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边境旅程之简记（4）
夜幕初垂。
苍茫的大地开始被黑暗所慢慢笼罩，而偌大的长城之内，也跟着升起了越来越多的火光，从高空俯瞰，就仿佛夜空中逐一亮起的万千星辰；那是三三两两聚在篝火前吃饭休憩的长城守卫兵们。
跟魏蜀吴三国一样，长城作为用以抵御边境魔种的最前沿防线，同样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军团守备力量，只是由于地广人稀，且又远离像长安那样的繁华地带，所以长城军的小兵人数素来不多，拢共也就一万出头，其中还以漠地里的原住民、以及少数民族居多。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长城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去处，环境恶劣地处凶险；更多时候，也就只有当地一些异域族群的后裔会为了温饱及安全问题而加入这个军团，在长城内，至少每晚还能睡个安稳觉、吃个踏实饭，到了外面，面对嗜血凶残的魔种，杀人不眨眼的马贼，死气沉沉的荒漠，以及变化无常的恶劣天气，人是很难能够生存得下去的。
而此时。
在高墙之上，王耀孑然扶着冰冷的城砖，俯瞰着下方那些饮酒作乐、有说有笑的长城兵们，不知不觉亦有些恍惚；多年前，他也曾这般以小兵的身份无忧无虑的与挚友袍泽们畅饮欢谈......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时至今日，昔日袍泽皆已不在人世间，唯独留下他一人身负重责、苟活在世......
“小弟。”
清脆的叫唤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王耀的沉思。
但见花木兰也登上了长城，身边还跟着端着一碗热汤面的百里玄策。
“喏，我哥做的。”
看着少年递过来的热汤面，王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来浅尝了一口，滚烫的汤水入肚，顿时驱散了不少夜里的阴寒。
“谢谢。”王耀一边淡淡的道了声谢谢，一边复又将碗放在了墙垛上，倒不是汤面不够美味，只是他没什么胃口。
而仿佛已经开始习惯了王耀这种总是兴致缺缺的模样，花木兰也没有在意，兀自端起王耀刚放下的碗，呼噜呼噜的将汤面喝了个差不多。
“......”女子鼓着腮帮，一边默默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边看了看王耀，神色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很难得能见到直肠子的花木兰会有这般姿态扭捏的时候。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进入漠地？”而似乎是早知道花木兰想要说些什么，王耀率先开口转移了话题，这也是他目前相对还算比较上心的事了。
“啊，这个......”被这么一打断，脑筋本来就转不快的花木兰先是很困难的捋了捋思路，才说道：“听苏大哥说，我们要追捕的那个女人在摧毁了千窟城后就又不知所踪了，不过我们已经放出了很多探子，只要一有消息，我们就马上动身出发！”
也就是说，可能要在长城休战一段时间。
“那目前漠地里面的局势怎么样了？”
“不太好，因为各方势力的介入，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有很多云中漠地的城镇关隘都被其他势力给占据了，且都还有英雄坐镇，所以后面如果我们重新进入漠地，可能会遇到不少的阻碍呢。”
王耀默默点了点头，复将目光重新转移到了城下熙熙攘攘的小兵们去。
而经过这么一问一答，花木兰也得以显得不再那般局促扭捏了：“那个，事情我都听苏大哥说过了，关于露娜妹子的事......，下午确实是铠冲动了，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这毕竟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比铠还要痛苦许多。”
自从听完苏烈的一番大致转述后，花木兰便一直挺愧疚的，因为从一开始，她居然都没去关注过原本4年前就待在王耀身边的露娜的情况，她一直以为是战争的磨砺才让王耀变得生性冷酷，殊不知其背后的辛酸痛苦，实际已经远远超乎了她的个人猜想。
对此，王耀却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都过去了。”
花木兰深深望着王耀漠然的侧脸，有些心疼的说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要开心一点呀！这么久了，我都没见你笑过一次呢，你看。”
花木兰在旁边使劲摆了一个极其浮夸滑稽的鬼脸。
结果王耀面无表情，倒是旁边的百里玄策笑得满地拼命打滚。
“队长！你牛逼！！这么高难度的鬼脸都扯得出来！！啊哈！啊哈哈！不行了，我不行了！！”
最后恼羞成怒的花木兰忍不住一拳将后者给揍趴在了地上：“靠！姐姐又不是要逗你开心，你笑个毛线啊？！”
满头包的百里玄策就像一只被揍的小猫，委屈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要去告诉我哥......”
花木兰则是一脸恶霸模样的威胁道：“守约来了我也照揍不误！”
百里玄策压根不知道他那位敬爱的哥哥在旅途中曾被花木兰给收拾得有多惨......
