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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差之毫厘


第17章  差之毫厘

        火小邪在地下挖得又累又渴,强忍着全身酸痛,仍然在奋力挥锄。他和其他年纪相仿的小贼不同,其他小贼都是见好就收,遇难就退,偏偏火小邪的性子从小就不服输,别人说他不行他就偏偏要去做。奉天城的张四爷家谁敢去偷?那可是寻死的风险,可火小邪许诺给自己的兄弟弄来张四爷家的点心,就真的去偷了。所以,要让火小邪放弃挖洞,那是绝对不可能。

        火小邪紧咬牙关,一锄一锄地挖,那洞已经挖了四尺深浅,丝毫没有穿透的迹象。火小邪毫不气馁,也没有怀疑水妖儿指示的方位不对,又是一锄上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挖到了硬物,火小邪大喜,俯下身子把头钻进洞中,伸手一摸,果然摸到极硬的一面墙壁。

        火小邪用手连抠带挖,将泥土拨开,借着灯光看上去,这面硬墙黑乎乎地连成一片,不像是砖瓦砌成,再凑近了一闻,有一股子沥青味道。火小邪哼道:“怎么看着像奉天城里新修的柏油马路?”火小邪这些在奉天城里偷窃的小贼,天天在街上闲逛,哪里街景变化了,都会记得。年前张大帅府邸的门前新铺了这么一条柏油马路,火小邪他们惊奇还有这么一大片平平整整、黑乎乎的、几乎没有缝隙的“石板路”,还好好地在上面玩耍了一番。

        火小邪钻出坑洞,心中还是大喜过望,啐了啐手,又挥锄挖土,仍然咚地一响,竟挖不动分毫。

        严景天他们四个坐在坑底,这次全部人都听到了墙壁内有咚的一声传来。严守震身子一动,凑在严景天耳边说道:“嘿!有人,在挖洞呢!”

        严景天皱了皱眉,也低声说道:“不妥啊!再这样挖下去,声音定会越来越大,传到地面让人听到了,十分糟糕!”说着说着,又有咚的一声传来。

        严景天站起身,想向后窗洞壁处走去,只听坑顶有人大叫:“起来干什么!坐下!坐下!”原来是在坑上不断巡视的郑大川手下一人,名叫万狗子,也就是曾经被水妖儿打昏的那人。

        严景天冲上面喊道:“解个手都不行吗?”

        万狗子骂道:“就在这儿拉!又不是婆姨,还要躲着?”

        严景天也骂道:“那就不解了!”坐了下来,严守震又凑过来低语:“严堂主,如果是来救我们的,咱们要赶紧通知他们不要这样挖啦!”

        严景天压了压手,说道:“如果是水妖儿和火小邪两个人,以他们的聪明,定会明白不能硬挖。”

        火小邪听到咚的一响,仍挖不动分毫,眉头一皱,停止挖掘,心中暗想:“不行,挖也挖不动,还咚咚作响,若声音传到坑外面去了,那可就糟糕了!”

        火小邪把锄头放下,反身回到昏迷不醒的钱掌柜身边,捏住钱掌柜的鼻子,啪啪抽了两个大耳光,骂道:“醒醒,你这个老杂毛!”

        钱掌柜脸上被抽出一条条指痕,身子晃了晃,悠悠转醒,睁眼一看,正见火小邪面对面地盯着自己,钱掌柜“啊”地一叫,就想闪身逃开,可丝毫不能动弹,知道自己已被牢牢捆住。

        钱掌柜摆出一副苦瓜脸,道:“木家兄弟,你真是好身手!我既然落在你手中,念着我没有害你,饶我一命!”

        火小邪骂道:“老杂毛!还敢说你不想害我!”

        钱掌柜头一低,摆出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闷头不语。

        火小邪抓着钱掌柜头顶的稀疏头发,把钱掌柜拎起来,骂道:“老杂毛,别装,我问你,这里面的硬墙,怎么挖开?”

        钱掌柜哼道:“木家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火小邪一个大耳光子抽上去,打得钱掌柜一歪,骂道:“老杂毛,犯横?告诉你,你要是不说,我有七七四十九种刑法对付你!”

        钱掌柜继续哼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爱咋地咋地!”

        火小邪发狠道:“好你个老杂毛!看是你狠,还是我狠!”火小邪一把将钱掌柜按倒在地,正想动粗,就听到水妖儿说话:“猴子,你干什么呢?”

        火小邪扭头一看,就看到钱掌柜打扮的水妖儿钻了回来。火小邪便狠狠瞪了钱掌柜一眼,说道:“水妖儿,你回来了?上面怎么样?”

        钱掌柜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走进来,顿时呆了。水妖儿学着钱掌柜的样子,恶狠狠瞪了钱掌柜一眼,却不搭理他。

        水妖儿把上面的情况大略讲给了火小邪听,火小邪也正觉得纳闷,就听钱掌柜哈哈大笑:“小丫头,你的易容术的确高明,把我都吓到了,难怪郑大川那些浑球把你当成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地下吗?乃是郑大川突然翻脸,开枪把我赶下来的。你装我装得这么像,还问他们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们不把你当山鬼才怪。嘿嘿,郑大川,老子一定要宰了你这个畜生!”

