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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0章 聚江湖庙堂,守家国月明


  林阡倏然卸下伪装、眼神从魔性恢复成正常,实在是把和州城里仆散揆带给吟儿的惊恐,在这江北战场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和州之战是叶文暄和柏轻舟勉强决定提前发起的?李君前被迫把瓜步的堡坞对定山拆东墙补西墙?林阡因为凤箫吟处境堪忧而心急如焚大失水准?控弦庄复活而海上升明月僵死?这些,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霎时在仆散揆心底流过无穷猜测,最先可以肯定的是,“林阡为了凤箫吟瘫倒、吐血、险些疯魔”是假!不过是借力打力、将计就计、故意对仆散揆“正中下怀”骗他而已。可是,到底为什么这样?哪个环节漏算了或者出了错?

  不容多想,务必接招,林阡一旦恢复理智——不,一旦现出原形、证明他是带了脑子来战的,仆散揆和龙镜湖怎还可能轻视!

  林阡战力本就在龙镜湖之上,又在赠周虎刀法之时发现,其中一招“风正一帆悬”很可能拉扯出龙镜湖的破绽,继而允许他在此基础上稳扎稳打对着龙镜湖的全部防线各个击破……此刻付诸实践,不凭蛮力乱打、一巧可破千斤,打得龙镜湖二人抵挡不了更招架不住,别说不能轻视他,正视都不够格非得仰视,那一双雪亮锋芒二话不说占据主导,十回合铺垫刀局,数丈内锁定优势。

  向来是仆散揆运筹帷幄、龙镜湖决胜千里,所以战场上从来仆散揆淡定、龙镜湖急躁,不过,武斗时完全掉了个个,仆散揆束手无策手忙脚乱,龙镜湖平心静气以不变应万变。这一对,也无愧最佳搭档。

  早已发现不妙的龙镜湖,并不甘心就此认输,思及林阡不敢妄加力量以免入魔,计上心来,当即将全身力道源源不断调入长枪,试图以十二成气力强行冲破饮恨刀封锁。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他就要突出刀气之重围,林阡若想继续碾压就非得全力以赴不可、然而那样一来必冒着入魔的风险……一刹,林阡却理智地控制自己在明确的限度之外,物我两忘,心无旁骛,仿佛他就是炉焰旁的雪与冰,水与天上的月,幽林中的光和影,神骨俱清,自见空明——

  心念纯身沉静,不受外界干扰,仍然能打出那个我需要的最强力道!打他一个龙镜湖罢了,“天下高手如电抹”去“万刀斗法”里洗两遍都够。

  抛弃物欲,思绪至诚,存浩然气,那最后一刀行得方正之至,林阡主宰战局的手好像在说,龙镜湖你枪法特色是山河滚到你刀下宰、刚好克着我的山河意象?那我便先把它们变方了滚不动了!

  手起如排山倒海、经久不衰,刀落如幻灭长空、稍纵即逝,经千岩万壑、历千秋万代而不动一尘!

  仆散揆眼睁睁望着龙镜湖被林阡这一刀砍在正想要甩出手箭的左手随即跌落马下、生死未卜,虽平素有所争执也不禁悲从中来:“镜湖……”恐怕连龙镜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价值,虽然他才归队不久,却已为东线金军立功无数,长枪夺魄手箭追命,安丰等地每战先登,今夜却满身是血从战马落坠还被那畜牲拖行数步,仓促发生的一幕幕可以说从根本上挫伤了金军的锐气。

  可是,如果只是打败龙镜,最多挫伤金军锐气罢了,还不至于引起他们的军心分崩离析,林阡所作所为,俨然是要让包括仆散揆在内的金军“发觉被骗、不能接受、难以应变”!

  “这一战,你分明是仓促发起!”仆散揆强忍震惊,镇定询问。林阡就算冷酷得不会为凤箫吟失心,也犯不着故意失去她来影响和州军民之士气,所以凤箫吟失踪确实是林阡的意料不到、和州之战应该是提前发起的没错。只不过,可能不那么“勉强”和“被迫”……

  “如你所愿。”林阡刀锋直指,江畔风沙如潮,骤然仆散揆屏障全消性命堪忧,多亏斜路里三个奇人异士一起冲驰上来:“元帅先撤!”

