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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亲爱的丈夫9


破旧低矮的泥土瓦房,  泥泞崎岖的小路,张牙舞爪的干枯枝丫,就连原本澄澈的天空都蒙上一层阴霾,  变得灰蒙蒙一片。

        穿着破旧的老人坐在家门前,  眼神浑浊,干瘪枯瘦,对着天空发呆。

        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停下脚步,  小声说两句话。

        整个村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哪怕是壮年男子也大多沉默寡言。

        这就是丈夫的家乡。

        云姝上次过来,  只停留一会儿便离开了,  也没来得及细看,现在发现这里比想象中还要落后,一条平坦的道路都没有。

        她莫名有种感觉,  这里好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丈夫神色平静,  即使回到家乡,  也是情绪淡然,像是到了一个普通的地方。

        唯有注意到妻子的视线,才侧头对她露出熟悉的温和笑容。

        封闭落后的山村来了少见的车辆,  还不是过路人,  吸引了不少村民的目光。

        只是这车怎么越看越眼熟,  有人心中纳闷。

        汽车在一个稍大的宅院面前停下。

        宅院虽然看着破旧,  但比其他房子要稍微工整些,木门还算新,  应当是才换上的,门檐处挂着两个灯笼,红布黑字,许是因为经历的风雨太多,  黑色的字体已然模糊不清。

        村民看见车子停的位置,面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们想起了一个人。

        一男一女下车后,村民面色更难看了。

        云姝刚下车,便忍不住蹙眉,这里的空气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家禽的粪便和某种奇怪的腐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简直在挑战人的嗅觉极限。

        丈夫真的在这里长大吗?

        云姝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走吧,他们就在里面。”温子良道。

        云姝应声,跟在丈夫身后。

        进门前,温子良似是无意朝后面看了一眼,那些紧紧盯着这边的村民瞬间头皮发麻,寒意涌上心头。

        宅院里面也是一样破旧,吱吖摇晃的木门,漏风的纸糊窗户,杂乱的花草,让人失去看第二眼的欲望。

        正屋中坐着几个老人和中年人,俱是脸色蜡黄,衣服泛白,应该是洗了很多次,连料子看着都很硬。

        “堂叔、大伯、二伯……”温子良一个个喊过去,礼貌得体。

        云姝也跟着打招呼,但这几位长辈脸色都很奇怪,眼眶瞪大,像是看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事,嘴角抽搐几下,才憋出一个嗯字。

        车后座买的礼品被搬过来,看到这些东西,他们的脸色更奇怪了。

        云姝有理由怀疑,他们是在思考里面有没有放毒。

        打完招呼后,正屋的气氛很快冷却,没有人主动说话。

        这和云姝想象的见面场景不一样,她以为即使这里偏僻点,面对回村的小辈,他们的态度该是热情的、欢迎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带着几分打量。

        云姝做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胃里有些不舒服,她扯了扯丈夫的衣袖。

        温子良一眼就看出妻子的情况,道:“姝姝身体不舒服,我先带她去休息一下。”

        气氛更诡异了,云姝甚至看到一位老人的手抖了抖。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道:“我送你们去房间。”

        温子良牵起妻子的手,在其他人见鬼似的目光中,跟在中年男人身后,“麻烦堂叔了。”

        云姝做好了房间糟糕的准备,没想到还好,挺干净的。

        堂叔搓了搓手,僵硬笑道:“这是你以前住的房间,你走之后,一直没人住,听说你要回来住几天,我们就把房间收拾出来了。”

        温子良温和道:“麻烦堂叔了。”

        堂叔脸皮抽动,尴尬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云姝越发奇怪,从进村后的一切都显得古怪而诡异,这里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不是水土不服,而是精神上好像蒙了一层阴影。

        那是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上次行程太赶,只记得老家很偏僻,如今看来不止偏僻,还很穷困,丈夫在外面过得不错,可老家破旧成这样,他从未往家中寄钱。

        她感觉丈夫和老家关系似乎不好,但瞧着刚才打招呼的模样又不太像。

        温子良在一旁整理行李,云姝四处打量着丈夫曾经住过的房间。

        房间拐角有一个红木柜子,有好几处已经掉漆,木制的桌椅很干净,能看出是不久前清理的。

        床很大,正好适合两个成年人一起睡,上面的被褥散发着皂角的香气,头顶是一个简单的灯泡,直接连着插座。

        “对了,村子的名字是什么?”云姝随口问道。

        虽然这里信号很差,但能上网,就是速度慢了点,她可以网上搜一下名字,查一查老家的历史。

        “这还真不清楚,从小到大没有人提起过村子的名字。”温子良将包中的水杯拿出来,唇边温和的笑意不变,“我在水杯里倒了点蜂蜜,你喝一点,应该会舒服点。”

        没有名字的村子还挺少见的。

        云姝接过水杯,喝了两口,神情缓和,随后跟着丈夫一起收拾行李。

        原本还想完事之后去附近转转,但想起外面奇怪的味道,她最终还是缩回房间。

        长途跋涉耗费大量精力,云姝躺在床上小睡一会。

        临睡前,她还在想丈夫的精力可正好,开车开那么久还毫无疲态。

        醒来后,屋外的天色已然暗下去,丈夫恰好端着饭菜走进来。

        香味弥漫在房间中。

        云姝惊讶道:“这是你烧的?”

