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牺牲
悟道阁作为重地，本便严令喧闹，禁止骚扰。
此时万籁俱寂，更是只剩寥寥的风声。
以及，不倦啼叫的鸟兽。
林末面色木然，只是看着固定的一处，静静不动。
话音落下不过四五息时间，他目光所至之处，空气开始扭曲。
很快，一道人影出现在青石板广场上。
那是一个金色劲装的俊美男子，面戴金色面具，一双丹凤眼，长发束于脑后，露出光滑的额头。
狭长的眉毛一挑，看着林末。
“不愧是传闻中的崖柏魔佛，真是本领强啊，要知道七海中，能识破肖某六隐五蔽功之人，也不足双十之数。”
“六隐五蔽功？姓肖？阁下是血山海寇第二大寇，隐杀金龙肖无二？”林末眉头一皱，有些诧异。
血山海寇最近的表现可谓极其抢眼，前些日子，占据了昔日赤山虎的琼芳岛，门中高手，又于九渡战场，大出风头。
其中最为出名者，便是那第二寇，人称来去如风，隐杀无二，出海金龙的隐杀金龙，肖无二。
值得玩味的是，据他所知，赤山海寇，于七海盟中，是彻彻底底的黑海马一派。
“肖兄不在血山待着，来我灵台宗，崖柏岛，不知是有何事？”
林末面色重新恢复平静，开始环视四周。
眼前这隐杀金龙，的确不凡，但也就那隐匿逃遁手段不差，想要打死不难，只不过需要多费些功夫而已。
“肖某来此，自然是寻林佛子有事，在此前，还请佛子担待不请自来之罪。”
肖无二桃花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双手抱拳一拱，说罢却又面容一肃：
“想必佛子一定在疑惑，肖某为何来此……
佛子可知，双元岛……灭了。”
“双元岛灭了？”林末心中微凛，他是知晓双元岛的，其同样是七海盟，金鳖岛一系的。
“七日前，双元岛覆灭，岛主柳宗明失踪，据盟内调查人员搜集调查，确定缘由为遭遇大海潮，由海王类海兽引发的大海潮，加之暴风雨大海啸覆灭，
遂被立为意外。”
说到意外二字时，肖无二顿了顿，眼神中出现莫名之色。
“佛子，你可知，这大海潮有多凶勐，大海啸又有多骇人，意外来临时，又有多让人无力？”
“大海潮？大海啸？意外？”林末眼神不变，“肖兄你此番谈话，究竟是以何种立场？来此，又到底想说什么？”
他面色依旧平静，语气稳定，一身白衣，以金线绣刻的衣摆，在风中翩翩。
肖无二闻言，忍不住摇头轻笑。
“有些事，是否为意外，大家心里都有数，至于何种立场，我与佛子，既然能在此聊天闲谈，想必也不重要了，
最后，想说什么？我想说……佛子再不改变，这灵台宗，这千年古刹，或许就会染血，或许就将再次遭劫！”
说到最后，他一字一顿，面色肃然。
“肖无二，如果你来此是为了危言耸听，那便可以到此为止了。”林末澹澹道。
“我灵台宗，我林君末，就是崖柏海域的天，哪个会动我，哪个敢动我？！”
肖无二闻言也不恼，继续道：“佛子实力之强，自然无需多言，灵台宗如今势大，也是事实，只是，人生在世，难免意外，
他说着，眺望着山下风光。
莽莽苍苍的森林外，灵台码头繁华，屋舍鳞次栉比，甚至还修起了高高的城墙。
俨然一副繁华之景。
其中点缀有诸多佛寺，于世俗中又多了股出尘。
“七海盟，真正做主的还是海族，黑海马一族，血鲨一族，如今开始角力，更有其他强势海族出渊，说句难听点，它们才是主角！
而非我族群，其心必异，别看我等与海族一同建立七海盟，实际上，这是迫于无奈，日后局势好转，龌龊自生。
双元岛，说是意外，但真正看清局势的人眼中，却也是必然。”
林末彷若未闻，发丝在越来越大的山风中凌乱，他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又有些不解。
“话说这么多，是想让我怎么做？”他问道。
这次，肖无二没有再拐弯抹角：
“黑海马一族有真正的高手从海渊出来，而血鲨一族，则不知因何原因，退让了，双元岛便是牺牲品，
佛子想要自救，唯有一个办法，示敌以弱，左右逢源。
