犯。
因此,尽管辛夷很不愿意伤害曹翊,仍是不得不狠下心来,一本正经地阐明现实和立场。
“曹大人是个好人,你为我做的事情,我很感激。若今后曹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就诊开方,行医问药,我自然在所不辞。但有一点,我的私事,还请曹大人不要插手。”
她看到曹翊脸色的变化,内心越发不安。
“既然一别两宽,那就各生欢喜。曹大人是睿智之人,想必明白我的意思。告辞!”
辛夷微微一笑,朝曹翊施施然点下头,牵着小毛驴慢慢地换了方向。
曹翊掌心里的缰绳拉得越来越紧,紧得马儿扭头嘶的一声啼叫,他才回过神来,对着辛夷的背影,勉强一笑。
“是曹某无能,护不住你,也没有广陵郡王的勇气……”
辛夷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曹翊重重地低下头,神色落寞而颓废。
“你是对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后面这一句话,曹翊的声音十分的小,也不知道辛夷听见没有,她没有回答,却有来去的路人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曹翊眸中微湿,连忙收住情绪,恢复了那一副淡然平和的谦谦君子模样,执缰而行。
内心,却是一片荒凉疼痛。
就连这样一句话,他都不敢大胆地说出来……
比起广陵郡王,他曹翊差的又何止是勇气而已?
~
辛夷去了长公主府,却没有见到傅九衢。
门房进去通传后,出来的人是周忆柳。
她带着一个小丫头,客气而疏淡地告诉她,“郡王刚回府,正陪长公主用膳。张娘子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通传。”
辛夷从周忆柳的眼睛里看得出敌意,尽管她在用力隐忍。
“没什么了。”辛夷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周忆柳的敌意有任何的情绪,她微微施礼,又照常牵着她的小毛驴往外走。
只要傅九衢在府里,她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别的,没有什么要紧。
周忆柳看她片刻,内心那种气血翻腾的情绪怎么都压不下去,突地又开口。
“用不用告诉郡王,张娘子来过?”
辛夷回头,面上笑意不改,“不用。”
周忆柳慢慢走下台阶,觉得她的笑十分刺眼,勉强勾了勾嘴,上上下下地打量辛夷。
“恭喜娘子,得偿所愿。”
辛夷神态平静地回视着她,“我何喜之有?又有何愿得偿?”
周忆柳扫她一眼:“我姐夫要升迁了。”
辛夷皱了皱眉,不知道周忆柳告诉她这个是什么意思。连马行街杀猪的都知道她要和张巡和离,周忆柳会不知道?
“小周娘子真是手眼通天,连大宋官员升迁任免都一清二楚。”辛夷微微一笑,见周忆柳变了脸色,又道:“不过,这个恭喜,你还是应该亲自向你姐夫道贺才是。我与他早无相干。”
“张娘子如此绝情?”周忆柳说着又是一笑,“不过,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也是人之常情,张都虞候无论怎么升迁又怎会比得上广陵郡王尊贵?”
辛夷知道,按照宫斗或宅斗的剧本,她得委婉托词似是而非的绕上十八道弯再将巴掌呼回周忆柳的脸上。
但她今天没有心情。
“对呀。”辛夷笑眯眯地看着她,“广陵郡王自然比你姐夫好。”
周忆柳没有想到辛夷完全不按套路来,愣了愣,“你身为人妇,怎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
“小周娘子宁肯守在长公主府做下人,也不愿意去张家当女主人?不就是鲜明的对比了么?你要当真觉得你姐夫比广陵郡王好,那你为什么不去给你姐夫做填房啊?”
“你……”周忆柳涨红了脸。
她很想告诉辛夷,她在长公主府里不是普通的丫头。
长公主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让她以后侍候广陵郡王,若将来生得一男半女,便抬她做郡王侧妃。
郡王侧妃岂是一个丫头可比的。
然而,她说不出口,因为事实上她如今仍然只是丫头,广陵郡王别说临幸她,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阿嚏!”辛夷看着她打个不停地嘴,打个喷嚏,抱歉地一笑,骑上小毛驴便悠哉悠哉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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