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莉莉娅的疑惑
“如果你是说领地的建设方向，我的回答是暂时无法开展，人数太少，能工作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不管我有什么想法都不可能实现。”荆囚声说道，“但如果你想问的是别的...不用害怕，直接说出来就行。”
莉莉娅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问道：“我刚才听见你说，这是‘我们’的领地...”
荆囚声微微一笑：“不是吗？”
“可是...”莉莉娅闻言一愣，她向岩台下看去，接着说道，“宣称仪式是你完成的，领地的边界是你定的，就连庇护此地的神明也是选你为神选，这里是荆罪圣地，我们都只是在你的领地上。”
“莉莉娅。”荆囚声开口打断了莉莉娅的话，转而问道，“我记得我们最开始碰见的时候，你对你的老师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莉莉娅不明白荆囚声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老师，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如果再加税的话会有很多人饿死的。”
“那么法里奥又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是领主把土地租借给了农民，他们本就该对领主感恩戴德，否则他们必然会饿死，而法师则帮助他们驱赶了祸害农田的魔兽也本该获得回报，领主和法师都已经尽了应尽的责任，庄稼没有丰收...则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懒惰。”
说到最后，就连莉莉娅也迟疑了，她隐约觉得这些话有哪些地方不对，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处不对。
真的是农民的懒惰吗？莉莉娅觉得不是，因为她见过太多农民几乎快累死在夏季的末尾，但他们的收获却始终微薄。
荆囚声指了指两人面前的土地：“这是一片未经开垦的土地，你觉得会是谁将开垦这片土地。”
“...新来的流民。”
“没错，是新来的流民，他们将一片荒地开垦成可以种庄稼的农田，他们从种下种子的那一刻就守在田边，直到种子长出果实，在这一过程中，我这个领主会干些什么？”
宣称这片土地归他所属，然后只在丰收时分走绝大部分收获。
这不公平——莉莉娅心中瞬间升起了这个想法。
但紧跟着，莉莉娅心中又萌生出了另一个念头——但这土地是领主宣称并保护的，如果不是领主事先宣称，根本不可能有人在此耕种。
“但这片土地本就存在，在我们到来之前它就在这儿。”荆囚声看着莉莉娅突然说道，“莉莉娅，我们做一个假设，假如我没有在此宣称领地，再有流民来到这片营地时，他们会开垦这片土地吗？”
当然会，否则他们会饿死。
莉莉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你，即使我在此宣称了这里是我的领地，魔兽便不会靠近这片土地了吗？”
当然会，即使是历史久远的康伦领和雷德领的边缘地区也时常会遭受魔兽的入侵，否则农民也就不用去找法师帮忙驱逐魔兽了。
“那么，我的宣称，有影响到这片土地一丝一毫吗？”
莉莉娅迟疑着摇了摇头。
荆囚声深吸一口气：“开垦这片土地的将是来到这里的流民，而保护这片土地的将是逐渐增多的人数和扩大的领地范围，以及农民自己设下的栅栏、铁叉和陷阱。”
这与一个坐在城堡里的领主有什么关系？
“莉莉娅，还记得刚才的仪式都代表着什么吗？”
莉莉娅点点头：“代表着领主对外来入侵的威慑，代表着领主对这片领地的保护，代表着领主将替代神明和王室观察着领地上领民的言行是否合乎道义...”
说到这，莉莉娅的声音突然一顿。
这是最古老最正统的宣称仪式，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有表明领主对领地的一切都拥有绝对控制权和所有权。
甚至在仪式的最后，绞索也是套在领主自己的脖子上的。
莉莉娅喃喃道：“所以...土地...”
“是所有人共有的。”荆囚声说道。
事实上，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初的展开——一个有远见卓识的人从农民中出来，他们代替神明带领凡人划出一片片领地并分担职位，擅长耕作者耕作，擅长建造者建造，擅长规划者规划，能感知到魔力的人则成为法师和强健善战的战士一起保护领地。
所有人各司其职，直到记住这样做的目的的最后一人死去，他们开始无视后代的能力强行把自己的‘责任’传给自己的子嗣，于是责任变质成了权力。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说法...”在旁边听了许久的霍普突然出声说道，他缓步走来，“我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但似乎...它很吸引人。”
霍普自己就是出身农民，他深知一个农民在农田中需要挥洒多少汗水，也深知那些作物有多难成熟结出果实，更深知领主的一次加税会让多少人活不过冬天。
“它能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不会再有人冻死和饿死。”荆囚声笑着看向霍普，说道。
“这正是希光所希望的！哦...那它应该就是对的。”霍普喃喃道，“那么领主呢？他们该怎么办？”
“领主害得很多人饿死冻死，他们还将平民驱逐到森林里，而且土地是所有人的，他们本该是所有人中的一份子。”荆囚声说道。
霍普闻言愣住了，长久以来根植于心中的贵族至上观念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下意识地想要让自己放弃刚才那些看起来似乎疯狂又可怕的念头，但‘让所有人吃饱穿暖’这个希光最基本最质朴的愿望却又驱使着他继续按照荆囚声说的思路想下去。
新世界的大门似乎正在自己面前打开。
霍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甚至身上开始涌动出闪烁的希光，他沉默片刻后转过身向穴洞里走去，边走边喃喃说道：“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希光啊...你能告诉我答案吗...不...我还是应该自己好好想想。”
荆囚声看向莉莉娅，说实话，他很想再和莉莉娅聊一聊法师和农民之间的雇佣关系，以及没有丰收是否是农民的懒惰的问题，但看莉莉娅的样子显然受不起更多的冲击，于是他只是拍了拍莉莉娅的小脑袋瓜子：“这些东西不是靠想就能想明白的。”
“等更多的流民到来之后你可以看看他们是怎么把这片荒地建成一个村子的，到时候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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