  “撤什么?战!”仆散揆连退数步,先奋力救起龙镜湖,后又冒着生命危险再度靠近,同时号令身后心惊胆战的无法接受突变的全体金军。缓得一缓,平素并不怯懦的他们才接二连三地响应他:“战!”气势却明显比因为林阡战胜龙镜湖而被鼓舞的宋军矮了一大截,这片刻功夫,厉仲方、李君前、叶文暄早已合作着攻了进来,仆散揆麾下的骁将们重新找到主心骨才赶紧设阵去阻,倒也都是从容不迫、众志成城、战力不凡,很快又把局势扳平,然而战线却已东移。

  宋军士气,从始至终都高燃,分毫不受战前伪装成失魂落魄的林阡影响……到这份上仆散揆再想不通都不可能了。“林阡令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不妙,和州之战未必稳赢了”?可是见过林阡的有几个!都是林阡故意给见的!原因却只有一个:必须打败仆散揆!

  “如你所愿我崩溃了,可是仆散大人却清楚得很,和州还有厉仲方、叶文暄、李君前……你原先轻视他们,如今却知道正面打他们会同打我一样煎熬,你必须借助我军的仓促来寻他们背后的破绽。”林阡嘴角划过一丝俘获人心的笑意,“你要我心急如焚、浮于表面,我要你何乐而不为、急在骨子里。”

  “所以你特地把背后的破绽设在那三大堡坞……”能让仆散揆何乐而不为的,只有定山、瓜步那几个堡坞了。

  说话间,林阡也注意到了此刻的战场上,仆散揆麾下毫不逊色藏龙卧虎,李君前叶文暄厉仲方虽已深入、对付的仍然个个都是硬茬,所以他也早预料到这场决战如果仅限于正面冲突必然是硬碰硬,一样地,他也要从另一个地方撼动平衡,从而完成属于宋军的必胜:“是,我要给你选定一个地点,让你觉得它是我的‘疏于防守’和你的‘必须攻占’,令你心甘情愿、毫不犹豫、迫不及待地去奇袭它,那这地点便只能是堡坞。”

  “那其实是你选定的地点。”这一刻,林阡已经看见了瓜步留守宋军的信弹,仆散揆也同时获知纥石烈桓端在彼处涉险,不禁苦叹一声。送纥石烈桓端出征时他还对那少年将才说:夺取那里,不仅可以战胜林阡,还能撕裂宋军在淮西的守江防线,一劳永逸……他却没有意识到,潜意识里他被林阡撩得急了,不再是以一颗平常心稳操胜券。

  骤然他更明白了,非但仓促、急迫是林阡装出来给该看见的人看见的,瓜步的破绽也是李君前特意要让他仆散揆知道的,所以青鸾被宋军握在手里当棋子反间了?可是青鸾藏得那样好、怎会被宋军发现?!

  “纥石烈桓端,好个将才,凶多吉少了。”林阡敛了笑,冷冷预言,“仆散揆,你无颜再见完颜璟。”

  此前仆散揆之所见皆符合所想:宋军本就决定会在月出时总攻,适逢日暮获悉凤箫吟何在,所以更加不惜一切代价,忘乎所以要打这场决战,那时起,宋军便不会觉察到纥石烈桓端领精锐绕道奔袭、从瓜步这个相对秘密的堡坞出奇制胜。原本,仆散揆与纥石烈桓端一起将奇袭时间策划在“林阡等人士气衰竭的关头“,实战中也由青鸾一脉穿针引线确定在了这子时的前后,这个时刻,纥石烈桓端刚好也调整好了状态由暗转明一击即中。

  谁料纥石烈桓端那承载着仆散揆大半希望和心血的精锐,遭遇的却根本不是一个破落的无人关注的瓜步,而是并没有分兵去顾定山的小秦淮三、五、十数位当家,他们,在故意示虚之后,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与此同时信弹告知林阡,真正的大战现在才开始……

  纥石烈桓端尚能施展风里流沙刀以一敌三,其余金兵却怎可能像他那般霸悍,这次南征不知怎地,他和他的兵真是一遇到林阡就输,活见鬼……身陷重围,难免惊异,情不自禁问那个半生不熟的谢峰:“你怎知我会来,还以空营诱击!?”

