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政治博弈

　　马锡的政治体制是一朵奇葩，有上下两院，有贵族和国王，但没有党派。掌握权力的下院议员们的理念又有些近似于他前世那种道家的无为而治，而且犹有过之，已经发展到了每周只开一次例行会议，之后就撒手不管的地步。

　　这当然不是马锡的当权者和人民都发展到了人人圣贤的阶段，而是这些当权者们有足够的底气让他们敢这么做，还不用担心被架空。

　　掌握权力的下院议员们往往都是教授、校长、知名学者，在马锡这样一个以信奉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国度里，自然拥有着极高的地位，支持者众多。

　　他们负责的领域中又大多是他们的学生、同事，颁布的行政命令，就像是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一样，只有做得不好的，很少有不做的，反对的就更少了。

　　除此之外，马锡王国自身的优势也给予了这些议员支持。国土面积不大，但人口更少，资源虽然不多，但足以满足自身需求，像是粮食、衣物这些关键资源只多不少，前者更是每年都会出口到因蒂斯和鲁恩。

　　这就导致马锡王国很像是罗尔斯前世的那些北欧的高福利国家，但对知识的推崇又不至于养太多蛀虫，又没有难民潮之类的影响，发展前景还是很客观的。当然，这只是和平时期，马锡在军事力量上优势并不多，除了军政分离外可以说全是漏洞。

　　但掌握权力的议员们每周只开一次会议，这对即使是马锡这样不到人口不到五百万的国家来说，肯定是不行的。

　　这也是马锡内阁诞生的原因。

　　内阁成员虽然同样是下院议员，但属于特别入选的那种，他们在自身研究领域虽然不算学渣，但也就是一般，热爱程度也不高，反而在相应的行政上有一定天赋。

　　他们组建的内阁就维持平时各部门的基本运转，有些类似鲁恩刚刚开始实行的事务官制度，但同样需要进行选举。

　　可政治是一场博弈，它包含许多因素，但实际上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但获得了权力，也不代表能将手中的权力充分利用。即使大权在握的皇帝，除非他能像阿蒙那样分身千万，否则他必须要将自己掌握的权力分配给自己的下属，交由他们去实行具体的举措。

　　而将权力交下去后，臣子是否能按照皇帝的想法去做，那就不一定了。

　　因为臣子不只是一个人，一群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这些臣子只是推选出来的代表而已，他们必然要对自己身后的利益集团负责。

　　就像是鲁恩的新党和保守党一样，前者肯定要对他们的支持者，那些银行家、大工厂主负责，而后者则是对以尼根家族为首的土地贵族负责，否则他们就只能被换下台。

　　这也是为什么黄昏隐士会打击保守党，是通过刺杀尼根公爵而不是刺杀阿古希德首相来完成的。

　　罗尔斯前世海对面的国家，总统遇刺身亡的都能凑成一桌麻将了，但这对于他们背后的党派来说，损失只能是一时的。更何况，临时继任的也是出自同一利益集团。

　　这些内阁成员也同样如此，他们无法在各自的领域获得支持，就只能转向马锡的那些贵族和富商。尽管决断权不在他们手中，但也能帮助贵族和富商们攫取利益。

　　虽然这些人身居高位，但在罗尔斯看来，他们更类似于吏，官吏中的吏，甚至还不如那些吏。

　　除非是对历史感兴趣的那些人，很少有人知道，中央的六部在每一个县衙都有自己的投影，只是被改为了六房，吏户礼兵刑工一个不差，基本上每房两个，他们被乘坐胥吏。

　　在县这个层次上，六房虽然不起眼，但如果和当地的缙绅勾结在一起，足以架空县令。毕竟，县令赴任，携带的人手也没有几个，他下达的命令总要有人执行，如果没人执行，和一具木偶没有什么区别。

　　即使是县令手腕强硬一些，撤掉六房的人，重新找人，但找来的人大部分还是会听从缙绅们的命令。即使有不听的，想要干好工作也不太现实，毕竟每房只有两个人。

　　但对于马锡的内阁成员们来说，贵族和富商给予的支持并不会太多，因为后者本身就受到了教会的限制。再加上，那些真正掌握这些领域权力的议员们，对本领域的事情只会比他们更清楚，虚报瞒报这种事情很少能瞒过他们。

　　所以，即使内阁成员们想当汉弗莱爵士，也要有个吉姆·哈克才行。

　　可对于罗尔斯这位国王，他们就可以耍一耍手段了，因为真正握有权力的议员们在知识教会的支持下有超然的地位，完全可以旁观国王和贵族富商的争斗。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罗尔斯的手段会这么果决，丝毫没有留半分转圜余地，直接抓人。

　　在他们和背后贵族富商的预想中，罗尔斯的登基虽然有知识教会背书，但对于马锡来说，依旧算是一位陌生人，对于试探不应该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

　　但事情已经发生，这些内阁成员们也不得不转变态度了，生怕罗尔斯今天的通知是最后的忍耐。更重要的是，他们也知道，如果真出了事情，那些支持他们的贵族和富商，没有几个会愿意继续支持他们，只会把他们当作弃子。

　　所以，下午三点的会面，他们两点四十五分就已经到了，但快两个小时过去了，国王依旧没有出现。他们开口询问，也只得到了王室管家的敷衍“国王在忙”。再开口询问，就更加不客气，“如果您有事，可以先回去。”。

　　看着时钟上时间已经来到四点四十五分，负责农业的埃斯基尔·斯伯格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腰，沙发太过松软，对于已经六十三岁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在所有的内阁成员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他，这不仅仅来自马锡王国农业的重要地位，还来自埃斯基尔二十一年的内阁履历，也就是说他已经“掌管”农业部门二十一年了。