        水妖儿早想问钱掌柜怎么回事,见他恨得牙痒痒地说个不停,就在一旁提醒他:“钱掌柜,郑大川到底和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掌柜骂骂咧咧的,把大概发生了什么说了个清楚。火小邪和水妖儿听了,也都感叹人情冷暖,表面上合作无间,其实都笑里藏刀。

        火小邪指着钱掌柜,突然笑道:“哦!钱掌柜,那你还不帮我们把这个墙壁弄开?”

        钱掌柜哼道:“我宰了郑大川是我的事,但是帮你们弄开墙壁却万万不能。我就算便宜了郑大川,让他把人送给张四爷,但巨坑阵是我发动的,无论怎样张四爷也会记得我的好。我要是帮你们把人放了,我岂不是啥屁都没有了?嘿嘿!”

        水妖儿一听,便问火小邪怎么回事。火小邪把挖坑已经挖到硬墙的事情说了,水妖儿也略略兴奋了片刻,钻进洞中看了看,却也愁眉不展地出来了。两个人商量,这硬挖肯定不行,声音太大,恐怕深坑顶上的人能听到,若是再寻其他法子,则还没有个头绪。两个人都觉得,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个钱掌柜口中问出不动声响地挖开硬墙的法子。

        水妖儿主持,火小邪当副手,对钱掌柜又是威逼利诱,又是甜言蜜语,又是拳打脚踢。可这个钱掌柜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肠,又如地下千年的蛤蟆精,软硬不吃,赖成一团,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水妖儿神色凄厉,哼道:“好你个老鬼!本来还想留你一条性命,这回也留你不得了!我不信你不说。”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捏开钱掌柜的嘴巴就要塞进去。

        火小邪惊道:“水妖儿,你要杀了他?”

        水妖儿点头道:“这是迷癫丸,吃下去没有问不出来的东西,只是药效过后,疯癫而死!其间的痛苦,世上没有人能说出,因为吃了没有不死的人。”

        钱掌柜哼道:“小丫头,别装模作样吓唬我,你小瞧了潜地龙一脉的人了。我们这些盗墓的,一不怕死,二不怕痛,有啥花样,尽管来就是!墓穴之中危险重重,若不注意中了招,所受痛苦保管你们想破脑袋都猜不到!来吧来吧,老子早就活腻味了,正想尝尝你这个什么迷癫的鬼玩意是甜的还是咸的!”

        水妖儿骂道:“好。那我就成全你!”一把将钱掌柜嘴巴捏住了,就要塞进去。

        火小邪把水妖儿手腕一拉,说道:“稍等,你让我独自审一审他。”

        水妖儿说道:“刚才我们两个人都审不出什么,你还有什么办法?”

        火小邪坏笑一下,说道:“刚才咱们两个人一起,有些法子不太方便,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审一次。水妖儿你稍微躲开一些,别看我便是。”

        水妖儿看了看火小邪,见火小邪眼中自信满满,手一握收了迷癫丸,说道:“好,你再试一试!”说着站起身退到一边,背过身去不看火小邪他们。

        火小邪对钱掌柜满脸坏笑地说道:“啊,钱掌柜,咱两个大男人在,我就不客气了啊!”说着把自己脱掉的褂子捡起,拿来给钱掌柜的嘴塞了个严实。

        水妖儿背着身,不知火小邪在干些什么,只听钱掌柜猛哼一声,极为惨烈。水妖儿正想回头,火小邪嚷道:“水妖儿,别看!别看!”水妖儿只好又转过头去,心想:火小邪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只听得身后火小邪骂道:“说不说?说就点头!”

        钱掌柜没有言语,随即大声闷哼,好像火小邪干了件让他极为难受的事情。火小邪又骂:“不说老子一根根给你拔光!”钱掌柜又是闷哼。这样来来回回了七八遭,水妖儿听得心惊,但也不敢回头。

        火小邪骂道:“说不说?”

        钱掌柜呜呜呜连哼不止,火小邪叫了声“好”,听声音似乎把钱掌柜的嘴巴松开了。

        钱掌柜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你,还是人不?你要杀便杀,一定要这么羞辱我吗?”

        火小邪骂道:“快说!要再试试吗?”

        钱掌柜喘道:“我说,我说!求你不再拔了!这个墙,挖不动,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烧。”

        火小邪骂道:“怎么烧?”

        钱掌柜喘道:“烧就是了,还能怎么烧?”

        火小邪骂道:“老杂毛,还逞能!”话音未落,钱掌柜又啊啊大叫,身子抖动不止,显得极为难受。火小邪拉着长音咬牙骂道:“说……你说……”

        钱掌柜的声音不住颤抖,说道:“火烧,火烧,小火慢慢烧!”

        火小邪又骂:“说清楚点!为什么要这样烧?”钱掌柜又是惨叫,撕心裂肺一般。

        钱掌柜急促地说道:“因为,因为,坑中墙壁上,都是易燃的沥青松油,如果直接烧穿了,就会引燃,所以,所以,只能小火慢慢烧。这个硬墙,就是怕火,你们烧化一层,刮掉一层,但不要让墙壁着了,就这样一直烧到快穿了为止,便安全了,一脚就能踹开。祖宗,祖宗,我都说了,求你松手,松手啊!”

        火小邪笑道:“是个好办法!行,信了你。”

        火小邪又窸窸窣窣干了些什么,这才对水妖儿说道:“水妖儿,回头吧。好了,问出来了!”

