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幕（其三）

“队长！你没事吧？”

这也许不是张望晨第一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很久之前，在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就曾一低头躲过了一个飞速打来的足球，而踢球的人是他背后一个和他一直看不对眼的、打过架的同学。事后他并不能说清楚为什么会躲开足球，他也没法把它理解成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

从那时起，似乎就有一个背后灵在默默地帮助他。他曾经躲开过从三楼掉下来的花盆，传过从三个球员同时抬起的脚下擦过的威胁球，之前又闪避开了当着他的面打出来的子弹。

“队长！张望晨！”

他从来不相信有背后灵这种东西，从来没有过……这是因为这样，这种现象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而且越来越让他困惑。如果他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猜到别人不可能知道的想法，那他是什么，一个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却从来没有输过的无赖吗？

“张望晨，你怎么样了！说话！”

呆若木鸡的张望晨猛地惊醒过来，房间里的枪声已经响成一片，一枚子弹擦着箱子的边缘打了过来，打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如果几天前那枚子弹直接打在他的左胸，恐怕就是这番光景。

“我没事！”他完全不敢抬头，“你们怎么样？躲回去，不要过来！”

“我们都没事！”洪开泰扯着嗓子喊道，“这样不是个办法啊，我们跑不掉！”

张望晨缩着脑袋，用力场步枪瞄准那个装满了子弹的箱子，忽然想起这东西不可能把子弹打爆炸。他转过头大喊起来，“我想办法吸引他们注意力，你们从那个铁门里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看准子弹稀疏的时机突然起身，向着黑暗的远处开枪，只听几声闷响，一声惨叫传来，他应该打中了一个人。  

“走走走！”张望晨果断地连续轰击敌人，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把力场步枪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来充能才能让下一发子弹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因为后面连续几次的枪声都像是放屁。不过这纯粹而暴力的攻击显然起到了效果，居然没有人开枪，而他眼角的余光里已经有三名同伴压低身子走了过去。

就在他重新缩回掩体，准备下一次攻击的时候，一发子弹突然打穿了他当作掩体的箱子。这里既然已经不是久留之地，那就快走吧！

张望晨掏出手枪开始盲射，同时快速朝着不远处的门走去，此时枪声又开始响起，子弹直接打在他的脚边。他打光了弹匣，自己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发子弹打飞了手里的手枪，他整个人都被震麻了，几乎向后仰去。好在身旁伸出几双手，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拖了回去。

“草!”张望晨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门槛上，疼得他叫了起来，“我的背要断了！”

“张望晨，你他娘的，就像电影明星一样，”钟如玉的声音颤抖着，但是充满了惊喜。“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我一定要看见你演的电影。”

张望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向身后看去，还好不是一条死路，依稀可见漆黑的过道转了一个弯。“钟如玉，你们和我殿后，”他抬起力场步枪，却发现这件宝贝不知什么时候也挨了一枪，枪口上的金属碟被打得稀巴烂。除了暗骂一声，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找赖光要来另一把手枪，“洪开泰，带着其余人，如果有出路就叫我。”

“他们压过来了！”钟如玉突然开了一枪，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弹，张望晨感觉一阵耳鸣。话音未落，钟如玉又连开了几枪，张望晨目睹着其中一发打在墙壁上弹了出去。

“有路！有路！”背后的赖光大喊起来，“是个向上的楼梯！”

“怎么又是楼梯？不过也该有了，”张望晨说道，“退，退，退。”

两个人相互挨着退向转角，钟如玉先一步走了过去，换成左手探身瞄准，“你从远端下去，别挡我。”

“了解。”

张望晨切换到跪姿又开了几枪，随后快速转过转角，看看眼前的四名队友毫发无伤，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才上来？我和卢安希听到声音都快急死了。”

张望晨拍拍钟如玉的肩膀  

“这一道楼梯可能通向外面，”卢安希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看见一丝亮光，尽头应该有一扇没关好的门。”

“是了!应该就是那道我们打不开的门！”张望晨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是你们俩殿后，我们往后退，从楼梯上去。”

此时整个地下建筑部分一片寂静，张望晨又开始耳鸣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卢安希的位置，抬头向上看去这个楼梯的四壁长满了青苔，墙角还在淌水。

“队长，后面的人好像不再开枪了，”赖光轻声说，此时他已经来到了张望晨身后。“有什么想法？”

