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查理的命运

　　贝克兰德，索德拉克宫。

　　自从查理被拘禁在“夜歌庄园”的消息传到这座宫殿时，压抑的气氛就如同夏日暴雨前天空中不断汇聚的阴云，燥热、沉闷、让人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吼大跳。但这里的仆从和部分生活在这里的王室成员只能默默等待、忍受，等待那声巨大的雷鸣响彻天地，等待最终的审判。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迎来短暂的轻松。

　　这是之前埃德萨克王子自杀的消息传来后也没有的氛围。

　　那时临近新年，作为王室，他们是不被允许带着悲伤和眼泪是出现在公众场合，那会有失王室的尊严。

　　当然，和这位王子殿下关系较好的是要忍着悲痛，对于其他人来说那自然是无所谓的。

　　可现在，又一位王子出现了问题。

　　没有新年这一挡箭牌，弥漫的压抑氛围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结束了今天的培训课程后，德丽娜公主抱着笔记前往她母亲蕾娜特王后的居所。

　　作为奥古斯都家族的公主，对于相关的礼仪培训早在她幼年就已经接受过完整教育，但现在她要远嫁到马锡，嫁到另一个王室中，自然要学习冈萨雷斯家族的一些礼仪规则。

　　理论上，这些礼仪和规则会在正式宣布后，由马锡王国派出相关人员进行接洽，但出于奥古斯都家族的尊严，她必须要提前进行相关培训。

　　“怎么了，德丽娜，对马锡的礼仪有什么问题吗？”

　　蕾娜特王后坐在花纹繁复沙发上，朝着女儿招了招手。她脸上神情平静，嘴角还有丝丝笑意，仿佛暴雨已过，彩虹出现。

　　这种表情德丽娜再熟悉不过了，当埃德萨克的消息传来，她和妹妹卡罗琳一起去找母亲时，母亲就是这副神情。

　　“不是，马锡的礼仪虽然传承自费内波特，但也受到了鲁恩的影响，对我来说并不算困难。”

　　“那就好。”蕾娜特王后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女儿，同样是墨绿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欣慰，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贴身女仆离开。

　　见母亲的贴身女仆离开后，德丽娜将手中的笔记放在茶几上，眼角泛红凑到蕾娜特王后身边搂住她：

　　“母亲，查理他……”

　　蕾娜特王后没有说话，只是轻抚着德丽娜的背，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的皱纹再也隐藏不住。

　　作为母亲，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一点儿感情，可鲁恩王后的身份并不允许她直接表达出来。她的丈夫，乔治三世也不会允许她的求情。

　　奥古斯都家族对风暴之主的信仰或许可以怀疑，但对女性的态度与真正的风暴信徒并未二致，只需要服从便可。

　　“放弃吧，一切都将由你父亲做主，你只需要安心准备你的婚礼就行了。你父亲说，这将是奥古斯都和鲁恩的重大事情……”蕾娜特王后脸上挤出笑容，但其中的苦涩仿佛能溢出来。

　　德丽娜身躯颤抖一下，坐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道：

　　“父亲是想借助与马锡的联姻，将查理……”

　　年前已经有一位王子自杀了，虽然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因为大雾霾染病去世，可这才过了两个月，又一位王子出现了问题，肯定会引起许多的猜测。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用一件喜事压过相应的负面影响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鲁恩，对于奥古斯都来说，最近能起到这种作用的自然是德丽娜公主即将出嫁的消息。

　　看到女儿噙着眼泪的眸子，蕾娜特王后也眼角一酸，搂住了她道：

　　“我也不确定，但我听说内阁和贵族逼得很紧，如果你父亲不退让的话，那三月初的议会就不会按时召开，所有事情都会拖延……”

　　“为什么会这样？”趴在蕾娜特王后怀里的德丽娜声音有些沉闷，她抬起头看着母亲，“是和去年在拜朗的战争失利有关吗？”

