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货物与祭品
“这不合理啊，难道是因为没打窝？”
李维捏住下巴，面对不知多少次被提起来的空钩，皱眉沉思着。
来到桥洞时，才刚过晌午。
一眨眼的功夫，桥上煤气路灯都亮了...
他不信邪，再次摸索手提袋里的过期面包。
面包袋空空如也。
“呃...用完了。”
李维尴尬地摸摸鼻子，望向身边，才发现黑猫也不知所踪。
“咳，罢了。”
他有些落寞地起身，收好鱼竿和手提袋。
走了几步，他又将自制的简易鱼竿丢在桥洞下。
“竿子不行。”
李维心想。
鱼竿就这样静静躺在河畔的泥地间，道不尽的委屈。
没多久，黑猫去而复返，嘴里叼着的草笼装着十余条蠕动的蚯蚓。
捡起地上的鱼竿，黑猫有模有样地串上蚯蚓，甩出鱼钩。
就这样盘坐在地上，小黑猫湛蓝的竖眸中充满了不屑。
那个医术还凑合的莱茵人，居然蠢到把“喂鱼”的行为当作是在“钓鱼”...
想到自己饿着肚子浪费了一个下午，小黑猫难受地抖了抖毛。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它心想。
李维当然不知道自己被猫鄙视的事。
此时的他已经把下午的失利抛之脑后，哼着小曲穿梭在下城区中。
和昨晚看见的场景不同，今天的下城区街道略显萧瑟，热闹的人群不再，就连夜市摆摊的街贩都见不着几家。
他走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果摊前，摘下礼帽向着老板打了个招呼：“晚上好提尼先生，今晚的生意如何？”
提尼的面色有些发黄，黑眼圈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他此时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你是...昨晚的那只肥羊？”
提尼老板虽然最近日夜操劳，记性差了很多，但李维这张抢眼的容貌很有辨识度，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李维摘下帽子的手一僵。
昨晚只不过是跟着桑吉夫阁下，在这条街上短短露了个面，几乎每个下城区居民对他的称呼都惊人的一致，“肥羊”。
这令李维不由好奇，桑吉夫阁下...或者说是真理会，曾经带回来过多少只“肥羊”？
但眼下似乎不是合适的八卦场合，李维戴回礼帽，一脸和善道：“我叫李维，克里斯多夫·李维，目前的身份是圣斯曼诊所当值医生，而非什么肥羊。”
“圣斯曼诊所？”
提尼老板微怔，他当然知道对面巷子里的邻居，事实上他对那间诊所的了解远不止“邻居”的程度。
摘下毡帽，提尼的笑容显得僵硬刻意，欠身道：“是我失礼了，医生阁下。”
李维回礼，摆手示意无碍，随后问出搭讪的目的：“今晚的夜市怎么如此惨淡，整条街上几乎只有您一家照常营业。”
“您倒是提醒我了，今早菲扬阁下...哦，也就是真理会的副会长大人，带着一帮成员去了特拉福德公园...”
提尼老板拍了拍脑门，随后面色紧张道：“后来治安署的治安官们都赶了过去...总之，菲扬阁下与戈坦商会的那帮杂碎干起来了。真理会因此通知过整個街区，最近...要注意安全，所以大伙干脆歇停几天，避避风头。”
李维恍然，下城区两大势力间的摩擦居然如此简单粗暴。
他好奇问道：“那您今晚怎么还冒着风险出摊？”
提尼老板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踌躇半晌后，他莫名其妙道：“风险是相对的。”
没说完的是，相对于家里那个黄脸婆，其它风险反而是他的避风港、安全屋...
李维深以为意的点点头，回忆起前世看过的某本著作中说过，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会让商人彻底疯狂。
看来，这位提尼先生有成功商人的潜质。
选购了几枚沙果后，李维同提尼先生告别，回到了那间挂着暗红十字灯箱的诊所。
不同于昨夜热闹、荒谬的黑暗空间，今晚的圣斯曼诊所灯火通明，恨不得每扇窗户后，都要点上一盏煤气灯。
整个建筑如同求偶的萤火虫，在幽黑小巷里格外抢眼。
“你回来了，李维大夫。”
蔷薇小姐无聊地趴在大厅柜台上，手中的银质术士徽章在指尖翻飞。
没等李维开口，蔷薇小姐接过分别装着油漆和沙果的袋子，同时将银质术士徽章放在桌面：“我今天的登记被术士协会驳回了，可能...需要你亲自去一趟...”