张望晨想了想，“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知道我们可能从这边出来……只能试一试了。你有手枪，那你放轻脚步，到那个铁门跟前，慢慢地把门栓拉开，我掩护。”

赖光点点头，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台阶，张望晨让卢安希拿着手电筒，自己则抬起步枪。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眼前的某一级台阶上出现了两个左脚的泥脚印。

张望晨的脑子忽然嗡嗡地响了起来，要是正如钟如玉所说，这里是一个故意设下的陷阱，那么已经在这里设下埋伏的东国军队恐怕对这里了如指掌，他们很可能已经在这里踩过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有可能已经从这个门栓在内侧的门里出去过一次了！

“等等！”张望晨连忙伸手，但是太晚了，赖光刚把手放在门上，并没有被锁上的门从外面被拉开了，随即又重重合上。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响起，一个橄榄色的卵形物体顺着楼梯一弹一弹地滚了下来，映入了手电筒的光柱。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张望晨仍然保持着向上奔跑的姿势，他的眼睛下意识地闭上，而下一个瞬间，那个卵形的物体居然弹进了张望晨伸出的手。当张望晨重新睁开眼睛，手掌下意识地握紧，那枚手榴弹就被他攥在了手心里，压握杆被死死地按住了。

他又眨了一次眼睛，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枚手榴弹仍然在他手里。

张望晨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向前倒在楼梯上，卢安希的手电险些从手里滑落，赖光则一屁股坐在地上。

片刻之后，张望晨很快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打手势让赖光下来，自己轻轻地两级两级跑上楼梯，快速拉开铁门，把手榴弹甩了出去，随即重重地关上门、拉上门栓，铁门外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跑下楼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头向下趴倒在楼梯上。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门外炸开，张望晨感觉有什么东西把自己从脚到头猛地推了一下。那扇被炸得千疮百孔的铁门倒在了他的身上，现在他彻底感觉自己聋了，耳边像是有一千只蚊子在飞旋，颧骨先是被砸断了一样地疼。有人把铁门拉开了，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了灰头土脸的赖光和卢安希，不禁笑出了声，不过他既不能听见自己的笑声，也不能听见他们俩在说什么。

张望晨被扶着站了起来，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回到地面了。他举着枪走进了之前来过的这间屋子，地上有两具被炸得妈都认不得的尸体，张望晨这次勉强控制住了想吐的冲动，不过后面上来的队员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慢慢走到房间的中央，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他急忙转身，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四处漏雨的房顶已经塌了下来，一个人就躺在那堆木头，瓦片和麦秆中间。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变成了落汤鸡的李芳念。

“你怎么在这儿？”张望晨问道。李芳念浑身发抖着回答了，但是听不清楚。他只能摆摆手，“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李芳念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恐惧的神情，张望晨也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一丝不祥的预感，迅速把李芳念按倒在地上。随着一阵闷响，面前的土墙被打得千疮百孔。

“早该知道有埋伏的！卢安希，让后面的人压低身子！”张望晨一边高喊，一边带着被雨水浇透了的李芳念爬出屋子。李芳念却一把拉住了他，把嘴对准了他的耳朵，“不能出去，敌人在院子里！”

张望晨感觉到自己的听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张望晨翻开那两具尸体，引得刚刚走出来的队员们又是一阵干呕。总算让他找到了两把突击步枪，不过其中一把已经变成钢铁麻花了。他把其中一把递给钟如玉，“带上能装得下的弹药和手榴弹，你负责在前方创造压制火力，我们要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钟如玉接过突击步枪，摩挲着香蕉一样的30发弹匣，脸都笑歪了，“好嘞您内！”

这时李芳念用手指碰了碰张望晨的胳膊，张望晨转过身去，只见她的目光转向了钟如玉背上的步枪，“栓动步枪给我可以吗？”

“你能背得动吗？”张望晨一愣，将信就疑地把自己背上的步枪递了过去。李芳念接过步枪之后，先退掉了子弹，试着拉了几下枪栓，随后重新把子弹装了回去，对着张望晨点点头。

“可以。”

张望晨想起那天李芳念手持匕首跳到敌人背上的模样，明白自己还是小看她了。

此时院子里的枪声开始变换方向，张望晨从钟如玉手里接过他的步枪和弹药袋，看了看脸上写着恐惧，不安或是坚定的6名队员，在一个深呼吸之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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