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踽踽独行
确认了好几遍，倪广南才终于相信李阳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打定了主意投资他手里的这个芯片项目。
这一刻，倪广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他妈的惊喜。
在此之前，倪广南只是听说李阳这个年轻企业家比较喜欢投资新兴产业项目，对互联网行业尤其感兴趣。这才想着过来碰碰运气的。
但是他心里明白，互联网项目和芯片看似有关联，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
互联网行业的特质是啥？
研发成本低，可复制性强，且收益大。
但是芯片项目的特质是啥？
研发成本高，随机性强，且收益扑朔迷离。
正因为是这样，倪广南两次三番过来找李阳，心里都没底。
可现在，李阳竟然投了……
这什么感觉？
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成绩不好，长得还不好看的吊丝，在放学的路上突然鸡儿一热，对万众瞩目的校花表了白。
结果……特么的校花直接给他带宾馆去了！
这个发展，已经不能用离谱来形容了，简直科幻！
厅堂之中，看着倪广南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样子，李阳笑着摆了摆手。
“倪先生，之所以想到投这个项目，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李总你讲，别说是有私心，就算是你有杀心，冲着你这个投资我都尽量满足你！”
“……”
这小老头太特么刑了。
李阳干干一笑，摆手笑道：“不开玩笑，倪先生。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以目前国内的研发水平和环境，从零开始搞芯片，就是一个投资的无底洞。你刚才跟我说投资预计全下来十几个亿，但是你自己拍着良心说一说，给你二十个亿，这个项目你能够保证能完成么？”
倪广南犹豫了一下，生怕李阳反悔，他这个时候反倒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李总，我以人格担保，只要研发资金到位，三年之内我一定拿出成果来！”
李阳咧了咧嘴，无力吐槽。
人格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吧……它还真不值钱。
“咱们今天不务虚，只说现实的东西。”
伸手对倪广南压了压，李阳笑道：“之所以投这么一个高风险的项目，其实我是想为了配合我的一个园区项目。此前我省新上任的发改委主任招揽我一起搞一个电子信息产业园区，这个项目即将启动，但是目前还没有一个能够支撑起这个园区项目的产业核心。”
李阳这么一说，倪广南立刻了解到了他的想法。
“所以李总的意思，是想要以我们这个芯片项目落地龙江，来推动这个园区项目？”
“没错。”
李阳点了点头，严肃道：“其实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你们这个芯片项目。但是这样一个高新项目，如果能够落地龙江，将会带动一系列的产业相关项目。在我的理解里，芯片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平台，往上游看，它可以培养锻炼大量的研发人才，往下游看，一旦芯片有了成果，它也可以带动包括操作系统，软件，以及配套硬件的研发和生产。作为多个产业链条的核心，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你手中的这个项目会成为现实，我也想搏一搏。毕竟这个东西如果真成了，它带来的收益实在是太大了。话说回来，就算是它成不了，培养出来的人才，也是一笔宝贵的社会财富。”
倪广南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手中的这个芯片项目，本身就是被目前国内第一大国产电脑品牌联想所否定的项目。最近一年的时间，他带这个项目求遍了几乎他所有认识的投资者和企业家。
这些企业家和投资者面对他的造访，有的比较直白，有的比较委婉，甚至有的颇具荒诞色彩，无一例外都给了拒绝的回复。
但是，在所有的企业家中，没有一个人像李阳这样，以一个外行人的身份，看到了芯片这个东西的本质。
以及……它背后的意义！
紧紧的盯着只有二十多岁的李阳，倪广南的嘴唇蠕动的好一会儿，才终于长叹了一声。
“李总，今天就算是我走出这个门，你回头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事情有了变故，不能履行投资的承诺，我都算不虚此行了。这一段时间，我接触过许许多多的企业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搞自主芯片研发就是傻子行为，认为我是一个偏执狂。认为以我们当下的社会环境，搞自主芯片就是拿钱在打水漂。我是真的……感觉到累啊。”
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倪广南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累，不是无米下锅，难以为继才感觉到的那种累。而是明明我自认为在做的，是一件足以影响未来的事情，却不被所有人理解的累。我这么说，李总别笑话。我真的……这一段时间甚至觉得可以和梵高，布鲁诺这样的先人产生了共鸣。你知道，当你做一件事情，没有人支持你没有人理解你，甚至没有人觉得你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时候，那感觉……真的……太绝望了。就像是独自一个人，在一片黑暗中踽踽独行。前面看不到方向，后面看不到来路，只有身边一些随时可能消失的同伴……”
眼看着倪广南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李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种感觉，他确实没经历过。
但是，他敬佩在这种黑暗中前行的人。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是经历过的。
他经历过的是2020年，当美帝推翻它此前制定的规则，为了在5G的时代遏制中国，而封锁了所有的芯片出口。诺大的一个中国，竟然被人捏住了大脖子，对这种封锁毫无办法的时代。
有一句话，说的是人迟早会为自己曾经的错误埋单。
李阳经历的那个时代，就是埋单的时代。