李维疑惑道：“不是说可以代替登记、只认徽章的吗？”
“徽章他们认，只是...他们认为资料上所说的年龄，有些问题。”
蔷薇小姐脸上带着些许怒意：“24岁的二阶，并且是三年时间内升到的二阶...他们需要现场验证你的灵魂年龄。”
术士协会的术法，并非全是战斗和辅助战斗用途。
包括禁器手铐的禁锢术、术士徽章上的识别术等，都出自术士协会中某群天才术法师之手。
而魂龄检验，正是用来查验年龄造假的...巧妙术式。
事实是，白天那帮鼻孔长在额头上的家伙，说出的原话更加不留余地，带上了不少指责、猜疑，甚至以术士之神名义发起的若干个誓言：
“一个平民，三年完成二阶的晋升？除非他的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用来冥想！”
蔷薇小姐不擅长与这些傲慢的家伙打交道，虽然信任李维，但她没办法回以什么有力的反驳。
李维当然看出了这一点。
而且，基于对术士协会的了解，他也隐约从蔷薇小姐的脸色上猜出些端倪。
“军署那边的登记比较顺利，三千枚银币呢，我还顺路缴纳了一年煤气费...”
李维从怀中摸出钱袋放在柜台上，推给了蔷薇小姐。
蔷薇小姐一愣，看了看桌上的银币，又看了看李维。
“这算我先借给斯曼医生的，至少能支撑诊所一段时间，保证咱俩的工钱先按时发放。”
相比较一些微不足道的银币，李维更在意的，是合法的医生身份。
毕竟，初来戈坦的这些天，医生身份就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和乐趣。
不等蔷薇小姐回应，李维继续道：“至于术士协会的登记...”
感受着蠢蠢欲动的精神之海，李维沉吟片刻道：“晚几天吧，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我去看看希里昂先生，墙皮明天再刷。”
丢下银币，李维哒哒跑上二楼。
柜台后面的蔷薇小姐，呆呆望着桌上的钱袋和银质徽章，觉得口袋里的煤油打火机有些发烫。
如同她长了雀斑的、微红的脸一样。
诊所二楼，李维推开病室木门，消毒水的味道传来。
似乎恢复的不算太好...
李维皱眉，他几乎可以闻见空气中淡淡的新鲜血腥味。
病床上，缠着厚厚白纱、昏迷不醒的希里昂正在微微颤抖，胸前的创口随着颤动在撕裂出血。
李维无奈叹气，尝试拆开纱布处理。
带着医用手套的手指才一触即，昏迷中的希里昂身体一震，居然猛地睁眼，死死抓住李维的手臂。
“这个...这个给你！”
“这件货物...他们很重视，献给您，大人...”
“求求您，放了我女儿...”
即便睁着眼，但希里昂的瞳孔里没有光泽，显然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的哀求。
李维手心一凉，才发现希里昂居然隔着医护手套，塞了件东西给他。
李维将其举起，透过灯光。
赫然是一颗冰凉、干枯、但仍然保持圆润和完整的，竖瞳眼珠。
希里昂的哀求声中断，无力垂下的手臂碰翻了床边的吊瓶支架。
但挂着的玻璃瓶并未摔碎，甚至未曾坠落。
煤气灯剧烈燃烧的火光被邪异的冰冷冻结，光束停滞在灯罩下的圆锥体内。
那颗眼珠中，竖着的瞳孔微微撑开。
一道浓稠的黑色汁液流出，似乎想顺着李维的手指淌下去。
李维来不及丢开，或者说没办法丢开。
眼珠异变的瞬间，李维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心跳甚至思维都近乎停滞。
身为恐虐之主的忠实合作伙伴，李维头一次觉得邪异带来的感觉如此令人难受。
然而下一刻，碎裂声仿佛从极遥远处传来。
那道上午“救治”老彼得时才出现、但李维却觉得久违了的裂缝，突兀地出现在煤气灯罩下，将冻结的光束撑开、碎裂。
一条腥臭、长满倒刺的长舌从裂缝中探出，直奔李维的手指而去。
它耐心、细致地舔舐着即将淌下的黑色汁液，如同品尝甘饴的蜜汁一般。
然后在李维的眼前，卷起那枚邪异的眼珠，消失于虚空之中。
刺耳的狞笑声夹杂着诡异音节，在李维耳畔悠悠回荡。
不知为何，李维听明白了音节的含义。
“很不错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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