        温子良“嗯”了一声,“我担心你吃不惯这里的味道,所以去厨房弄了两个菜。”

        云姝急了,“大家的晚饭吃过了吗?就我一个睡到现在?”

        上门拜访,结果晚饭时候缺席,这太失礼了。

        丈夫道:“没关系,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云姝一怔,抬头,丈夫依旧是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吃完饭,丈夫将碗筷送走,云姝打开窗户透气。

        夜晚的天空阴沉沉的,无星无月,好似能随时塌下来,外面很静,静到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

        云姝心中的模糊的不对劲逐渐清晰,这个村子好像一个孩子都没有,哪怕是最年轻的人看起来也比丈夫要大。

        正当她蹙眉思索的时候,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有人在看她。

        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云姝瞳孔一缩,倏地朝一个方向看去,却只看到沉沉的黑暗。

        宅院破旧,院子里没有装灯泡,那个方向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好像空无一物,又好像隐隐有一个溶于黑暗的身影。

        哪怕之前真有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但那个人怎么会跟到丈夫的老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姝安慰自己不要多想,然后僵着身体关上窗户,将黑暗挡在窗外。

        等丈夫回来就好,她告诉自己。

        在等待的时间里,云姝为了避免胡思乱想,拿出平板开始画画。

        黄色的灯泡散发着光芒。

        云姝靠在床头,神情专注,在勾勒人物线条时,画画的笔从手中滑出,落在床脚边。

        她弯腰去捡,无意中瞥到床边的木板上刻着三个小字。

        会不会是丈夫小时候刻的,云姝来了兴趣。

        但字很模糊,必须要凑近点才能看清楚。

        她干脆直接下床,蹲下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在上面。

        ——僆子村。

        听起来是一个村名,是这个村子的名字?可丈夫之前的话还在耳边。

        名字上还有很多划痕,像是用刀在上面用力划过一样。

        云姝正要搜索它的意思,房门一声打开了。

        她心中一跳,立刻回头。

        丈夫站在门口,目光有些担心,“蹲在地上是身体还不舒服?”

        云姝拎起的心放下,“不是,我看到这里有字,所以想凑近看下,这是你刻的吗?”

        丈夫视线看向妻子指的地方,沉默一会,温和道:“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云姝还想追问。

        丈夫道:“好了,快洗漱吧,这里烧水不方便,早点洗漱,我们也能早点休息。”

        他的脸上适当露出疲惫的神色,云姝咽回口中的话语,决定明天再问。

        妻子转身后,丈夫望着那三个字,眼中情绪不明。

        洗漱完,云姝上床休息,温子良拿着手机处理公司的消息。

        老家的木板床不比家里的床柔软,但比坐车舒服。

        云姝的意识逐渐模糊,留在眼中的是微微晃动的灯泡,老旧的横梁,以及丈夫轻柔的嗓音。

        “睡吧。”

        午夜。

        整个宅院一片寂静,唯有呼啸而过的风发出呜咽的声音,似哭非哭,如泣如诉,密密麻麻缠绕着在心头。

        云姝醒了,她醒得很突然,很莫名,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醒。

        入目是沉沉的黑暗。

        云姝向旁边探去,床铺是空的,丈夫不在。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适应黑暗的眼睛勉强能看清周围。

        丈夫也不在屋内。

        云姝打开手机,现在是凌晨两点多。

        安静的房间中,唯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云姝心跳微微加快,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墙壁上的洞仿佛变成一只眼睛,幽幽地盯着她。

        惨白的窗户上印着树枝张牙舞爪的倒影,晃动着,似是要化成利爪破开窗户进来。

        如同呜呜哭声的风声让她的精神越发紧绷。

        就连对角的黑暗也仿佛藏着东西。

        云姝脸色苍白,攥着被子的手不断缩紧,心中祈祷丈夫快点回来,她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这里对她而言太陌生了,唯有丈夫是她熟悉的存在。

        忽地。

        咚——

        云姝呼吸一停,紧接着听到木棍滚动的声音。

        咕噜噜在地上翻滚。

        她松了口气,应该夜风将支在墙边的木棍吹倒了。

        云姝抿唇,打开手电筒,一束明亮的光线出现在黑暗中,她摸索着下床,想要灯泡的电源插上。

        却在摸到电源时,身后传来动静。

        吱吖的声音慢而悠长,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云姝的精神瞬间紧绷,不敢回头,她希望出现的人是丈夫,而不是其他人。

        但睡觉前感受到的视线让她心中多了一丝惶恐和不确定。

        “怎么醒了?”