　　她这段时间虽然不能离开索德拉克宫，也没有办法从外界获得消息，只能从之前获得的消息中一步步还原事情的真相的。

　　作为王子，查理的目标自然是成为王储，而想要成为王储，就必须让大王子哥温顿出局。

　　去年拜朗海岸与弗萨克战争的失利，哥温顿沉寂了很久，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从打击中走出来。再联系到与查理一起出事的还有利维特家的奥斯顿，大概就能推测出一些东西了。

　　而看到母亲蕾娜特躲避的目光，德丽娜知道自己推测出来的恐怕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可查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

　　与敌国勾结，致使战争失利，只为了赢得王位，这件事情一旦被外界知道，那别说是查理王子，就是奥古斯都也无法承受这种代价。

　　铺天盖地的游行示威活动会让王室彻底陷入死局，而这一次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只是将部分权力让给贵族、让给议会就能解决的了！

　　身为公主，德丽娜也曾经听说过在鲁恩是有一部分人想要像因斯蒂那样彻底废除王室的，让所有权力回归到议会手中。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于乔治三世来说，如果不是怕引起动乱，让贵族和议会怀疑，查理在奥斯顿被押送到贝克兰德接受审讯后就已经“自杀”了。

　　现在鲁恩的一切改革措施都是乔治三世和王室推行的，就是为了完成“黑皇帝”的成神仪式。在仪式未完成之前，一切都要为这件事让路。

　　而贵族和议会联合起来，以停止召开议会、内阁停摆、改革暂行为要挟，恰好拿住了乔治三世和奥古斯都家族的命脉。在这种情况下，查理每存在一天，都会影响成神计划。

　　更为难受的就是，作为查理的父亲，乔治三世还必须表现出对自己儿子的重视，毕竟这不同于埃德萨克。关于查理最后的生死，是有一定迂回空间的。不能冒然处置，否则三大教会可能就真的对王室产生怀疑。

　　一旦等到三月到来，等到乔治三世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尽了力，就可以被“逼迫”着让查理迎来“自杀”的命运。

　　……

　　西区，希望街9号，首相官邸。

　　阿古希德·尼根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面前摆放着数叠公文，手中拿着钢笔，边听着讨论边批阅着公文。

　　宽阔的办公室内并不是内阁的诸位大臣，而是几位大贵族。

　　菲利普·尼根公爵，霍尔伯爵，奥德里奇·利维特伯爵，沃尔夫伯爵，除了这四位大贵族外，还有德瑞安子爵罗尔斯·阿德里安，以及霍尔伯爵长子，希伯特·霍尔勋爵。

　　其中沃尔夫伯爵在察觉到不对后，主动找到了菲利普和阿古希德，没有付出多少代价地加入了这个团体。毕竟这个团体除了是要让王室和国王进一步收缩权力外，还有一定的内部矛盾，那就是新党和保守党之争。

　　霍尔伯爵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看法，只是回过头就把长子叫来参与会议，让这位一直担心自己能否继承家产和爵位的希伯特·霍尔兴奋了好几天。

　　至于罗尔斯，作为菲利普的智囊他自然是一直跟随着参与会议的。只是现在他是顶着罗尔斯·阿德里安面孔的爱德华·莱托，主导意识也是罗尔斯。

　　不过这种讨论已经有了太多次，即使是这些大贵族也有些厌倦了，总会参杂一些别的话题，比如现在就在讨论正在进行的政府雇员最后面试。

　　发言的是有着英俊脸庞和灿烂金发的希伯特，他昂着如同古典雕塑的头颅，异常自信：

　　“虽然政府雇员都有效的解决在换届大选后，会出现一段时间工作效率低下的问题，可对于更多优秀人才来说，他们更愿意参加选举，成为市议员，郡议员。在他们看来，政府雇员大多是成为辅助人员，没有自主的决定权，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从前两轮的考试和正在进行的面试可以看出来，大多数的参与者往往对自身的定位出现了问题，认为自己会成为决策者，忽略了我们一开始要选拔政府雇员的用意。