黑海马一族出海渊的原因有二，一为宣誓主权，于之后的七海盟中占据有利地位，二则是完成海祭！这其实也是其余海族出世，摘取果实，所做出的让步。”
肖无二表情明显的阴沉了下来：
“最开始出海渊的是黑海马一族，付出最多的也是黑海马一族，其余海族此时想出来分果果，自然需要付出代价，只是这个代价，由我们陆人承担罢了。”
林末没有出声，双目微眯。
他从云兆和口中消息，知晓了海族会有大动作。
但没想到，事情原委，竟然是这样。
黑海马一族，血鲨一族，已经达成某种协议？
这也是为何双元岛覆灭，金鳖岛这边，却毫无回应，甚至一齐封锁信息的原因？
不，不对，他灵台宗与双元岛不同，否则云兆和也不会将自家弟子留在他这。
这样的情形是，双方在博弈？
林末心头思绪纷飞，一个个念头不断出现。
“何为示敌以弱，何为左右逢源？”他看向肖无二，缓声道。
肖无二静默了一下。
“到时候，海祭之时，佛子莫要冲动，让他们海祭，而海祭范围，肖某承诺，会进行控制，不会危及崖柏岛。”
“这样那位阿迪罗殿下，得了面子，也完成目标，加上我们少许建言，自然也会收手，祸端因此消弭。”
“肖兄，既然说到这，你应该清楚，林某如今是金鳖岛一方，即血鲨一族之人，让那什么阿迪罗，在我这边海域进行海祭，你确定无事？”林末沉吟少许，问道。
“在我看来，即使达成所谓协议，血鲨一族，应当也不会容忍黑海马一族肆意妄为吧？”
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谁还跟他们？
肖无二闻言，却是哑然失笑。
“佛子当真是年轻了，你说你灵台宗与血鲨一族为同一阵营，我只问你，谁与你说的？是血鲨一族的海人吗？
况且你想想，如果是你，双元岛能舍弃，你灵台宗，就舍弃不了？还是说，林兄，你觉得你比那柳宗明，强很多？”
林末先是眉头皱起，随后却是沉默，有些理解了肖无二的说法。
确实。
双元岛，那位柳岛主，其实实力不弱，成名许久，表面上看，与他差不多是同一层次的人物。
真若对方都能被舍弃，要说灵台宗比之价值高出多少，那是自欺欺人了。
而与他接触的，也从来不是血鲨海族，而是金鳖岛……
“我给佛子一个忠告，与海族可以为伍，却不要信任。”肖无二澹澹道。
“你们为何要助我？”林末此时听出了肖无二的深意，直接了然地问道。
没错，按道理，灵台宗是存是亡，与他血山海寇全然没有关联的。
更何况，两者还属于对立阵营。
何苦费心费力，谋划许多，还不请自来，与他费如此多的口舌？
“助佛子，其实也是助我们。”肖无二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说着手一翻，一张纸绢出现在手中，紧接着，递向林末。
林末接过，一眼扫去，其上是密密麻麻的情报，赫然是他的！
情报详细到，从他自灵台别院，进入灵台宗以来的大多数情报！
“如今淮州沦陷，贵宗一应情报，其实很少流传，也是运气好，不久前，我这里收了个人，恰好是淮州流落至此，地位还不低，知晓诸多隐秘。”肖无二笑道。
“佛子年纪轻轻，天赋之强，却世人罕见，而品行虽恶，但据我等调查，也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花费一些功夫，换来一份友谊，
或许日后，会有不一样的收获，而且再不济……”他笑容慢慢收敛，
“再不济，也是为七海陆人，留一分希望……”
林末缄默，看着手中的一条条情报，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当年。
“在这里，先行多谢肖兄，只是终究素昧平生，我等之间，仅靠言语，是否会有些空乏。”他将手中纸绢收入袖中，出声道。
“空乏？什么意思？”肖无二眉头微皱。
“有没有一种可能，肖兄是来先行让我大意，跑来迷惑我？与海族为一伙的。”林末道。
“这……这也简单。”肖无二一愣，哑然失笑，再度取出一纸绢，递给林末。
林末接过，翻阅。
其上是一个个人物情报。