        水妖儿回过头,看到火小邪得意扬扬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又拍了拍。钱掌柜则面如死灰地靠在墙上喘气,衣衫凌乱,依旧惊魂未定的样子。

        水妖儿问道:“猴子,你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火小邪坏笑道:“我这是拔毛术!是我火小邪的绝学,通常顶不过三招,这个老杂毛能撑住十多下,算是奇人了。哈哈!”

        “拔毛术?”水妖儿还是不解。

        火小邪坏笑一声,说道:“水妖儿,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问了,说出来不雅得很,你定会说我是流氓。反正问出来了,呵呵,如果他敢瞎说,我再收拾他。”

        钱掌柜死沉沉地惨声道:“你简直不是个人……我认了,我认了,别再这么对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水妖儿隐隐约约想到火小邪到底干了些什么,因为脸上还盖着颜料,看不出来脸红,但脖子都红透了。她赶忙回避了这个话题,说道:“那咱们快干吧。”

        火小邪应了声“好”,兴冲冲地去准备了。

        火小邪所谓的“拔毛术”到底是什么?此事水妖儿也能猜到,就不便明言了。火小邪名中一个“邪”字,并不是因为“邪”字好听,而是他有时做的事,就是邪得厉害。

        火小邪提着油灯到了有辘轳的房间,把墙角的木柄、木棒等等木质的物件统统捡了,抱到挖掘之处,再用钱掌柜的扁沿刀把洞底硬墙露出的面积扩大到能容一个人钻出的大小,找了两根易燃的松木泼上灯油点着。果然,烧了一阵子,就看到这硬墙的着火处慢慢松软、冒泡,蹿出一丝丝蓝色、黄色混杂的火苗,轻微地啪啪作响。

        两根松木烧了片刻,眼看着硬墙上的火要烧大,火小邪便用土熄了所有火焰,拿刀上前刮墙,用力之处,墙面如同一层软蜡一般,很轻松地被刮下一层,但里面仍然十分坚硬。

        火小邪刮完墙,又把松木点着,继续烧墙。

        就这样往复不止,火小邪怕烧得太快,把坑里的沥青点燃了,所以十分谨慎。这样足足折腾了四五个时辰,烟熏火燎的让火小邪全身黝黑,刮下的墙皮在洞外堆得已经有小腿高矮。火小邪再一刮,就感到刀下猛地一软,似乎通了。火小邪心中大喜,用刀一捅,整个刀都透了过去,再无遮挡。火小邪转头对水妖儿低声叫道:“通了!通了!他奶奶的,终于通了。”

        严景天此时牢牢盯着后窗,就看到一把刀从油腻腻的洞壁里穿出探了探,瞬间又退了回去,心中不禁大喜暗赞:“好啊!真是不简单,竟能无声无息地把如此坚硬的墙壁弄穿了!”

        严守震等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一幕,均是面露喜色,严守震低声哼道:“严堂主,通了!咱们上前帮手吧!”

        严景天圆睁着眼睛看着后窗,低声说道:“这只是打通了一个小洞,咱们再等片刻,首先要确认是水妖儿和火小邪他们两个人!等我们肯定能一下子钻出时,再动手不迟!”

        坑顶巡视的人拿着火把,仍然慢悠悠地沿着坑边行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坑底的巨变。

        此时天边泛白,已经过了整整一夜……

        火小邪兴奋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对于他来说,现在并不意味着已经成功。别看他在奉天城里专门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没有办过惊天动地的大案,但他非常明白功败垂成这句话的道理,有时候成功就摆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的时候,却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时刻。以前火小邪偷人钱包,都已经得手,那“马儿”不知为何屁股发痒,转手一挠,正按住火小邪脖子,把火小邪抓了个现行,接着好一顿打。火小邪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火小邪静下心,细细打量了一下墙壁。尽管已挖通,但正如严景天所说,只是打通了一个小洞,小洞四周的墙壁仍然很厚实,如果贸然招呼严景天他们逃过来,然后一起用脚猛踹,也绝对不能把这个洞口踹出一个能供人钻出的尺寸。

        火小邪用足十二万分的小心,拣了一根一端烧得通红但并无火苗的木棍,又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将小洞四周刮薄。水妖儿也凑过来,帮着火小邪刮那硬墙,直到觉得墙壁足够薄了,水妖儿才拿出尖刀,慢慢在四角打洞。她又打了七八个洞,才对火小邪点了点头,低声道:“你退后,我招呼严大哥他们。”水妖儿持刀在最中间的小洞中一搅,拨开了油污泥垢,用刀背挡着,透出一个小孔。

        严景天他们看着后窗,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这半个时辰如同过了一年一般漫长,严守震几次想起身,都被严景天牢牢按住。多亏了有严景天这种人在,如果都是严守震这种急性子,定会在一看到火小邪第一刀穿过来的时候便起身叫喊,那样不仅逃不出去,还会搭上火小邪和水妖儿两个人。要偷的“旺子”,有的本身就有特性,比如有灵性的雀鸟之类会惊叫报警,如果没有事先掌握好,控制住这种特性,光有技巧也不行。在贼术中,这种情况又称之为“双偷”。

