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风暴怒吼之夜
“你能解毒？！”
林霖眼神骤然变亮。
他下意识就要开口追问……然后猛然想起刚刚达成的共识，神情变得古怪且微妙起来。
这是挖了一个坑，然后自己跳了进去。
“好，我不问为什么。”林霖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道：“我要问的是，你的解毒手段需要准备什么，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随时都能开始。”
顾慎道：“我的能力可以解除‘精神毒素’，但需要一个一个进行接触。”
“你的能力可以解除精神毒素，所以……二队没有一个感染者。”林霖恍然地低声开口，“那现在就开始吧，事不宜迟。”
“我需要一个隐秘的环境。”顾慎道：“在伞之防线的守卫战结束前，我不希望这件事情引起过多的关注……”
“……理解。”
林霖明白顾慎的意思。
他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那就安排在我的阁楼如何？我会派遣一个可靠的‘精神系超凡者’，来进行入楼前的催眠，你可以进行‘精神治疗’，我会帮你挡住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以。”
顾慎略微思索了两秒，点头答应。
这场谈话进行地异常顺利。
“你就这么信任我么？”林霖挑了挑眉，他望向顾慎起身的背影，问道：“‘卷宗’和‘解毒’的事情……可都不是小事。”
顾慎笑了笑。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首，轻声说道：“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一样……做重大决策的时候，更相信直觉。直觉告诉我，我可以信任你。”
书房重新回归了寂静。
林霖忽然轻叹一声。
自牯堡爆发精神毒素以来，他的时间已经被填地密密麻麻，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这座要塞的驻守者，也是“精神毒素”的受害者。
解毒之事，谈何容易？
他把自己锁在书房，把指挥权交给仲原……就是担心自己无法用意志力化解这道难关。
如今总算挺了过去。
那些毒素被精神力解开，可脑海里依旧疲乏，林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休息了……他沉沉叹了口气，用力揉搓着自己的额首。
希望巨壁那边的战事，不要那么紧急，至少可以支撑片刻，让他稍微缓一缓气。
一宿……
不，能有两个小时，也算是好的。
……
……
片刻后，林霖重新打起精神，默默看着桌面上那份未完成的要塞卷宗。
除了巨壁所遭遇的风暴。
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那就是这份卷宗，这上面记录了牯堡要塞每一次【迷宫】任务的发现，以及规划进度。
身为要塞驻守者，林霖每一次都会亲自撰写任务卷宗。
这一次的卷宗，有中央城大人物所提出的问题，他们希望牯堡要塞的军方能够查明这支小队可以完成这场不可思议逃生的真正原因……
这份卷宗，会对牯堡要塞接下来的“话语权”产生一定影响。
北洲高层也不是傻子。
他们也发现了这次任务中的“关键人物”，顾慎。
在东洲，顾慎的名字已经颇具影响力。
但在北洲……
北洲的糙汉子们，并不关心东洲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东洲的年轻“英雄”长什么模样，顾慎的名字并没有多少人听过，也不被人们所关注。
林霖后仰靠在座椅之上，双眼眯起，静静回想着这场布满迷雾的任务，思考着接下来要提交给中央城的虚假卷宗，该怎样落笔。
顾慎……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很显然，他是一个奉行“低调主义”的隐匿者，比起受人敬仰，更享受黑暗中的安宁。
从出塞任务就能看出来……
二队能够平安归来，与顾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支小队给出了探索【迷宫】的完整情报，但离开【迷宫】遭遇风暴之后的信息，却是一无所知。