　　“斯伯格先生，陛下要见您。”

　　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做了请的姿势。

　　“好。”

　　埃斯基尔立刻站了起来，险些闪着腰。他无视了自己同事们，跟着王室管家离开了会客厅。

　　……

　　“埃斯基尔·斯伯格？”

　　“是的，陛下。”

　　另一个会客厅内，埃斯基尔弯下腰背，幅度比正常的礼仪要大一些。

　　罗尔斯只是微微点头，但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指着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道：

　　“坐吧，这张沙发对你的腰应该好一些。”

　　埃斯基尔咽了口唾沫，感谢之后，走过去坐了下来，但腰背挺得笔直。他从踏入这个会客厅后，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以及罗尔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

　　作为马锡高层，他自然知道非凡者，但对于国王，他就了解得很少了。眼前的国王身穿正装，年轻俊朗，胸前别着一枚蝙蝠胸针，显得有些邪异，但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国王手里的那份文件。

　　哗

　　罗尔斯翻了下手里的文件，尽管这上面的东西他早已经记住了，但时不时翻一下还是能起到不错的效果的。他抬头看着被声音吓得恨不得直接站起来的埃斯基尔，轻声笑道：

　　“不用那么紧张，我对你们了解得不多，为了不说错话，还是要多看看资料的。”

　　连我腰上有伤都知道，还说了解得不多……埃斯基尔心中苦笑，低下头等待着下一句话。

　　“我看了看资料，发现斯伯格先生在任的二十一年内，马锡的农业有很大的发展，在鲁恩施行《谷物法案》的这段时间内，出口的粮食数量并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提升，而产量更是提高了23%……”

　　“都是塞尔温教授和斯万校长的功劳，我只是执行他们的命令而已。”埃斯基尔挺了挺胸膛，颇为骄傲。

　　塞尔温教授是农业部长，斯万校长则是贸易部长，埃斯基尔则是农业部副部长。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即使是天才也需要他人的帮助，不是吗？斯伯格先生。”罗尔斯看着手里的资料，没有抬头。

　　觉得意有所指的埃斯基尔心中一凛，不知道罗尔斯是不是在指他背后站着的人。

　　能四十二岁就成为内阁成员，还是负责最重要的农业部分，更是占据这个职位二十一年，他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人帮助他。

　　事实上，这在马锡的上层社会，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埃斯基尔·斯伯格背后站着的是海菲尔德家族。

　　在罗尔斯到来之前，他的姨妈黛西蕾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她的丈夫就是来自海菲尔德家族。所以，埃斯基尔背后是海菲尔德家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作为拥有未来国王的家族，海菲尔德家族对马锡最重要的农业部插手，也自然是合理的。

　　可现在，罗尔斯继承了王位，还有教皇阿尔伯特·门多萨的支持，这就使得海菲尔德处于较为尴尬的境地了。

　　但埃斯基尔·斯伯格的处境要比他们更加困难！

　　如果没有海菲尔德家族的支持，他怎么能在农业副部长这个重要位置坐上二十一年，要知道马锡王国农业收入占每年收入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想要挤下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在海菲尔德家族授意他反抗新国王时，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想要退休，对他来说都不现实。

　　“是的，陛下。”

　　“你负责农业部分的日常运转，能告诉我马锡现在储备了多少粮食吗？能支持多久？”

　　罗尔斯当然不是只为了攫取更多权力，提升自己威信，他还有别的考量。今年就会爆发战争，而战争除了双方的军事力量的对比外，后勤同样是最关键的。

　　不过对于马锡来说，粮食安全从来不是重点，它是粮食出口大国，每年的粮食产量足够吃上五年。这得力于马锡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的自然环境，从费内波特继承的种植技术，还有罗塞尔发明的蒸汽机，现在已经有蒸汽拖拉机和蒸汽收割机了。（都是19世纪的发明）

　　但对于鲁恩来说，粮食就是他们在这场战斗中必须要面对的危机。

　　鲁恩本就要从费内波特、伦堡、马锡等进口粮食，《谷物法案》的保护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国内粮食的产量，但在去年废除后，粮食产量骤减。

　　在考虑到战争期间的某些因素，粮食危机必然爆发。如果罗尔斯能顺利成为鲁恩国王，粮食就是他手里的底牌之一，甚至可以借此砍掉一批贵族，进一步收回权力。

　　“大概一年半左右。”

　　埃斯基尔作为农业部副部长，基本能力还是有的。他害怕罗尔斯不了解其中的关键，连忙解释道：

　　“以我国的粮食产量来说，这个数字是有些少的。但因为出口量较大的原因，每年都需要把重新搬运，极其麻烦，能有现在这个规模已经是不错了。再多要求，农民和农场主都不答应的。”

　　罗尔斯对此并不意外，对于一年粮食产量足够吃五年的马锡来说，自然是更愿意将多余的粮食出口，反正即使下一年产量只有一半，都足够了。反而是那些粮食需要进口的国家，才会不断地去存储粮食，防止自然灾害导致颗粒无收。

　　如果只考虑马锡，粮食安全自然是不用担心的。但罗尔斯还要把鲁恩考虑在内，要知道仅仅一个贝克兰德大区，人口超过了马锡全部人口。

　　“我记得今年粮食出口是不是重新规划了？”

　　“是的，鲁恩的《谷物法案》废弃后，开始继续进口粮食。因为今年您同德丽娜公主的婚姻，所以相关方案我们正和鲁恩在讨论。”

　　两国联姻，自然要加强合作，可利益也不能让太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案迟迟没有定下来，不过双方都不担心达不成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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