        严景天猛然听到有极细微的声音传来,顿时耳朵一竖,只听是水妖儿一字一拖再一顿地细细说话:“是……我……水……妖……通……了……上……前……踹……听……到……吗?”这种一字一拖一顿的说话方式,在贼术中称之为“沌口话”,是贼语的一种,乃是在密闭安静并受人监视的房间里,在互相不可见的情况下传话的一种方式,必须顺着人的气息,慢慢说出,尽量拖长音,若不是刻意聆听的人,就算听见也以为是无所谓的噪音。这个法子与人体听觉习惯密切相关。

        严景天听得完整真切,又看到小孔之中微微透出光亮,知道安全无事,使劲咳嗽几声,中间夹着回答:“好,你们稍等!”这又是一门贼人之间传话的贼语方式,叫作“响里滚”,也就是自己在制造无关痛痒的声音时,把要说的话含在其中。这种说话方式比“沌口话”更难,要听明白也难,但五大世家的人精通各类贼语,彼此能够知晓。

        火小邪没听懂水妖儿的“沌口话”和严景天的“响里滚”,正在挠头,水妖儿反身对火小邪低语:“我们退后,留出空间,严大哥他们已经和我们接上头,等他们开洞出来。”两个人赶忙让出洞口,退到地道中,把灯光调得昏暗。

        严景天向严守震、严守仁、严守义三人打了数个手势,加上低声话语,完整的意思乃是说:“听我号令,守震你去踹开墙,守仁你和守义掩护,墙踹开后紧跟,我殿后。”

        严景天抬头看了看坑顶,一个巡视举着火把缓缓走过,不断低头打量坑底。严景天看着那人的行动,两指向后窗一指。严守震那身形真是动如脱兔一般,都没见到他怎么从地上跳起的,就见人影一晃,已经到了后窗口。严守震回头一望,严景天顿时激烈地咳嗽起来,严守震顺着这咳嗽声,咣咣两脚,就把洞口踹开了,那墙壁并未碎裂,而是几乎整整一块翻倒在洞内,这得益于水妖儿四处打眼。严守震暗赞一声:“想得周到!”然后身子一闪,如同一支飞箭一样,一头扎进洞里,不见了踪影。

        巡视的万狗子低头看下去,严景天正站着咳嗽,同时把手中的大块砖石丢到一边,砸得地面咣咣闷响,用以掩饰严守震踹开墙的声音。万狗子大叫:“干什么呢?老实点!”

        严景天抬头骂道:“一个晚上都坐在这里,闷也闷死了!活动一下也不行?”说着又踹开脚边的一块砖石。

        万狗子打量一眼,并没有注意到下面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便骂道:“你们老实点,不要乱动,听到没有?”

        严景天哼了声,坐了下来。万狗子骂骂咧咧,又绕着坑继续转圈。

        严景天手一指,严守仁扶着严守义钻向洞口,尽管严守义断了一条腿,可两人三足,仍然走得迅捷。严景天也悄然起身,跟在严守仁后面,三个人速速到了洞口,严守义第一,严守仁第二,严景天第三,火家人身手敏捷至极,根本不用调整身形,如同泥鳅钻洞一般,身子一晃就都没了踪影。

        火小邪、水妖儿在地道中迎着严景天他们,大家再次见面,都是不胜唏嘘。火小邪被烟熏得黝黑,看不出表情,眼圈却红了,只低低喊了声“严大哥”,就说不出话。众人并不交谈,彼此用眼神示意,水妖儿便带领着大家,快步地向后厨的地洞出口走去,当然也没有忘了把钱掌柜押着带走。

        坑上的万狗子缩着脖子,打着哈欠,还在慢慢绕坑行走。东北初春的季节,天光时分尤其寒冷,冷得太厉害了,人的反应都会麻木。万狗子嘟囔着:“总是我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坑底下的那几个废物,要跑早就跑了!还巡个屁巡!”万狗子骂骂咧咧,但巡视的职责所在还是让他低头一看,竟从破洞中看不到人。

        万狗子又困又累,嘟囔一句:“哦,不见了。”抬起头本想继续行走,脑子里突然反应过来,眼睛腾地睁得老大,赶快低头仔细一看,坑中哪还有什么人在?万狗子全身颤抖,腾腾腾绕着坑紧跑了几步,从几个方向都看了,还是看不到人。万狗子吓得舌头都不知怎么动弹了,“啊啊啊”了数声,才终于吼出声:“人……人呢?郑老大!郑老大!人……人不见了!”

        郑大川、六行道、赵烟枪几个人身处室外,都昏昏欲睡。郑大川听到万狗子大喊人没了,一个激灵翻身而起,骂道:“狗日的!看仔细了吗?”

        万狗子几乎都要哭出声来,说道:“真……真不见了!”

        郑大川大骂:“你妈妈的大西瓜!”起身跑到坑边。六行道、赵烟枪和一干人等,也都惊觉起来,都随着郑大川来到坑边。十余支火把燃起,把坑底房内照得一片通明。

        郑大川青筋直冒,急得跺脚,乱吼乱叫,指着万狗子痛骂:“万狗子!老子要你的命!”

        万狗子吓得一个哆嗦,跪倒在地,叫道:“郑老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郑大川继续骂道:“万狗子,你给我跳下去找!找不到踪迹,老子立即要你的命!”

        万狗子哭喊道:“郑老大,饶了我啊!”

        六行道一步冲过来,把万狗子一拧,就要把他推落坑下。

        远远的黑暗之处,有人高声叫道:“不用找了,我们在这里!”

