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
荀冽紧紧盯着电视里的贺彰明, 只觉得脑后一阵儿眩晕。
从冷翡玉、萧白处听到贺彰明只是小病。
而那些耸人听闻、甚嚣尘上的报道,也都是媒体夸大其词后。
他就想贺彰明一定会以一种霸道、强势、不容置疑的姿态,出现在大众面前,亲自打碎种种流言。
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在关注贺家相关的新闻,也发现了贺家金融虽然一直对"贺彰明重病,贺綦夺权"的负面消息没有正面回应,却一直在推动"贺彰明力克外国资本"的暗中宣传,两股舆论在互联网上打的有来有回,不少知名媒体人、业内大拿都纷纷露面发表评论。
但总体来说,外界对贺家金融控制权真空的担忧更大,集团股价一跌再跌,即便是贺綦出面表态将接手部分职责,也只是勉强止住跌势。
荀冽猜测,这件事对贺綦本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自以为是救市的强心剂,结果依然不被看好,这不得把这位老帅气的七窍生烟?
随后, 贺家金融射打破了长达数日的新闻缄默,主动发布即将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消息。等待已久的荀冽松了口气,一早就守在电视前,想要亲眼见证这场舆论反击战。
可万万没想到,现在看到的,却是一个如此病态、弱势的贺彰明。
贺彰明是什么人啊?
他可是支撑这个狗血爱情小说世界的男主,是说一不二,霸道强势的标签式人物。
一直以来,贺彰明面对外界时, 从未有过软弱表现. 在商界,也不曾有过任何一场败仗。
可现在,他却这么病恹恹的出现在了摄像头前。
荀冽甚至能够想象,这一瞬间,在骤然闪起、亮成一片的闪光灯的背后,无数篇未经仔细雕琢的报道就已经随着贺彰明的病态人像一起发表出来,引起人们对发布会第一现场的强烈好奇与关注。
看着电视里那熟悉的英俊面庞,流露出陌生的脆弱神态。荀冽的一颗心,针扎似的疼痛起来。
并不是很疼,但密密麻麻的,令人难以忽视。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躺进沙发里。
企图以一种更放松的旁观者心态观察贺彰明。
发丝拢到额后,眉骨精致,凤眸漆黑有神。
只是脸颊与唇色太过苍白,再加上一身裹到脖颈的笔挺黑色正装,更让他看起来有种病态的冷酷。
面无表情的坐在发布台的最中央,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仿佛坐的不是普通板凳,而是国王的王座。
他一落座,台下的记者们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兴奋起来,纷纷举手想要发问。而方才犀利提问的那位男记者,也一直的站着,一幅执意要等贺彰明回答的坚定态度。
荀浏眯了眯眼,等着贺彰明发言。
哪想,贺彰明拿过麦克风,先不说话,而是直直的看向直播主镜头。那双深不可测的漆黑凤眸,仿佛隔着屏幕,与荀冽对视。
似威胁的警告,又似深情的凝视。千般意义,全部融进了这冷冽的一眼之中。
荀洌怔了怔。
一张苍白的脸,竟有了点血色,微微有些暗红。
被烫了似的挪开视线,心中暗暗恼怒。
明明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他居然还能坐在电视面前,被贺彰明看的心跳加速了。
太离谱,太丢脸了吧!
荀冽有点羞恼,就听得贺彰明低沉的声音从音箱里溢出来。
"我已经出院了,你呢?""是不是该回家了?"
荀冽∶….."
血液上涌,不受控制的逆流到脸颊,薄薄的耳垂,红的几欲滴血。
愈发恼差成怒,忍不住暗骂∶ "疯了吧,这是什么场合?"