　　而当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个问题时，很大可能会放弃考试，最终选拔出来的政府雇员未必能符合内阁的需求。”

　　他发表见解时，很少注意别人的目光，但只关注菲利普。

　　作为霍尔伯爵的长子，在身份上能和他相等的只有菲利普一人，只是在往日的较量中除了受限于对方非凡者的身份外，还有一点不足，那就是他并不是霍尔伯爵唯一的儿子，霍尔家族的继承人并没有迎来最终决定。

　　可等到自己已经被确定为继承人后，菲利普已经继承了公爵爵位。

　　像是这样的会议，他自己都没有资格参加，即使参加了也大概率是只能用到一双耳朵，只有这种闲聊他才能动用嘴巴。

　　毕竟，继承爵位的菲利普在身份上对标的是他的父亲霍尔伯爵。

　　他的目光和发言并没有得到菲利普的回应，坐在斜对面的沃尔夫伯爵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嘴角的笑容和脸上的皱纹一起绽放：

　　“这倒是很符合参与考核和面试的教育委员会的看法，他们对于那些参加考试的人评价并不是很高，认为他们还需要一定时间的磨练才能进入内阁，作为辅助人员帮一些小忙。”

　　他的话似乎是在承认希伯特的看法是正确的，让对方嘴角也露出谦逊的笑容。只是下一句话，就让笑容消失了。

　　“不过，这样来看的话，政府雇员就完全没有必要出现，我们当时应该投反对票才对。”

　　霍尔伯爵并没有因为沃尔夫伯爵批评希伯特，他靠着椅背：

　　“战争失利带来的负面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内阁也需要转移选民的关注点，否则……”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事实上，对于第一次政府雇员的招收，他们这些当时主动推动的人都是有些失望的，正如希伯特所说，需要的人才太少，参加考试的往往是那些口才比议员还好的家伙，可他们要的是钉子，是螺丝。

　　黑发蓝眼，但是发际线后退的严重，嘴角下垂的利维特伯爵开口将话题重新推回了政府雇员考试的问题。战争失利虽然是查理的错误，但谁让他弟弟也参与了呢？

　　“或许我们该提高一下政府雇员的待遇，让出一部分位置？”

　　这让坐在菲利普身后的罗尔斯微微皱了皱眉，恰到好处地让对面的霍尔伯爵、希伯特、沃尔夫伯爵捕捉到。

　　“德瑞安子爵有什么想法吗？”

　　沃尔夫伯爵对罗尔斯还是较为亲近的。

　　“事实上，我认为政府雇员在未来，会在一定程度上对内阁，对议会乃至整个鲁恩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哦？”

　　他的话引起了好几股好奇的目光，包括在批阅公文的阿古希德首相。毕竟在罗尔斯口中，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就是内阁。

　　“原因呢？”希伯特盯着罗尔斯，让一旁的霍尔伯爵皱了下眉毛。

　　“就像希伯特勋爵你刚才所说的，政府雇员承担的往往是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比如收发文件，整理资料，按照内阁大臣的想法编篡文稿计划，没有任何决定能力……”

　　罗尔斯摊开双手，“就像是一台机器上的钉子和螺丝一样。”

　　“可一旦机器适应了钉子和螺丝，再想拔出钉子就很困难了，说不定整台机器都会彻底崩溃。”

　　希伯特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父亲刚刚的不悦，继续道：

　　“那就重新换一批钉子和螺丝。”

　　“可钉子和螺丝都是一个工厂制造出来。”

　　希伯特还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罗尔斯继续说道：

　　“政府雇员在被招收后，安排到一个位置上，不会因为内阁成员的替换，党派上台而改变，那就意味着这些人对自己的权力有了充分的认知，能做出超过自身全力的许多事情。

　　我们现在在这里商讨，而首相先生还要批阅公文，证明内阁的工作相当繁重。而政府雇员其实填充的就是秘书的职责，他们可以完全上几十摞不太那么重要的公文给您，等到您无法承受时，将一部分权力交给他们这些辅助人员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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