小队很有可能是遭遇了“催眠”。
只是……这支小队的队长乃是袁元，一个四阶超凡者，就算不是精神系，其精神力也抵达了四阶的基础素养。
想要催眠整支小队，简直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林霖看得出来，顾慎的“精神力”很强，但再怎么强，也只是三阶，第七层，跟四阶有着天壤之别。
催眠袁元，顾慎做不到，除非……
袁元放弃精神抵抗？
这个念头一出，林霖忽然想通了这支小队归来路途上最不合理的那个问题，如果整支小队都放开了精神抵抗，心甘情愿被“催眠”，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解释了……忘却归来路途的细节，只不过是“催眠者”对小队进行了记忆清洗。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却无法解释接踵而来的下一个问题。
就算群体催眠，可在那之后，小队的速度是如何提升的，又是如何抵抗风暴的？
思索片刻，林霖在案卷写道。
“由于在【旧世界】遭遇了【源质风暴】的缘故，调查小队的成员失去记忆，疑似是某座‘黑洞规律点’的影响，归乡路途的迷雾，无从破解。”
“能够返回要塞，可能是因为触碰了【门】。”
【门】是调查军团已经确定存在，但目前还没有探索明确的一种规律点。
这种规律点，可以连接贯通两片地域。
触碰者，可以实现长距离的“跨越”，不过可能会支付一定的代价……不同的【门】拥有不同的特质，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种东西只在源质浓郁的地方才会诞生。
也就是说，【门】只在北洲才可能存在。
而具体方位，则是顶级机密，被北洲叱咤风云的巨擘级大人物所掌握着……据说锈骨，白蜥，银狐，以及那位隐于幕后的军团长，手中都各自掌握着不同的【门】之资源。
拥有【门】，便拥有了随时空降大规模战力的可能性。
这是超凡世界的极大杀器！
是一种比“封号超凡”还要更可怕的威慑力！
林霖把迷宫任务的回归原因，归咎于【门】，可以说是这份虚假卷宗的神来一笔，这是唯一的可以让顾慎避免被军方关注的答案。
只不过这宗案卷递交之后，中央城的诸位大人物，恐怕会更加活跃。
他们会复刻顾慎一行人的南下之路，并且试图找到卷宗所提及的可能存在的【门】……只不过林霖并不在乎这些事情了，他通篇报告的用词都十分谨慎。
谁也不能保证，【门】就在那里。
【旧世界】的规律瞬息万变，就算按照原路返回，找不到【门】，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
……
牯堡要塞的隔离区成员们，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如此快地被带出。
重灾区的“感染者”，有好几个已经出现了精神崩溃的情况。
他们的意识被毒素所侵蚀，嗜睡，安静，需要被人搀扶才能走路，根本不像是活人，已经活生生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在五天之内就会迎来“死亡”。
精神海枯萎而死。
只不过，金穗花之毒会将他们的灵魂保留……就如同雪山里埋葬的那些探索者，顾慎随时可以引召他们的灵魂，来为净土而战，如果金穗花的毒素彻底扩散，那么整座牯堡都将被淹没。
顾慎不愿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些战士，都是为人类未来而战的希望之子。
他们应该活着，至少不应该死在“精神毒素”的感染之下。
在金穗花认主之后，顾慎隐约感到，自己身上沾染了更多的“不祥。”
那时候还在【旧世界】，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如今回塞，顾慎才得以空闲，细细感受……这种“不祥”的感觉，与先前不太一样，他不是没有杀过人，在苔原灭杀了雪山里的晚钟教会，也有沾染不祥之感。
但此刻。
这种压抑若隐若现，似乎还没有彻底的降临，累加。
顾慎隐约感觉到，可能是“精神毒素”还有控制余地的原因……这世上的规则引导着生与死，光与暗，以及诸如此类的力量，形成了巨大的天秤，天秤的两端需要尽可能维持平衡，于是觉醒了“超凡力量”的能力者，就一定会收获所谓的“不祥”。