  用不着三大堡坞齐聚一堂,金军便已腹背受敌,陆路守军、水路舟师,并肩作战何管官军义军。肝胆相照,意气风发,素来沉默寡言的谢峰都笑了:“便是我让我在定山的好麾下告知了你啊。”语气一变,“不是我的麾下,是你的。”

  他说的,正是他另一位原本无比信任的即将升任的副香主人选,也便是真正的“青鸾”。月出之际,谢峰听从李君前指示,利用青鸾发出情报,正是他特意示出的“宋军惊闻转魄等人蛰伏,无法改变计划,只得抱存侥幸,一切如仆散大人所愿。”既然前线士气衰竭的关头被林阡预算在了子时前后,李君前责令谢峰把对青鸾的秘密抓捕留到了亥时三刻以后,尽可能地让他对仆散揆发完最后一条情报。

  其后,谢峰才掩人耳目、卷甲倍道前往瓜步候敌,那时金军宋军早已在阵前杀得犬牙交错,没有青鸾等人的下一步情报也不会觉得蹊跷。很快,林阡便露出了真面目、接踵而至就是纥石烈桓端的遇袭,可叹再然后金军才知道青鸾的被捕,仆散揆早就没有回头箭了,早就刹不住纥石烈桓端这张必败的弓了!然而林阡和李君前怎么知道青鸾还在的?

  一切如仆散大人所愿?不过是顺仆散揆的剧情写林阡的初衷而已!雪夜劫营那日,叶文暄陪同林阡亲自去问李君前和谢峰,谢峰和叶文暄一样,庆幸还好左撇子已经暴露,然而李君前和林阡都身经百战,对此皆持保留意见:“金军今次兵行险招,未必没有考虑过万一胜南没死的可能。”“换作是我,想给真青鸾消除嫌疑,便会自行暴露一个'青鸾’,与当年银月找王宝儿金蝉脱壳、如出一辙。”

  李君前和林阡说服了他俩:“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青鸾就在谢峰的近身、知道我军劫营的部署,但是是不是那个左撇子还需验证。”

  所以易容之局,名为抓捕青鸾,实则却是验证“是否有真假青鸾”!装成“仆散揆”的模样来看众人表情的这个策略,叶文暄之所以建议李君前不告诉林阡,当真只是为了看合理性?当然不是!他是想用林阡做一个参照物罢了。

  看见“仆散揆”时,大部分正常人都和吟儿一样瞠目结舌,少部分疑似间谍会和左撇子一样有过一瞬的惊疑流露,却有第三种人,和当过细作王牌的林阡一样,强装镇定,面不改色,不敢吃惊,一息之间心中流过三千个思考,想通之后沉淀了心境当真不惊。吟儿说得没错,林阡你没有无为而治,你贡献出了见到仆散揆时“强装镇静”的表情,当时当地,真有一个谢峰的手下,从始至终神色和林阡一样,只存在微弱的变化,没对比根本看不出来,后来此人也没有收发暗号的可疑行为。

  “易容之局,李君前在明在暗都已经抓住了人……”纥石烈桓端立刻懂了,那天起真假青鸾就已经一起暴露了!林阡却放长线钓大鱼,没有立刻处死青鸾反而利用他。今日,宋军发起决战的时间地点,全是通过青鸾提前通知仆散揆的。