        温和的嗓音响起,云姝松了口气,捏紧插头的手缓缓放松,继续手中动作。

        黄色的灯光照亮黑暗的房间。

        云姝转过身,丈夫正穿着睡衣站在身后,似乎对她的起身感到疑惑不解。

        云姝想要走到丈夫身边,却迈不动步伐,她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腿软,只得撑着椅子坐下。

        “可能是睡不惯,突然就醒了,然后发现你不在。”

        丈夫坐到妻子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脸颊,有些凉,“我也是睡不着,就想在附近走走。”

        “这边昼夜温差大,晚上温度低,你快回床上,别感冒了。”丈夫将妻子半搂半抱,带到床边。

        云姝嘟囔道:“我才没有那么弱。”

        丈夫不赞同道:“你忘记上次晚上吹了会风,回去差点发热的事了。”

        云姝语塞,顺着丈夫的话乖乖躺下。

        丈夫俊秀的眉眼在灯光中越发柔和,她的心逐渐安定。

        有丈夫在,没什么好怕。

        云姝这样想着,然而眸光一瞥,神情定住。

        从她躺下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丈夫衣袖里的手臂。

        上次她摸到疤痕的地方,此刻完好无损。

        半点伤痕不见。

        眼前的“丈夫”仍然在温柔地笑,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云姝如坠冰窖。

        正常人的疤痕会留一辈子,不可能在短短一段时间恢复得和没受伤一样。

        疤痕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这……真的是她的丈夫吗?

        云姝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安慰自己,她的丈夫确确实实有问题。

        屋内的灯光再次熄灭。

        丈夫掀开被子,睡在她身边,和在家时一样,将她搂在怀中,仍是亲密交缠的姿态。

        云姝却无法像以前那样依赖地靠着丈夫,反而僵硬得像个石像。

        但丈夫像毫无察觉般闭上眼。

        云姝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但用处不大,她脑海中充斥着无数疑惑和零碎的线索。

        接下来的后半夜,云姝睡得很不安稳,她梦见许许多多和丈夫有关的往事。

        原以为幸福平凡的家庭生活隐隐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云姝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第二天早上,丈夫依旧不在。

        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饭,以及交代他去向的留言便条。

        云姝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搜索昨晚看到的名字。

        僆子村。

        可惜跳出来的全是无关词条,云姝翻了好久,也找到和僆子村相关的信息。

        这才第一步就陷入停滞。

        云姝抿唇,看了这三个字一会,心神一动,她删掉了第三个字,开始搜索“僆子”两个字。

        两秒后,屏幕上跳出相关解释。

        【僆子:双生子。】

        云姝死死盯着这条解释,无数纷乱离奇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下沉,下沉浮现。

        窗外日光落进房内,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云姝匆匆用完早饭,打算去找人问一下。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老家的长辈。

        从昨天他们对丈夫的态度看,双方关系肯定有问题。

        云姝在宅院中绕了一圈,正好看到一个穿着蓝布褂、扛着锄头的身影,是昨天丈夫喊大伯的人。

        她三两步追上去,“大伯!”

        大伯转身,苍老的面庞上表情木讷,“有事?”

        云姝踌躇两下,问道:“大伯有空吗,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关于子良以前的事。”

        若是正常人家的长辈肯定会顺着话打趣两句,然后说起以前的事。

        但大伯面色一变,立刻转身,“我不知道,你去找其他人!”

        云姝跟在他身后,不断请求,大伯的表现反而证实了他知道一些事,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开。

        小道边,不少村民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然后和身边人窃窃私语。

        云姝精致的打扮和这个小山村显得格格不入。

        但又好似顾忌什么,没有一个人上前。

        云姝执着地跟在大伯身后,好声好气地请求,她感觉这位长辈是家中几位长辈中最好说话的,所以打算拗到底。

        很少有人能经得住云姝的软声哀求,哪怕看不见她的脸。

        大伯被缠得没办法,无奈将人领到一个人少的休息地方,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面前这个女孩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的气息,和他们这个死气沉沉的村落格格不入。

        真让人羡慕呀。

        这里所有人的人生都已经腐朽,未来无望,但她还有光明的未来,和他们不一样。

        和那个孩子也不一样。

        想到这,大伯自嘲一笑,索性放开了,“你想问什么?”

        云姝道:“我想问问这个村子的历史,以及子良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大伯深深地看着她一眼,“你这样问,其实内心已经有想法了吧。”

        云姝默然,慢慢点头。

        她昨晚想了很久,顺着已发现的线索,推断一下,最有可能就是丈夫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两人刚在一起时,云姝问过这个问题,但他答得很模糊,只说自己有一个很久不联系的兄弟。

        她理所当然以为是相差几岁的哥哥或弟弟。

        但如今看来,并非这么简单。

        大伯脸色更加沧桑,抖着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皱巴的烟,划开一根火柴,点燃。

        烟雾缭绕中,他说起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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