        郑大川一愣,扭头看去,只见严景天一个人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郑大川一干人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万狗子,慌慌张张地就要反身摸枪。岂知就在一低头那一刹那,两条人影不知从何处蹿入人群,如同游鱼一样贴着人缝乱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背上背的枪已经全都不翼而飞。

        众人丢了枪,这才都大叫起来,可是那两条人影抱着枪已经从人群中钻出,跑回到严景天的身边,稀里哗啦把七八杆长枪丢在地上。仔细看过去,枪栓都已经被拔掉了。

        严守震和严守仁拍了拍手,聚在严景天身边。严守震哈哈笑道:“就你们这身手,偷你们的枪就和捡东西一样容易。”严景天满意地笑了笑,抬头看着郑大川他们,说道:“郑兄弟,你现在想怎么样?要不要再来过几招?”

        郑大川和六行道两个人持着短枪,倒没有被卸掉。六行道暴怒,大喊一声,举枪就要射击,谁知郑大川手一拉,把六行道拦住。此时郑大川脸上一片惨灰,对六行道说道:“没用的,你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惹怒了他们,就麻烦了。”

        六行道来得晚,的确没有见识过严景天他们的厉害,而且郑大川碍于面子,也没有和六行道细讲在大堂中被严景天他们痛打的经历。六行道闷声道:“郑老大,我倒想试试他们有什么能耐!”

        郑大川恨道:“少坏事!你是想死啊!把枪给我!”说着一把捏住六行道手中的枪,抢了下来。

        六行道一愣,嘴上仍硬:“郑老大,我们不能服输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三个?”赵烟枪赶忙拉了六行道一把,低声说道:“六行道,咱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

        郑大川也不搭理他们,把自己的双枪并在一起,一使劲将所有短枪都丢到严景天的面前,神色黯然地抱了抱拳,说道:“几位严家兄弟,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啥好说的!只求几位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们一条生路。”

        严守震骂道:“现在又了?饶你们狗命可以,给爷爷磕三个头!”

        六行道把腰刀抽出,大骂道:“欺人太甚!老子宰了你。”六行道使出牛劲跳出人群,赵烟枪、郑大川一把没拉住,任凭他举着刀直冲过去。严守震哈哈大笑:“来得好!”身子一晃,就要冲出。

        啪啪两声脆响,六行道“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脸痛得满地乱滚。严守仁亮出手掌,用齐掌炮指着郑大川他们喊道:“来得好!还有人要来吗?”刚才严守仁打出两颗铁蚕豆,一颗正中六行道的鼻头,一颗打中他的眼睛,那又酸又痛的劲,天王老子也受不住。

        严守震止住身形,嘀咕一句:“严守仁,你又多事,我正闷得慌呢!”

        严景天冲郑大川抱了抱拳,说道:“对面的众位兄弟,我们出门在外,也不愿多生事端!既然你们当家的都罢手了,望各位兄弟让出一条路来,我们速速就走。若还有不服气的,我们现在可以一较高下!”说完此话,严景天眼中精光四射,向郑大川他们扫视了一圈,目光所至之处,无人不暗暗心虚,躲避着严景天的目光,谁还敢跳出来生事?

        郑大川连声说道:“得罪了,得罪了!谢谢几位兄弟,谢谢。”

        <div  class="contentadv">        严景天哼了一声,领着众人前行。郑大川那边人群哗啦退开一边,谁也不敢说话。

        严景天走到马厩边,水妖儿、火小邪、严守义牵着马站了出来,原来他们早就在严景天和郑大川对话的时候来到马厩,解开了所有马匹。

        严景天他们正要齐齐上马,火小邪还是和水妖儿同乘一匹,只听马厩里有人高喊:“几位英雄,求你们带我离开此地,留我在这里,我小命难保啊!”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倒霉蛋钱掌柜,现在被绑着双手拴在马厩里的木桩上。

        水妖儿叫道:“你不是说要和郑大川拼个你死我活吗?这不是有机会了?”

        钱掌柜死命哭叫:“众位英雄,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害了你们,可我也是受张四爷使唤,并非自己黑了心肝。救命啊英雄!”

        贾春子如同一条大虫一样也从草料堆中滚出,不停地在地上翻滚折腾,呜呜乱叫。

        钱掌柜惨声哭喊道:“贾春子,不是我不救你,是各位英雄见死不救啊!贾春子,你我的命好苦啊!受了张四爷十来年的折腾,苦心经营的客栈也眨眼没了,结果什么都没讨到,还要平白无故丢了你哥哥和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我们冤啊!”

        钱掌柜哭喊得肝肠寸断,火小邪有点受不了,他最害怕见到这种场面,不禁对严景天说道:“严大哥,我看我们就带他们一段吧。”

        严景天皱了皱眉,却也点头道:“既然是你求情了,那就带他们一段吧!严守震、严守仁,让他们两个各乘一匹马,跟我们走上一段。”

        严守震、严守仁应了,分别解开了钱掌柜和贾春子的绳子,命他们赶紧上马。

        贾春子也想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钱掌柜的吆喝,两个人各上了一匹马。

        严景天冲还呆立在院子里的郑大川他们一抱拳,喝道:“各位兄弟,后会有期!”说着一夹马肚,喝了一声“驾”,一行人带着所有马匹飞奔而出,转眼就跑远了。

        郑大川、赵烟枪等人呆呆站着,半晌说不出话。

        赵烟枪愣愣地骂道:“这帮龟孙,一匹马都不给我们留下,下手也太狠了点!”