  “雪夜之战,两军细作都露了馅,你必定会利用青鸾抓内鬼,我便利用你想抓内鬼的决心,进一步确定了青鸾的嫌疑。”同一时间,林阡对再度持剑应战的仆散揆说。

  “你怎知我必会在战前抓内鬼?”仆散揆负隅顽抗。“你不会允许任何人送出纥石烈桓端偷袭的情报,破坏你的战略,正所谓谋定而后动、先胜而后求战。”林阡笑,如是说。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仆散揆笑叹,自己的优点竟被他掌握成了突破口。林阡告诉仆散揆:“君前收到细作来信,确定吟儿在你帅帐,那情报是故意露给青鸾看见的,让青鸾帮你锁定内鬼进一步取得你的信任,也给你仆散揆尝到甜头、令你自以为切断我军情报网、对我军愈发掉以轻心。”

  仆散揆虽然下令奸细疑云切忌扩散,却还是宁枉勿纵地将嫌犯下狱、意图和八叠滩那次一样把宋军的交流当场切断;林阡却不动声色,握着青鸾的手间接操纵仆散揆继续下棋,种了数日的因,此刻才收到果。一个雷厉风行,一个厚积薄发,谁高谁下,一目了然。

  “好一个林阡,为了剔出青鸾和打败我,竟故意牺牲了自己人?”仆散揆半信半疑,因为李君前收到的细作来信必然是转魄一脉所发,这出卖战友的行为不符合林阡的一贯作风。林阡神色稍事暗淡,半晌才说了句不置可否的话:“我牺牲了谁?”是啊,仆散揆你抓住谁了?

  “战后你便会知道,你牺牲了谁。”仆散揆言下之意,那三个被他抓住的嫌犯,必有一个以上是转魄一脉,甚至新转魄本人,别以为他们是我的亲信我的战将就法不责众。抓不住他们就一起死。

  “你活得到战后?”林阡笑声刚落,这起武斗便也高下立现,可惜金军高手们不会允许仆散揆单打独斗至死,所以不顾一切冲涌上来又将这里围成混战。宋军既占上风,亦见不得林阡以寡敌众,纷纷驱前来战。马蹄声,船行声,厮杀声,不知何时完全盖过了风声江潮声万籁声……

  最后,却同归于寂。霜重鼓寒声不起,半卷红旗临易水。陆上,鲜血染红了林天,水中,刀兵震碎了江月。完全不用再擎火把,本身就是永昼之夜,若有个参战的兵士恍惚间立足于船边上看,会感觉水中的月被震得好像也变作妖邪。

  万里妖氛,汉兵洗涤,当是时,林阡、李君前、叶文暄、厉仲方聚到一处,击退了包括仆散揆在内的十余金军一流高手,仆散揆本人负着龙镜湖跑不远,险些被林阡追前一刀激斩,亏得他五个亲信、非绝顶高手拼死上前,其中一个徒禅月清的武功最高,拦了林阡几招给仆散揆挣了匹马逃脱,饶是那一世枭雄,乱军中也慌不择路。

  

  徒禅月清和林阡这一照面,出的刀自然不是招、而是暗号。你知我知,月清就是转魄。

  雪夜劫营之后,原想着月清也面临暴露危险,所以林阡思忖着要给他补到万全。林阡对他强调,保全自身要紧。决战在即,若非凶险之境,不以飞鸽、竹节传信,只近距接触或芦管通知即可。

  月清也当真是个人精,他不仅全做到了,而且他的作风是这样的,以他职权能接触的情报绝对不当场传。

  “主公,那夜您劫营砍寨之前,金军的部署是我给纳兰小弟下迷药扒出来的。”他根本没碰过雪夜的部署,所以一早就不在仆散揆的肃清范围内,仆散揆借着议和来抓内鬼的时候,他不仅不在护送丘崈的人里,反而在负责盯梢的人内。

  他也早就确定吟儿被仆散揆关在哪里,吟儿被掳的后半夜他就在帐外等仆散揆,作为仆散揆高度信任的人,他甚至听见了仆散揆和龙镜湖争执的只言片语,然而,他没有当场就传出吟儿在哪里,而是到吟儿清晨被转移到仆散揆帅帐后、认为有足够的旁人可以帮忙稀释嫌疑了,才终于以芦管传——总而言之,那不是“凶险之境”,即使事关主母,也没我转魄的安危重要。

