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三：想
从商场出来，天色已经暗下去，深蓝天空压得很低。
像是随时会落雨般，有些沉。
谢锦意想起之前摁掉的母亲的电话，心底微燥地皱起眉。
不等开口，郁温礼便让池泽瑞送她回家。
池泽瑞心不在焉地应着，然后不由分说地扯着谢锦意离开。
虽说他对谢锦意没什么好感，但郁哥开口，他无有不应。
就是心里烦烦的，不知道因为什么。
最后只能归咎于天气。
这边。
两人离开后，风渐大。
郁温礼脚尖一转，护在了小姑娘面前，抬手帮她把帽衫扣上。
很简单的动作，他却用了两只手。
莫名有种很郑重的感觉。
温停雪看着眼前的一片藏蓝，以及上面的英文图案，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无论外界风雨再大，他都能替她挡着。
心里暖了暖，随即意识到他还捏着她两边的帽檐，完全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不明所以地抬头。
正撞上他灼灼目光，在尚且暗淡的廊下，特别勾人。
温停雪心跳慢了一拍，下一秒，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低声呢喃。
“小东西还怪想人的。”
就一下午不在身边，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打台球都没心思，约摸着时间就往这边赶。
偏偏谢锦意还在旁边，连亲近的机会都没有。
小姑娘果然又红了脸，瓷白肌肤染着点粉，睫毛一眨一眨地垂着，就不看他。
郁温礼勾唇，也知道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不能为难她什么。
但就喜欢她红着脸的样子。
又纯又媚，像个美而不自知的妖精。
“跟哥哥说说，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他屈指捏了捏她微微发烫的脸，语气漫不经心的。
温停雪瞬间联想到尚子骞，但话到嘴边。
她又不想说。
她怕他会去找尚子骞的麻烦，到时候惹出事就不好收场了。
况且，她也没受伤，就是意意……
小姑娘久久不语，郁温礼眼眸微深地按按她脑袋。
“嗯？”
微微上扬的鼻音，温停雪头皮一紧，下意识否认：“没有。”
话出口，空气都凝了一瞬。
小姑娘犹豫几秒，怯怯抬眸。
黑亮眼睛在次第亮起的灯光下，倒映着少年的表情。
微微挑起的眉梢，堆满了半信半疑，“真的？”
“啊……”温停雪避开正面回答，“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天吗？该说的，我都说了呀，真没什么特别的。”
顿了一下，她笑，“除了意意惊为天人的舞蹈之外，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她还录了视频给他看。
但他没什么回复，只挑着别的话题聊。
现在也一样保持沉默。
小姑娘心虚地扯他衣角，嗓音又软又绵，“干嘛不说话啊？不好看吗？”
郁温礼无奈叹气，敷衍一句：“还行。”
温停雪：“……”
“走吧。”他牵住她微凉的手，放进口袋里捂着，“是想在家吃饭，还是外面？”
温停雪反应微钝地跟着他下台阶。
“都可以。”
她回答。
“嗯，”少年沉吟片刻，“那就在外面吧，带你去吃烤肉。”
……
一直到晚上，他都没有再提此事，温停雪心下稍安。
他……应该没有怀疑吧？
应该没有吧。
温停雪心不在焉地翻弄着面前的试卷。
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至于事事了如指掌吧。
况且，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都不在现场。
即便再见，也是数小时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黑衣少年。
温停雪思绪顿了顿，心底划过不安，又很快放下。
江城这么大，他们总不至于那么巧就认识吧？
而且，听意意的介绍，那少年也不像个多话的。
如此想着，温停雪慢慢放下心，将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
上次周考的错题，以及这周的错题，他统一放在周六处理。
不仅给出相应的习题，还让她把解题思路讲一遍。
最后他又亲自出了类似的题，让她来做。
实话实说，他出的，比考的还难。
索性他教的好，她花点时间也能弄出来。
就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从郁温礼拿起试卷起，温停雪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少年姿态矜贵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执卷，一手转笔，狭长眼眸微微眯着，神色难辨，唯见认真。
头顶落下的灯光打在他软软的刘海上，显得他整个人莫名柔和。
就是手边的红木戒尺……
温停雪眼眸颤了颤，赶紧去看他手里的红笔，生怕落下个叉。
好在他看了半晌，最后满意地挑了挑眉。
“嗯，不错。”
这么些天，他终于夸了一句，温停雪差点哭了。
真不容易啊。
得他一句肯定。
看出小姑娘的心思，郁温礼放试卷时，又轻笑着补了句。
“我家一一天赋很高嘛。”
骤然被夸，温停雪先是愣。
而后努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唇角，做出一副平静谦逊的表情。
郁温礼起身，抬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轻轻道：
“哥哥说的是实话，想笑就笑，没必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也没必要觉得自己担不起别人的表扬。
“你就是优秀的，你值得世间最美的词汇。”
他们家的教育，或者说他习惯的长辈的教育，是喜怒不形于色。
是男孩子要稳重谦和。
所以，在他幼年的成长中，表扬夸奖并不多。
更多的是督促和严格。
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这套逻辑。
但显然，这种方法并不适合每个人，至少在小姑娘身上是不合适的。
她本就从小被人打压，内心缺乏自信和被认同感。
如果现在不培养她的自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等再长大点，她就很难接受别人的夸奖了。
哪怕是真心的。
她也会觉得自己配不上。
会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安慰她。
所以，郁温礼决定改变自己的方式方法，一点点把小姑娘伤痕累累的心给养起来。
她本该是宝石，而非沙砾的。
温停雪目光愣愣地看他，贫瘠若荒漠的内心似乎裂开一条缝，有水从里面喷涌而出。
一点点滋润她干涸许久的心田。
郁温礼把小姑娘拉进怀里，“抱歉，哥哥也是第一次当小姑娘的哥哥，做的不周到的，还请一一妹妹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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