        郑大川取下帽子,啪啪猛抽自己的光头,跺脚骂道:“眼看着天就亮了,张四爷就能来了!这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郑大川咒骂不止,远处山头亮光一闪,一轮红日冒出个尖,万道光芒顷刻间洒下,照得落马客栈一片光亮。

        郑大川见了这日光,更是恨得不能自已,抱着头蹲在地下叹气不止。

        赵烟枪猛然喊道:“郑老大,来人了!”

        郑大川抬头一看,只见道路尽头黑压压一片人马,正卷起漫天黄沙向落马客栈蜂拥而至。打头的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正是御风神捕第九代传人张四爷,张四爷的马匹两旁,奔跑着三只巨兽豹子犬,亦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张四爷的大批人马涌入落马客栈的院落,整齐划一地跳下马来,丝毫不乱。

        三只豹子犬扑到郑大川他们面前停住,呜呜低吼,目露凶光,只等张四爷一声令下扑上撕咬。郑大川这些人见到张四爷的队伍如此强悍,早就心惊,又见到豹子犬这般的恶兽,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挤作一团。

        郑大川大叫:“张四爷,是我,是我,郑大川!”

        张四爷喝道:“嚼子们,退下!”三只豹子犬听话地后撤一旁,但仍然紧紧盯着郑大川他们低吼。钩子兵则听周先生的号令,齐刷刷地从郑大川他们身边跑过,聚在坑边,拿好三爪钩,细细打量坑底。

        张四爷快步上前,骂道:“郑大川,怎么是你?人呢?钱掌柜呢?”

        郑大川说话声音发抖:“张……张四爷,这个怪不得我,怪不得我,人……人跑了……”

        张四爷虎目猛睁:“什么?人跑了?”

        郑大川畏畏缩缩地说道:“本来……本来,他们困在坑下面,我们一直守在上面,等着张四爷来,谁知道,他们……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跑……跑出来了,就……就……”

        张四爷大骂道:“知道你们就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废物!废物!巨坑杀象、铁笼锁屋都能让人跑了!叫钱掌柜来!他人呢?”

        郑大川赶忙禀告道:“那个……那个钱掌柜和他们一起跑了!我看……我看就是钱掌柜放他们出来的!”郑大川倒很会栽赃。

        “放屁!”张四爷大骂道,“郑大川,你脑袋还想不想要了,钱掌柜是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百倍!”

        郑大川面如土色,忙道:“张四爷,是我猜的,是我猜的,钱掌柜的确和他们一起走了,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周先生飞奔来报:“张四爷,人的确不在了!没看错的话,坑底屋子的后窗处有一个洞口,很可能是有人里应外合,从地底向里面打洞,才弄穿了坑壁,放了人出去。”

        张四爷沉吟道:“他们竟有这个能耐?能从钱掌柜的巨坑杀象中救人出去?”

        郑大川心中一寒,暗想:“老子冻了一夜,怎么没注意到还有人在地下挖洞!早知道就不该对钱掌柜下黑手了。”

        张四爷指着郑大川问道:“我问你,他们一行几人?什么模样?往哪里跑了?”

        郑大川赶忙回答道:“六个人,六个人,有四个成年人,穿着一样的暗黑色褂子,打头的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长方大脸,留着短发;其他三个人,有一个爱骂人,一个二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一个,一张木雕一样的脸。我们就是抓到了他们四个人,另外两个人没抓到,后来一起跑了。”

        张四爷哼道:“还有两个呢?”

        郑大川说道:“还有两个人,没看清楚,其中一个好像是个满脸漆黑的半大小子,还有一个,像是一个小姑娘。他们骑着马,钱掌柜也和他们一起,都往南边去了。”

        张四爷和周先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点了点头。张四爷喝道:“上马,咱们向南追!”

        钩子兵听令,齐整整地退回,翻身上马。

        郑大川颤声道:“张四爷,我们也跟你们一起追?”

        张四爷翻身上了马,骂道:“你们这些废物,就留在这里等死吧!”

        郑大川应道:“好,好!张四爷慢走!张四爷慢走!”

        张四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郑大川,一拉缰绳,领着钩子兵和豹子犬轰隆隆如狂风一样冲出院子,绝尘而去。

        郑大川愣在原地,摸了摸光头,颤声道:“不愧是张四爷,威风啊!”

        赵烟枪挤到郑大川身边,嘀咕道:“郑老大,就算没有看住人,咱们至少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张四爷怎么也应该打赏我们啊!郑老大,你是不是忘了说赏钱的事?”

        郑大川勃然大怒,抡圆了巴掌狠狠抽打赵烟枪,骂道:“钱,钱你妈的钱!张四爷没宰了我们,就算我们走运了!”

        赵烟枪捂着脑袋跳开到一边,恨道:“郑老大,我也是为大家着想啊!咱们不仅连马都让人偷了,还死了两个弟兄,你说我们这一趟算是办了个啥事啊!咱们赔了个底朝天啊!”

        郑大川青筋乱冒,一把抽出刀子,指着赵烟枪骂道:“赵烟枪,你不服是不是?老子这就宰了你!”