  因此李君前傍晚收到的细作来信并不是转魄一脉所发,而是在得知丘崈等人要去见仆散揆之时、李君前猜到了仆散揆肃清就在这关口、于是乎自己掐准了时间伪造……

  那时徒禅月清正在盯梢旁人,意外得知自己的纳兰小弟成了疑犯,所以还被拉过去做了人证。尽可能吊住纳兰小弟命,不是因为兄弟感情,而是因为他不能伤了自己的盾!如果威胁到小弟也就会威胁到月清自己,当然要保他。

  这一战,所有有关转魄的飞鸽传书都是李君前伪造去迎合仆散揆心意的,表面上,宋军临阵失去了转魄的音讯,暗地里,转魄却以芦管同柏轻舟沟通部署。也正是这柏轻舟,隐在幕后一手调控了三大堡坞的布局。至于江北大营的先锋、主力,都受叶适门生叶文暄、厉仲方调度,他们一起,陪林阡疯?不,是帮林阡胜!

  这场和战决战,叶文暄、李君前、柏轻舟、厉仲方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军师同盟,让林阡无为而治得只需要演几场吐血的戏就可以、其它的便是养精蓄锐等候决胜沙场。从始至终,仆散揆都想网住林阡,而从始至终,仆散揆就在他们的网中,以为在打一个三成状态的林阡,殊不知林阡却在对付一个三成的他。

  不过,徒禅月清这个幕后功臣在大胜之际不宜久留,一边“给仆散揆殿后”还挨了厉仲方一刀,一边却告诉林阡,吟儿目前被关押在金军停泊不远的一只小船上。林阡欣慰不已,既因月清经过八叠滩、雪夜、议和、决战在仆散揆那里白得发亮,又因和州之战大捷,吟儿下落已明。

  事不宜迟,金军水陆两路全线溃退,那船上关着吟儿,再小也不会被仆散揆忘记,林阡立即就将战局的扫尾交给了厉仲方叶文暄等人,自身提携双刀往月清所说的方向疾驰。

  可惜事与愿违,仆散揆手下所有到此刻还没走的绝顶高手,心心念念都是要来阻截他哪怕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随着他的左冲右突残局竟也开始左右振荡。林阡哪还顾得上这些杂碎,满心都是对吟儿的愧疚和急切——清晨转魄就对他说,主母火毒发作,当时轻舟建议,主公若不愿转魄冒险,便让他派个下线去送药给她。他摇头,否定了这个枝节,送药不仅可能连累细作暴露,更加会对仆散揆打草惊蛇,那一刻他真是铁石心肠……

  “好。主公,有人来了,继续装。”当时轻舟提醒说。

  用得着装吗。情绪汹涌,他生怕演得太过,假戏真做,所以拼命克制。尽管明知道仆散揆可能暗恋柳月、吟儿是有很大可能活着的,还是一刻都不能再分开,一定要将她救出来!此时他攻打仆散揆的大军已然大获全胜,夜色中的舰艇摇摇晃晃越隐越现,他一喜,是时候弃马行舟,跃到这船上去哪怕要一舱舱地找!

  奈何厉仲方、叶文暄、李君前等人虽给他拦下了不少追兵,仍然有诸如黑衣女那样的奇才追赶上来,虽说实力远远及不上他,但他先前数战委实经受了好一番消磨,所以在甲板上费了十余刀方才将她击落江中。这所谓的小船确实及不上宋军的战舰大,可林阡只恨它不是个竹筏,搜了好几个船舱都毫无收获,辗转上楼还到处是明枪暗箭。金军在这里的守卫不多,却每一个都不是等闲!

  找罢全舱,他虽连毙数人,自身也遍体鳞伤,可吟儿还是不在此处,难道他刻舟求剑了,仆散揆在撤退前就已经下令将她转移?!

  不对,仆散揆撤退的后脚,他就闻讯朝这里赶了!吟儿一定还在!