而埋的是什么单？
就是在当下，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却被人们主动放弃的自主时代的单！
感受着倪广南的悲切，李阳淡淡一笑：“倪先生，我向你保证，我今天做下的决定，绝对不会反悔。五个亿的研发资金，我会让公司那面在和你的团队对接之后，按照研发进度第一时间兑现。我也不给你定什么目标，既然你是这个项目的团队负责人，一切都以你自己的计划走。技术层面的事情，我和公司不会干涉。我也不强求你们最终拿出什么样的成果，做出来的芯片如果性能好，那是最好。如果性能不好，成为不了市场的主流，那么我们就将其运用在工业设备领域，亦或者是其他的领域。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谢谢！”
一把握住李阳的手掌，倪广南使劲儿的点了点头：“李总，太谢谢了。”
“好了好了。”
双手被倪广南捏的生疼，李阳咧嘴安慰道：“倪总，莫愁前路无知己。这一次咱们就争口气，把咱们国内的自主芯片开个篇章出来。但是目前，你得把我手放开，不然等到你这芯片搞成的时候，我可就得用嘴剪裁啦！”
“啊……对不住对不住，激动，激动了。”
注意到李阳疼到扭曲的表情，倪广南赶紧将手放开，尴尬的笑了笑。
“那李总，那我这就回去，跟团队里面说一下你投资我们这个项目的事情。然后我这边马上准备一下，等到你园区的项目定下来，我们就马上搬过去！”
甩了甩手，李阳呵呵一笑：“倒是不用这么着急，园区那面目前地皮刚定下来，还是一片大荒地呢。说什么也得等到明年四五月份才能建筑施工。最起码你们也得七八月份能搬过去。”
“没事儿李总，我们不挑办公条件。你那面随便给我们搞个简易的板房就行，我们这边研发已经停了两个多月了，再不恢复研发的话，我怕项目里面的核心成员都跑了！”
嗯？
李阳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他嘶了口气，纳闷儿道：“你们这个项目团队，目前……什么情况？”
被李阳问到这个问题，倪广南尴尬的低下了头去：“那个……之前我们这个项目是联想的么，现在我连人带团队已经都被踢出来了。你也知道，联想的研发团队是中科院和联想公司合作，是中科院出人，联想出资金和其他一切的条件。现在……我就只剩下人了。”
好嘛！
李阳明白了。
特么的，敢情你老哥所谓的项目，现在就剩下名义上存在了啊！
我特么就说怎么这么着急，敢情你们丫连个搞研发的地方都没有了啊！
嘎巴嘎巴嘴，李阳始终没想到该怎么去吐槽。
最后她只能笑着叹了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成……那倪总你就去跟团队目前的研发成员通知一下，我看看先给你们在产业园区哪儿找个地方，先把你们安置过去。高低让项目重新运转起来，然后等到明年远去能动土了，再给你们改善环境。”
“那就太谢谢李总了！”
倪广南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跟李阳告了辞。
可是临走的功夫，他又突然转身回来。
“对了李总，既然你投资了这个项目，我想找个场合对外公布一下。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过去一趟，跟媒体那面有个公告。”
“可以。”
李阳倒是没意见，而且他也能大致明白倪广南的心情。
连人带项目被踢出了联想，这家伙现在心里肯定是憋着一股子气呢。
现在有了投资，肯定是要公之于众。一来是对项目组的成员有个振奋，二来嘛……可能也有跟之前的合作伙伴，也就是联想柳那头……表示一下。
你看，你不要我，可还有人拿我当香饽饽呢！
大致就这意思。
于情于理，自己也得支持。
“这件事情你就准备吧，需要我配合的时候你提前给我来个电话。”
“不用特地准备。”
见李阳答应了下来，倪广南呵呵一笑：“呆两天，产业部那面有个一个新兴产业的企业家交流会。这是第一届，到时候很多知名企业家都会参加，媒体那面也很重视。前几天他们邀请了我，这个交流会柳川至也参加，我原本是不准备去的，不过想着看看能不能在交流会期间拉个投资什么的，我也就答应了。正好，借着这个场合，到时候跟媒体宣布一下。要是你没有接到邀请的话，我和产业部那面知会一声，到时候你就过去，然后咱们两个一起接受一下媒体的采访就可以。”
哦？
企业家交流会么？
刚刚接到邀请，正想着去还是不去的李阳一听说是这个，便乐道：“不用麻烦了，我毕竟是互联网行业协会的会长，也接到了产业部那面的邀请。既然倪总想要借着这个场合来个官宣，那我也去就得了。”
“那太好了！那到时候，咱们就交流会上见！”
“好。”
和倪广南再次握手之后，李阳将其送出了大门。
目送着倪广南登上出租车离去，李阳淡淡一笑。
一个疯狂的电子信息产业园区，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疯狂的芯片项目……
自己这风险buff，算是特么的叠满了啊！
这一波啊，这一波就叫做成则青史留名，败则赔掉裤衩。
“梭哈啊，他妈的！”
自嘲的笑了笑，李阳转身向胡同里走了回去。
“什么梭哈？”
他刚刚转身，就看到了拎着公文包的司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卧槽！”
冷不防身后站了个人，李阳吓了一跳。
看到用围巾将脸蒙住了大半的司盈，他飞快的拍了拍狂跳的心脏：“你要吓死人啊！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站在别人身后？你车呢？怎么没看到你开车进来？”
“别提了，今早单位停车场没地方，我就停旁边胡同里了。结果下班的时候，发现车轱辘让人卸了俩，我挤公交车回来的。”
司盈耸了耸肩膀，也是满脸的无奈。
“明天让克明送你上下班。”
李阳哈哈一笑，当下京城的治安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司盈开的富康目前是京城新一代的出租车，而且法系车的配件贵，富康丢轮胎轮毂的事儿常有发生。
也算是当下的一个时代特色了。
“不用，我已经让同事给我买轱辘了。明天就能安上。以后小心点就是。李阳，你刚说什么梭哈，你不会去赌了吧？”
听到司盈的询问，李阳咧了咧嘴。
“嗯，去赌了。赌的超级大。”
“有多大？”
“几十个亿那么大吧。”
“哦。”
看到司盈淡定的表情，李阳眉头一皱：“你就不担心我赔个精光？”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顶多……就是你把这四合院也赔进去，我换个地方住呗。”
司盈撇了撇嘴。
无情啊……
李阳哼哼一笑。
女人，还真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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