        赵烟枪的横劲也发作起来,叫道:“来啊,宰啊!赔得裤衩都输掉了,我看你也就剩宰自家兄弟的这点本事了。”

        众人一看不妙,纷纷上前拉住郑大川和赵烟枪。郑大川嗷嗷大叫:“赵烟枪,老子就这点本事,你不服是不是?老子这就剁了你!”

        正在这帮浑球乱哄哄闹成一团时,一匹高头大马跑进院子,上面坐着一个蓝衣钩子兵,高声叫道:“郑大川,张四爷赏你的钱!”

        郑大川他们顿时愣了,郑大川眨巴着眼睛,问道:“张四爷,张四爷赏的钱?”

        马上的蓝衣钩子兵喊道:“张四爷一向赏罚分明,说话算数!你们尽管没抓到张四爷要的人,但也有些功劳,这就是赏你们的!”说着将一个钱袋丢到郑大川面前。

        郑大川顿时眉开眼笑,赶紧捡起来,掂了掂分量,听响声似乎都是金条,更是乐得心里开了花,大声回道:“我们一定记得张四爷的好!张四爷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玩了命地去做!在所不辞!在所不辞!”

        钩子兵叫道:“张四爷还有个吩咐让我捎给你们,你们听好了!”

        郑大川笑逐颜开:“兄弟请讲!”

        钩子兵叫道:“张四爷说了,你们这一干人,包括你郑大川,从今以后不得在东北地界上混!若再看见你们在东北,见一个杀一个!”

        郑大川听了,嘴巴都合不拢,脸上本还摆着笑意,顿时变成了一张苦瓜脸,愁道:“大兄弟,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钩子兵冷哼两声,骂道:“你们记住就好!”说着一拉缰绳,追着张四爷的队伍向南奔去。

        郑大川提着钱袋,呆若木鸡。赵烟枪也愁眉苦脸地挤过来,问道:“郑老大,那咱们怎么办啊,分了钱散伙?”

        郑大川狠狠咽了几口口水,突然狠狠地喊道:“妈的,不在东北混就不在东北混!兄弟们,我们也入关,到中原一带的山沟子里当山大王去!愿意跟着我的,咱还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意去的,老子给安家活命的钱!”

        众人都愣了愣,无人说话。六行道捂着眼睛,站到郑大川身边,说道:“郑老大,我跟你去!早就想当土匪,大口喝酒吃肉了!”

        赵烟枪略一思量,也叫道:“我也去!东北这地界,早他妈的过腻味了。郑老大,刚才我对你说了狠话,就当我放了个臭屁吧,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两个人都表了态,其他人也就哄然一下统统应了,挥拳大叫:“当土匪!当土匪!喝酒吃肉!喝酒吃肉!”人人脸上豪气顿生,都想早日大显身手一番。

        郑大川叫道:“好!各位兄弟,咱们这就走啊!中原大把的漂亮姑娘,都等着咱们来玩;遍地的金银财宝,都等着咱们去抢。奶奶的,老子郑大川,在东北当孙子也当腻了!老子就不信活不出个人样来!”

        众人大喊大叫,欢欣鼓舞。十余人跟着郑大川走出落马客栈,也向着南方行去。张四爷逼着郑大川离开东北,去当了土匪,反而阴差阳错成就了郑大川日后的一世威名。

        这世间芸芸众生的命运,真是瞬息万变,难以预料,往往一念之差便乾坤变化斗转星移,回头看看过去,让人不胜唏嘘,或后悔当初本该如何,或欣慰幸亏以前决定正确。可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谁又猜得出、摸得准呢?以至于大多数人对未来都是茫然不知所措,随波逐流,而仍有极少的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正如现在的——火小邪。

        火小邪他们纵马狂奔,片刻不停地向南跑了十余里路,直到一片开阔地才停了下来。

        严景天从马上跳下,俯身在地,听了听动静,说道:“张四他们大批人马来了。”

        严守震叫道:“奶奶的,来得好啊!严堂主,咱们躲了一路了,就别躲了,都要憋屈死了。”

        严景天目光犀利,看着远方说道:“我正有此意!”

        严守震一愣,惊道:“严堂主,你回心转意了?”

        严守仁有点紧张地说道:“可是火王吩咐过……”

        严景天一抬手,打断严守仁的话,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尽管火王再三吩咐,让我们快去快回,一路上不要张扬,也决不能和张四这样的人冲突,但落马客栈我们输得极惨,要不是水妖儿和火小邪,没准已被张四生擒。这样被他们穷追不舍下去,反而误事,传出去还折了我火家的威名。哼哼,久闻张四的钩子阵、豹子犬厉害,我倒想会一会他们,分个高下,让张四也弄清楚,天下的贼不是他想抓就抓的!”

        严守震高呼:“听严堂主的!”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严守仁和严守义也都连连点头应了。

        水妖儿和火小邪下了马。水妖儿听严景天决定和张四一较高下,也是兴高采烈。而火小邪却低着头,显得心事重重。

        严景天并未在意大家的表情,说道:“好!这件事情,一切责任都由我承担,大家放手去干!摆火锥阵,等张四他们过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让他们好好见识下火家贼术的厉害!”

        严守震他们齐齐叫了声好,散开来勘察地形。

        严景天转头对水妖儿和火小邪说道:“这次多谢你们两位了!水妖儿、火小邪,我们在此地和张四较量,必然会十分险恶,你们不便在此逗留,就先走一步吧。南边再行百里,应该是凉河镇,你们可以在镇中等我们回来。如果情况有什么不对,就请直奔山西,我们收拾掉张四,有缘时必会再见。”

        水妖儿一吐舌,笑道:“严大哥是担心我们和你们在一起,会给你们添麻烦呢!”