滥用力量，打破平衡，破坏了秩序……就会招惹不祥降身。
上一任冥王留下了“但杀无妨”的意志来诱导大蛇成长，由于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金穗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而作为现任主人的顾慎，则是要承担这份后果。
这，应该就是这次“不祥”垂降的原因。
但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其实顾慎并不在意自己身上沾染多少“不祥”，在容纳冥王火种之时，他便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但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既背负骂名，又承担“因果”。
这些人，要救！
……
……
林霖的阁楼排起了长队。
一座精神结界，在入口处搭建而起，每一个“感染者”在进入之前，都会被“梦境”笼罩，确保这里所经历的一切记忆都会被抹除。
顾慎原先还有些好奇，林霖所说的那位可靠的精神超凡者……究竟是何许人也。
做这件事情，必定要深得林霖信任。
此事事关重大，口风要极严，决不能为外人所知。
而且，还不能对阁楼内医治之人，有所好奇。
可真正看到“对方”的真面目时，他沉默了。
不是别人。
甚至……不是人。
那条拉布拉多大狗，老实巴交蹲在门口，伸着舌头，对顾慎友好地摇着尾巴。
毫无流氓恶犬的风范。
也是，谁说它不是“精神系超凡者”呢？
一个完美的“人选”。
解毒任务开展地极快，牯堡军方行动效率很高，顾慎操作起来也很快……这件事情没有什么难度，对其他人而言是“不治之症”，可对他而言，就是“精神接触”的事情，如果不是需要打着幌子，掩人耳目，一个一个接触，顾慎甚至可以直接召出“冥火”，把整座牯堡的“精神毒素”，都收回净土之中。
阁楼上。
林霖写完了案卷，他看到离开精神结界的那些“感染者”，身上那腐朽破败的气息已经消除，不由眼神凝固……顾慎没有欺骗自己，他真的可以解除“精神毒素”。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天，隔离区的病患就可以被清空。
那么接下来就是疑似感染者的排查。
以及精神毒素的彻底扼杀。
实际上，当顾慎展露出灭杀毒素的能力之后，笼罩在牯堡上空的灰暗阴霾，便就此消散，【牯堡要塞】这个腿脚不便内疾缠身的“小巨人”，终于可以试着借助外力，去站起来，来迎战接下来的风暴！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林霖留下放松的时间。
几乎是下一刻，通讯器便尖锐响起。
“准将大人——”
邹海声音嘶哑：“牯堡需要支援，伞之防线快要被攻破了！”
……
……
巨壁之上。
接近三百艘源能艇，悬浮于天穹，遮天蔽日，投下的影子犹如长夜。
此刻也的确是长夜降临。
北方的【伞之防线】，千万枚浮空板所撑起的大伞，燃烧着熊熊波光，犹如一片火镜，这片【缓冲区】前所未有的炽热，第一拨风暴“缓慢”推进，抵达了这片位于人类咽喉位置的苍凉高地，奥斯蒙德的支援抵达了巨壁，一共近三百艘源能艇，数千发源能炮一齐轰击，将整片天幕都渲染成了白色，磅礴的【源质】对冲之下，那场来势汹汹的风暴，被直接打出了一个豁口！
第一发源能炮轰击的威势，成功将南下的风暴撕开了一道口子……但紧接着便是令人窒息的余压来袭，顶在伞之防线边缘的头拨源能艇，被“潮汐”的雄伟力量冲击，开始后退，即便启动效率拉满，也只能艰难保持原位，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头拨源能艇，将很快丢失最佳的防守位置。
不过。
还有第二拨！
这一次的冲击，至少有效杀伤了风暴。
说不定……能够守住防线！
驾驭源能艇的战士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看到了令人感到恐怖的景象……在那道撕开的豁口之后，盛大风暴开膛剖腹的背面，则是是接连不断，而且陆续汇合的其他“风暴”。
雷霆犹如恢弘的笔弧。
这是最伟大的画匠，也画不出的景象——
