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5 身不由己
所以，陆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剑走偏锋地凭借“解除好友”和“突袭”横空出世，紧接着就拍摄出“游客”和“爱人”这样辛辣尖锐的黑色喜剧挑衅中产阶级和精英人士们的底线，不按常理出牌地处处点火，俨然就是一个反叛的捣乱分子。
坚定不移地维护非正式演员以及剧组工作人员的权益，同时又开发出“黑名单计划”彻底打乱行业规则，一心一意地拥护穹顶影院这样的“历史文化遗产”, 现在又将枪口瞄准兰川记者协会试图打乱格局。
他，特立独行、狂放不羁，我行我素、难以捉摸，方方面面来看，似乎都不是一个好人。
更准确一点来说，他就是一个灾难。
从谭萧到流光影业, 从陶染到“汤臣有话说”, 所到之处总是鸡飞狗跳、天翻地覆。
虽然每次都能够证明，他是无辜的一方，他才是受害者，但认真想想，一次两次如此可能只是巧合，次次都是如此就不同寻常了，他就如同瘟疫一般，即使满脸无辜，所到之处也是寸草不生。
然后——
陆潜就这样大剌剌地在兰川横冲直撞，短短两年时间就颠覆了太多太多。
而且，传闻里，蓝鲸影业已经正式收购一个流媒体平台，谁知道陆潜的下一步又准备制造什么惊涛骇浪？
那么，他到底是一个天才，还是一个疯子？
就好像今晚，也不例外。
当陆潜抵达派对现场的时候，人人趋之若鹜。
毫无疑问，陆潜就是全场瞩目焦点，即使在马达、汤均一等等巨星面前也毫不逊色, 随处可见蠢蠢欲动的身影，就希望能够抓住机会近距离和陆潜交谈，每个人都怀抱着自己的目的：
希望能够从陆潜身上分一杯羹。
这样的陆潜，就好像太阳一般。
但是，转眼之间，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之间就不经意间走漏风声。
正是因为陆潜抛出一枚重磅，所以汤均一讳莫如深，所以马达和张本卿爆出矛盾，以至于人们继续上前的脚步也不得不三思后行，稍稍不注意就可能将自己陷入其中，那就太糟糕了：
悄无声息地，陆潜身边又形成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这样的陆潜，就好像瘟疫一般。
这着实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陆潜，雷诺也同样思绪万千，但渐渐地、渐渐地，那些嘈杂全部消失，脑海里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让电影回归电影。”
雷诺打断了陆潜的话语，主动接过后半句话, 说完之后, 雷诺就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道歉的话语紧接着就冒了出来。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一番，却没有想到陆潜轻笑了起来。
“是的，让电影回归电影。”
“看来，我反反复复地不断强调这句话，现在终于产生了一点效果。”
雷诺也跟着陆潜一起轻笑了起来，脑海里冒出一个冲动，没有经过深想，也就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也不想出席金雀奖了。”
在这一刻，在说话的这一刻，雷诺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他也想要肆意一回、冲动一回、人性一回，只是听从自己的本心，不管不顾地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选择，只是因为自己真心相信着，那种热血那种纯粹，又重新回到少年时代。
但遗憾的是，仅仅只有一刻。
随即，雷诺就犹豫了。
因为现实生活太复杂。
他和陆潜不一样，他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本，在行业内部浮浮沉沉多年却始终没有能够迎来一缕曙光，他几乎就要窒息了。
说他的事业糟糕吗？显然不是，他一直都有表演机会，片酬数字也不少，他已经比大部分演员们成功许多许多了。
说他的事业成功吗？更加不是，数来数去也没有一部代表作，除了这张脸之外，人们根本就不记得他的任何作品。
然后呢？
他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悬挂在半空，高不成低不就，自己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他也不喜欢公关应酬，他也想要肆意妄为，但他没有选择——
长大后，他们就需要开始面对现实。
对雷诺来说，现实非常简单，缺席金雀奖，也就意味着彻底掐断“自言自语”在颁奖季的前景，而且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也可能受影响。
也许，站在十年二十年的恢弘蓝图高度来看，他不应该因为一部“自言自语”、一次金雀奖就委曲求全，他需要看得更加长远，如果金雀奖能够展开变革，他的未来也就能够得到更多机会。
但是，现实着实太沉重太阴暗，他真的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去关注遥不可及的未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当下。
所以，话语才刚刚说出来，短暂的畅快和肆意过后，现实的重量就倾轧了下来。
雷诺的眼睛，就这样缓缓暗淡下来。
陆潜一眼就能够察觉到雷诺表情的变化，微微僵硬的笑容、徐徐暗淡的眼睛，泄漏出一丝迟疑的挣扎。
陆潜是聪明人，他马上就能够理解雷诺的想法，就好像他完全不意外派对之上维护金雀奖的声音占据大多数一样，包括马达和汤均一：
正义是正义，但利益是利益。
如果可以，陆潜当然希望能够越来越多人团结起来，人多力量大，只要形成大面积缺席抵制金雀奖，那么兰川记者协会就不能再继续掩耳盗铃下去，事情终究要解决，这也意味着利益能够重新分配。
但陆潜不能强迫他们做选择，毕竟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同，他们可能需要冒的风险也不同。
所以，陆潜不会强迫雷诺，甚至不会调侃雷诺，而是假装没有听见一般，轻描淡写地就转移了话题。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前往穹顶影院购买一张门票，观看电影。”
“支持电影的最好办法，永远就是喜欢它，甚至热爱它。”
“在我看来，导演是能够感受到这份热爱的，却不知道演员是否能够感受到呢？”
一个提问，抛了出来。
雷诺看着陆潜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的表情，不由就愣住了，他没有预料到陆潜的处理方式，甚至看透了自己的想法，这让雷诺感觉到无比赤果，一种羞耻感油然而生——
他不喜欢自己的犹豫和迟疑。
笑容上扬起来，但始终无法摆脱僵硬，以至于回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我们看到票房数字的时候，就知道观众多么热情了。”
本来应该是一句玩笑话，但雷诺的语音语调却干巴巴得没有味道，反而听起来像是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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