        严景天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张四太过嚣张,我收拾一下他,你们先走,这样比较好,嗯,该怎么说这话……”严景天对付水妖儿这种贫嘴丫头,最是嘴笨。

        水妖儿笑道:“好啦,知道严大哥是为我们好。不过呢,我觉得张四肯定不是严大哥你们的对手,我就留在这儿看看好戏吧。毕竟偷张四东西的是我,张四要抓的也是我,我就这么走了,太不仗义了。”水妖儿看了眼火小邪,“猴子,你说对不对?咱们也留在这里吧。”

        火小邪面色沉重,听了水妖儿的问话,猛然抬头说道:“水妖儿,严大哥,我……我想走……”

        水妖儿本来一脸笑意,听火小邪这么一说,顿时唰地变了脸色,冷冷说道:“火小邪,你害怕了?你就这点出息?怕严大哥他们不是张四的对手?”

        火小邪连连摆手,说道:“我不是怕什么,我是想到我那几个还关在奉天城里的小兄弟,他们生死未卜,我想回去救他们出来……”

        严景天刚听到火小邪说想走的话,本来是吃惊不小,但听火小邪说完,却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火小邪,你果然是个汉子,够义气!我严景天欠你一份恩情。”

        水妖儿面若寒霜地凑到火小邪耳边,低低说道:“火小邪,你这个呆子,跟我们在一起,有什么本事学不到,什么世面见不到?你可要想清楚了。”

        火小邪仍然说道:“我不能跟你们走,我要回奉天救我的兄弟。我已经决定了!”

        水妖儿骂道:“你这个笨蛋,我看你一辈子就只能做‘下五铃’的小贼!滚,滚吧!送上你一条命,救你的那几个兄弟去吧。”

        火小邪侧脸平静地看着水妖儿,说道:“不是你的手段,我也不会亲手害死老关枪兄弟。但你毕竟救过我一命,多谢了!”水妖儿略略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扭头走到一边,再不愿搭理火小邪。

        严景天见水妖儿和火小邪就要闹僵,赶忙打圆场说道:“火小邪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一个人回奉天,确实危险,你当真想好了?有时候也不要太意气用事啊。”

        火小邪对严景天笑了笑,说道:“严大哥,我真的决定了,生死由命。多谢严大哥一路上的照顾。”

        严守震他们三个听到了火小邪的话,聚拢过来,知道火小邪去意已决,不免神色复杂。严守震面色凝重,说道:“火小邪,你是好样的,我认你这个兄弟。”

        严守仁也说道:“火小邪,那你自己可要保重。”

        严守义低头不语,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硬塞入火小邪的怀中,嘴角不住地颤了颤,还是说不出话,只好干咳了一声掉头走开。

        严景天从马背上取下水囊干粮,递到火小邪手中,说道:“火小邪兄弟,你一路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你从路边下去,先向西走,我们会把你的行迹抹去的,放心好了。”

        火小邪反倒有些尴尬,抓了抓头,看着手中的金叶子,说道:“哎呀,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呢!我就不客气了啊!对了,严大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严景天忙道:“你说!”

        火小邪说道:“那个,我脚上还拴着你的绳子呢,能给解开吗?”

        严景天咳了一声,说道:“我都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

        严景天弯下腰,双手轻轻一搓,就把火小邪脚踝上的牛黄绳解开,收了起来。

        火小邪把水囊干粮拿好,仔细把金叶子放入怀中,冲严景天他们抱了抱拳,说道:“那我走了,严大哥,你们保重!”

        严景天等人也都抱了抱拳,目送火小邪离去。

        火小邪扭头看了看水妖儿,水妖儿背着身,站得远远的,丝毫不看火小邪。火小邪只好轻轻喊了声:“水妖儿,后会有期。”说完一扭头,从主路下来,顺着小山坡攀上顶部,冲下面又挥了挥手,仍然看到水妖儿背身站立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再看不见踪影。

        火小邪刚刚不见踪影,水妖儿就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山坡之上,再也不见了火小邪。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把眼睛眨了眨,扭头看着奉天城的方向,如同木头人一样,默默站立,遥望远方。

        钱掌柜和贾春子一直躲在一边,又惊又怕,见火小邪走了,才跑到严景天身边,万分恭维地说道:“早就看出各位大爷身手不凡,异于常人,果然是五行世家火王的人,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只不过,我……我……那个……见了张四爷……我怕我……”

        严景天说道:“哦,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全靠火小邪给你求情,要不然也不会饶你。你这就带着你的伙计走吧,另外你给我记住,如果敢乱讲我们的事情,定取你的狗命。”

        钱掌柜捣蒜一般地鞠躬,说道:“谢谢几位大爷,谢谢几位大爷!日后再能相见,小的愿效犬马之劳。”钱掌柜一边鞠躬,一边后退到贾春子身边,把贾春子一拉,低声道:“咱们走啊!”贾春子木讷讷地应了,两个人拉过马,翻身而上,一抖缰绳,向着南方速速奔去。

        严景天见该走的都走了,只剩水妖儿一个人呆呆站立,神情木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她再说什么,赶忙吩咐严守震他们继续布火锥阵,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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