与之相比，现实世界反而苍白地像是一副油画，在【伞之防线】外的风暴，摧枯拉朽地进行着合并，它们吞噬万物，包括自己。
而合并之后，这场源质风暴的规模，便抵达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原先炮击撕碎的口子，数十秒便重新恢复了原貌。
三百艘源能艇刚刚进行的那场轰击，可笑地像是怒海中的浪花，看似声势浩大，但只是转瞬便被淹没……还要凭借一朵浪花维系浪潮，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能够苦苦支撑，还能持续多久？
掌控着牯堡局域网的【深海】，此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刺耳提醒声音。
“勘察到风暴正在汇聚，视线正在丢失，勘察数量……十四。”
“数量，十二。”
“数量，十一。”
所有听到提示声音的作战成员，俱是神情苍白……像刚刚撞击防线的那股风暴，类似规模的，还有十四个？！
开什么玩笑！
而且，它们还在融合！
“撤退。”
指挥频道里响起了一道冷静的声音。
牯堡要塞的【主艇】中，此刻一个金发男人，正代替林霖指挥要塞作战。
此人正是仲原。
调查军团执行的出塞任务，规模并不大，由于【旧世界】的诡异莫测，每次任务人数都需要进行控制……所以军团内的队长，理论上来说并不具备指挥大型战役的能力。
但仲原是一个例外！
他早年在白蜥大将麾下服役，是极其优秀的参谋官，他不仅仅展露出了极佳的战斗天赋，还展露了不俗的指挥才能，只不过北洲目前处于和平年间，并没有大规模战役爆发，仲原只能通过【沙盘模拟】的虚拟对战，来与军团内的指挥官们一决高下，他的战绩很好，鲜少败绩。
牯堡的一百四十九艘源能艇，都接受到了他们的指令。
在【防线】的关口，激荡出了最后一波的炮击，然后迅速撤退。
每一艘中型源能艇都接收到了来自主艇的特殊指令，牯堡要塞的诸位舰艇中队队长，神情诧异，那是自己要塞内部才会通用的“指挥术语”，如果不是知道此刻的作战指挥权进行了移交，他们还以为是准将大人亲自下发的指令。
林霖和仲原时常通信，互通往来，两个人彼此之间没什么秘密……仲原把调查军团内部的秘密倾囊相告，林霖也没什么保留，牯堡要塞内的日常生活比较无聊，他时常在书信里复盘自己的指挥工作，这些术语自然也都写在了信上。
仲原很清楚，与风暴对抗，需要打持久战。
这也是【伞之防线】存在的意义！
论真正的指挥才能，自己必定不如林霖……他没有真正掌握大型舰队的履历，沙盘模拟提供的那些经验并不足以与这场风暴对抗。
他要做的，是在风暴抵达巨壁之前，进行最大程度的削减。
仲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出多么强大的指挥，但至少要撑到林霖解决自身的“精神毒素”，来接手舰队的指挥权，到那时候，盘面不要太糟糕，或许还有转机！
……
……
在绚烂的源能炮击之中，舰队开始“缓慢”撤退，向着巨壁方向退去。
而不断被炮火撕扯的风暴，则是坚定地南掠，最终撞上了庞大的【伞之防线】。
“……”
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震撼声音。
那是极致的轰鸣。
也是极致的寂静。
坐在源能艇中的指挥员们，眼神灰暗，复杂，坚定，苦涩……
他们的瞳孔中，倒映着一枚枚浮空板，竭尽全力燃烧的光影。
远远望去。
庇护人类家园的大伞，在黑夜中燃烧出凄厉的火光。
轰鸣之音席卷一切，吞噬一切。
大伞焚烧，破碎，凋零……
世界支离破碎，发出痛苦的哀吼。
就连北洲要塞境内的阁楼，都能看到大伞燃烧发出的辉光，长夜雄燃，一片幽静，顾慎坐在阁楼一层的梦境中，以最快的速度拔除着【感染者】的精神毒素，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医治这座病倒的要塞，让城门能够快速打开。
阁楼二层的林霖，则是链接了整只舰队的通讯频道。
“我是林霖。”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道：“现在整只舰队，由我来进行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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