  静下心来,扶刀伫立,听音辨位,沉寂不到一分,斜路又来劲敌,竟有三四十人,好像都是龙镜湖的拥趸,最愤恨的那个最先冲他挥刀,被他一道弧光扫得完全没法上船,双手双脚都鲜血淋漓,也不知是那人自己的还是林阡甩了自己身上的过去的。

  冰冷的月色下,那黑衣男人只云淡风轻说了四个字,“扰我者死”,随即又闭目细听,对他们视若无睹。下一刻,还有七个不怕死的金将再度上去企图硬拼……都没人看见他手中刀怎么转出来的,一眨眼这船楼上便泼洒一大片血,那男人冷厉地大喝一声“匹夫之勇!”这刀过去之后,不怕死的都已经死了。

  胆子最小的早已作鸟兽散,不愿放弃的,只能呆呆地陪着这战鬼、这个死神一般的存在,默默站在这船楼的台阶下面,汗都不敢滴了怕扰他,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在守护他……

  终于再无人扰,他潜心入刀,听到脚下大概的某个方向,似乎传来了些许异响,细微得就像错觉……

  原来如此,这船虽小,却设计了暗道,吟儿所在的船舱,怕是只能通过机关才能寻到,时候已经不早,他哪还可能到处摸索机关?所以二话不说直接冲着那大概的方向运力,几掌就劈得木板铁皮层层掀起,粉尘也顿时将他整个人掩埋、消失在一众金人的眼前,“这……”他们不敢说,这是傻子吗!

  他投鼠忌器,不能毁了船,但救人心切,用力也不小,以至于他很不容易打开最顶层,自己也直接掉进那最底层。那船舱之所以秘密是因为设计成了监牢,大约有十几间分别隔离开来,他清楚,这当儿如果金军围过来他根本插翅难飞,可是他更清楚,就算是金军高手全部杀入,他也绝不后悔一往无前!

  又开始重复在他调进来之前的举动,一间间疯了一样地找,找了七八间都是空房,眼看这条路已到尽头,他心中希望也一点点弱,强撑着一口气透过牢门去看第九间时,仆散揆麾下的又两个奇人异士便已追赶进来,林阡囫囵将他们打残后再扑到第十间前,仍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体力透支了,电光火石间,他忽然瞥见十一间似乎有个白影,又惊又喜当即发力要去碎锁,可惜就在那时又有金军高手冲上。

  “厉仲方、叶文暄和李君前干什么吃的!”他一时脑热破口大骂,一边以刀砍人,一边索性以背撞门、背对着那监牢就闯进去。正面迎击着一轮又一轮车轮战,好不容易打退一个却冲上来另外一个,险象环生,使林阡根本来不及转身看背后到底哪位,陡然间他背后的虚处竟陡然生风,他本能驱使、险些调运全身气力去打这偷袭者,交睫之间好像想起了什么,放过了这个人,任由其靠近,他继续不遗余力地打面前……

  背后的那双手紧紧将他绕缠,背后的那脑袋也趴到他肩上来,背后冷不防响起那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胜南……”

  八年前黔西魔门大战,他与她也是以寡敌众,他正苦于没有三头六臂,她还要当着他的面使劲跳马、生怕他不输,他以为这是拖后腿的下限了没想到今夜又一次刷新!此刻,两个人一起命在旦夕,她竟还穿着单薄的衣衫迷迷糊糊地勾引他!与此同时,不知是否被摧枯拉朽了还是上来的人太多承载不起,这艘船左右摇摇欲裂,上下沙尘飘荡。

  “吟儿,忍住……”受不了了,她丰盈的胸部紧紧顶住他后背,他身体不自觉地一颤差点影响了刀势,强制清醒,赶紧把她朝后轻轻推开半步。她却不依不挠又跳上来还用腿来勾他,这这这,被旁人看见像什么话!他脸上火辣辣的,双刀齐进的同时,再次把她斥退一步。越挫越勇,她衣袖飘舞,惺忪地三度上前揽住他腰,同时帮他把那两个惨败的劲敌卡在门外,木芙蓉的清香一阵阵荡到他脸上,他浑身血液也立刻冲上脑门,事不过三!再忍就要命了!按倒她温软而激动的身体,他也情不自禁地纵情以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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