皆是海族。
“这是此次黑海马一族出渊的人物情报，以及与双元岛海祭时的经过，另外，就算我来此为了让佛子你大意，也只需时刻保持警惕便可，又有何损失？”肖无二微笑道。
“此番是林某承肖兄之情，这份情谊，我会记住。”林末正色，认真道。
“不过那海祭，当真不会对我灵台宗，造成影响？”他想要再确认一下。
“林佛子，我说的可不是灵台宗，而是崖柏岛。”肖无二皱眉，纠正道。
灵台宗是灵台宗，崖柏岛是崖柏岛。
前者包含整个崖柏海域。后者只局限于脚下之岛，两者差别极大。
林末顿时没有了侥幸心理，但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林老弟，姑且这样称呼吧，我知晓你心善，但别怪我没提醒你，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若没有我等帮忙周旋，你灵台宗不会比双元岛下场好多少，
而你，还年轻！”肖无二声音加重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的林末，有些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弟弟。
后者天赋其实比他还好，很出色，只是也因为这个原因。
有依仗就是硬气，加上家族中的宠爱，有着一副火爆的性子，很是嫉恶如仇，好行侠仗义。
最终却不似话本里般，成为一代大侠，而是意外结下仇敌，最终受了暗手，英年早逝。
随后，即使他们报了仇又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
“……多谢肖兄提醒。”林末沉默，最终喟然长叹，“此事我会尽力配合，不会妄生事端。”
他很想也救救崖柏海域那些百姓，但肖无二说的没错，他现在惹不起血鲨海族。
能做的，只是尽力在此之前，多转移些人口到崖柏岛，尽人事，听天命了。
好在失意归失意，但却是一时的。
他也不是年轻时，那般热血的年纪。
如果能救，他会救，但若是想让他赌上全族，全宗人的性命，那还是算了，真要那样，也太傻了。
肖无二闻言神情缓和，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再度交谈片刻，留下联系信物，便纵身悄然离去。
手段很是玄妙，无愧于隐杀金龙的名头。
林末则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
手中的纸绢在风中凌乱。
其上的一个个名字，好似在此时都活了过来。
他如今自问，真若要与其放对，其实谁胜谁负，还要真正打过才知晓。
但问题是，这些人背后有人，他背后，也有人。
而一者强，一者弱……
换言之，他是有牵挂的，需要考虑许多。
‘要是当初，不答应金鳖岛就好了！’
林末心头，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不过转瞬却又自动打消。
真若那时不加入，选择中立，或许情况会更加糟糕。
毕竟中立派，实力稍弱，便是首先遭到清算的目标。
终究还是弱了……
林末再度看了眼山下的景色，林海涛涛，佛寺盎然，那繁华的灵台城，更满是热闹的红尘气息，多么的美好。
这次牺牲的只是所辖海域的普通人，他是能忍痛接受。
那下次，如若牺牲的是他宗内的弟子，族人，乃至亲人呢？
林末立即转身，展开身法离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尽快将死魂诀修炼圆满，真正补齐神意元神上的短板。
同时消化吸收万佛寺的那些横练功法，圆满自身体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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