在场的记者,包括任承和新闻发言人,明显都被贺彰明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整的愣住了。提问的男记者拿起手麦不解问∶ "贺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彰明说完那两句后,就沉默的注视着镜头,再不言语。压根没有理会记者的意思。
任承见势不妙,和发言人打了个眼神。
发言人轻咳一声,极力描补∶"是这样的,媒体朋友们大概是新闻来源比较模糊,报道基本上以猜测为主,我们贺总呢,虽然生病了,但只是对抗外资数天不得休息,身体达到临界值,疲劳送医而已。现在好好休息几天,接受过全面的医疗诊断后,也就顺利出院了。"
"但是没想到,明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会引发大众的关怀和担忧。我们贺总对此也是非常感动,所以即便是还需要进一步的休息疗养,但出面向大家道谢的心情却更急迫,所以才有了此次发布会之行。希望大家能排除焦虑,重拾信心,继续多多支持贺家金融。"
云里雾里说了半天,其实就是把后一句的"回家",牵扯到了市场与股价上,勉强让贺彰明的发言,有了合理的解释。
下属在拼命挽回,贺彰明这个霸总,也不好继续拆台。
看了镜头半响,眼睫一垂,面无表情的接口道∶"没错。我注意到有一些舆论正在引导投资者情绪,让大家误以为贺家金融没了我,就会突然垮掉——我在这里强调一下,贺家金融引领的产业金融、科技、大消费、大品牌等独立板块,确实是由我一手打造的,但贺家金融旗下人才济济……"
他冷着脸,嗓音低沉的侃侃而谈。
虽然语气没什么起伏,也没有用什么激扬人心的演讲话术,但不知为,他的沉静寡淡的声音,总有种令人不由信服的魔力。
从集团布局,到高管点名,最后甚至毫不留情的驳斥了"贺綦伸手论",声称绝无可能因某些人的一-厢情愿,就任由这种事发生。
短短十分钟的发言,贺彰明言简意赅,逻辑清晰,论据充足,带着浓浓的强人特性,让与会的所有媒体人,以及通过电视、网络等各平台观看的观众们,都感受到了他无与伦比的领导魅力与强大感染力。
一口气说完这些,他停下发言,沉默了大概有五、六秒之久。
所有人,包括屏幕外的荀冽,都忍不住为他所吸引,心中甚至有了一点期待,拼住呼吸等待他接下来的大招。
贺彰明没有让人失望。
他面无表情的俊脸忽然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定定的直视镜头,峰眉微颦,毫无血色的唇瓣抿成了一条忧郁的直线。
"所以,我恳请你们……恳请你。""对贺家金融……对我。"
"有更多的信心——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必然不会让你失望。""谢谢。"
说完,他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个诚挚又虚弱的笑靥。
起身,朝着镜头轻轻的鞠了一个躬,随后在任承的护送下,大步离场。
新闻发布会现场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被贺彰明低到尘埃里的惊人举动给震慑住了。
客厅同样是一片死寂。
荀冽怔怔的看着电视里已经空无一人的画面,喉咙一阵阵发紧。
又紧,又干,咳嗽的冲动非常强烈。
但大脑宕机,发不出指令,身体也跟着宕机,接受不了指令。
只能僵硬的坐在沙发上,直到视线模糊,眼前被一片水光覆盖。眼睑才颤抖着动了动。
紧接着,便是滚烫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
贺彰明刚一走出会议室,不会有媒体和外人看见后。
跟在他身后的任承就忍不住亢奋起来,压着嗓子夸赞道∶"贺总,您最后那段演说,讲的真的太好了!我都差点哭出来,突然就有了把全部家产都投进股市的冲动,好给您更多的支持呢!"
贺彰明冷冷的斜他一眼。
那神情,很明显是"蠢货,闭嘴。"
任承亢奋的脑子稍微冷却一些,讪讪道∶"我是真心的……呃,我很抱歉。"
贺彰明大步向前,一张俊脸没有丝毫高兴。
他当然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现,会让贺家金融在舆论战里大获全胜。最后那段几近表演的煽情,更会成为未来一段时间里媒体营销炒作的热点。
可实际上,那并不是演出来的。
完全是他亲手刨开,彻底展露的一颗血淋淋的真心。
当然,对象不是股民,不是投资者。
更不是那些吸血炒作的媒体和不明围观的群众。
是荀洌。唯有荀冽而已。
贺彰明不知道荀冽为什么要逃跑。
但一天一夜的思考,已经足够让他明白,目前的荀冽最需要什么了。
是信心。
对他的信心,对荀冽自己的信心。
那是一双翡翠绿麂皮绒的高跟鞋。
锐角三角形的鞋尖,给人带来了一种视觉上的疼痛。
抬起头,便看到数米开外,一袭娉婷绯红及膝旗袍的冷翡玉,背脊笔挺,姿态优雅的立在通道最中间。
这架势,很明显就是特意在这里等贺彰明的。
贺彰明冷漠的视线从她身上划过,移到空旷之处。脚步不停,毫不犹豫的越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冷翡玉出声叫住了他。"贺彰明,我有事想对你说。"
贺彰明扯了扯嘴角,无动于衷的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把冷翡玉抛在了身后。
任承紧跟着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长而空的走廊中,清瘦的旗袍佳人站在中间,看起来孤单极了。
"贺………."
任承不忍∶"也许冷小姐有非常重要的事呢?"
贺彰明冷嗤一声。她有事,他就必须听?
除非她现在就告诉他荀冽在哪里。否则其他一切,他都毫无兴趣。
…荀洌怀的又不是她的孩子。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不足为虑。
贺彰明心里阴暗的想着。忽的,手机铃响起。
拿出来一看,还是冷翡玉。
贺彰明一扯嘴角,拿起电话接了,沉声道∶"你最好真的有事。"
冷翡玉低落而疲惫的声音,同时在走廊和话筒里响起。
“涵逆话::
"或许不想看到你受伤.……."
贺彰明一怔,拿着手机转回身。
便看见冷翡玉脱力似的垂下脑袋,缓缓的蹲到了地上。
优雅不再,满身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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