“我真的没事。”王耀忽然语气轻淡的打断了两人的胡闹，而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让他安静一会儿就行。
花木兰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失落的“噢”了一声，便很自觉的一手端起反而被她给喝空的瓷碗，另一手拎起百里玄策，转身重新下了城楼。
其实花木兰一开始是打算上来宽慰一下王耀的，不过很显然，身心早已刀枪不入的男子压根就不给她发挥的机会，他也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慰藉......
很快，长城之上就又只剩下王耀孑然一身的伫立着。夜风拂过，长城外的大地黑暗而苍茫，伴随着阵阵渗人的魔种嚎叫声，让人不免心生落寞寂寥之意。
随着时间流逝，夜愈深，奇怪的是，长城内却转而愈发的热闹了起来，下方时不时还有嘹亮的口哨与喝彩声......
王耀循声望去，却看到一簇巨大的篝火前，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长城守卫兵。
长城兵的装束与三国那边的小兵大不相同，因为本就远离中心地带，加之又融合了大量的异域族群，所以他们的装束通常更显得轻便许多，男兵倾向于展露自己的肌肉，因此甲胄之类的防御性装备佩戴较少，而女兵也因为地域文化不同，思想较为开放，因此着装也更显清凉一些，不似三国的魔法兵那般用兜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长城兵们的服饰更具一定的现代化观赏性。
而此刻，在如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群环绕下，中央空出来的空地，一名身材高挑的魔法女兵正处在其中翩然起舞着......
那是一种有别于中原地带的异域舞蹈；在几个同伴用琴瑟伴奏的背景下，女兵的身体柔韧地贴合着悠扬轻快的乐曲起舞，缠在细柳腰间的金色挂链也随着舞姿和裙裾一齐轻盈地跳动，不时勾勒出令人心跳加速的性感曲线。她毫不拘束地向着观众展示着极具漠地文化的优美舞姿，每一次的转身就像是风中飘落的花瓣一样，轻柔而又动人，每一次的动作，也无不展现出她的自信与自由。在篝火的映衬下，她灼热的眼神仿佛能融化一切，一颦一笑之间，皆让人怦然心动，无法自拔。
围观的人们或痴迷的望着场中的，或忘我的用匕首敲击着刀背，用着专属于士兵的音律，迎合女兵华丽奔放的舞姿，氛围热烈而融洽，自成一派祥和的异域风景......
然而这些都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便隔着百米远的距离，但王耀却依然能清晰的看见，场中的那个魔法女兵的长相竟与记忆中的昔日袍泽·卯卯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王耀始终淡漠如死水的面容上有了那么一丝震撼的波澜。
几乎是本能的，他一个翻身，跃入了高达30米的高墙之内，落地无声。
他挤进拥挤激昂的人群中，甚至就那样旁若无人的跨入了场地中央，突兀的举动，让女兵被迫停下了舞蹈，她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让王耀遗憾的是，直到他靠近她才发现这个长城女兵并非他记忆中的卯卯，相比于中原女子的圆润端庄，她的容貌隐隐带有异域血统的特色，明显是混血族裔；当然了，即便如此，她整体上仍然与印象中的卯卯有着七成的相似，只是不同于卯卯的天真娴静，她的眉宇之间更显成熟且富有立体感。
而因为王耀的贸然闯入打断，现场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不少男兵当即纷纷面露敌意，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刀柄。
“喂，小子，看着很眼生啊！你哪儿来的？！”
“呔！哪来的草包？想对我们静思做什么？！”
“还不快让一边去！”
由于王耀是初来乍到，长城兵基本都还不知道他的存在，陌生的面孔，加之一双颇为渗人的异色双瞳，让在场的长城兵都直接认定这个男人是外来者，且对他们的女兵不怀好意！
当然了，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女兵并不这样想，王耀的面容虽然淡漠，一双异色眼瞳亦深沉诡谲得有些吓人，但在某一个瞬间，她还是从眼前这名陌生男子的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失落与念想。
这样的眼睛，也让她不由想起了流落异乡的兄弟......
“请问，你......是认识我吗？”她尝试问道，“你是认错人了吧？”
王耀只是轻轻颔首，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眼前这个神似故友的长城女兵的姣美脸庞：“你跟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很像。”
“是吗？居然这么巧呀？”女兵红润的嘴唇微微一扬，不自觉笑了笑，这抹微笑也让她的面容增添多了一分中原女子不会有的娇媚。
是很像......
“......”王耀没有说话，依然只是静静看着女兵，目光中，若有若无的忧伤也渐渐更深，脑海中始终挥散不去的，都是当年在魏国高地内卯卯死在他怀中的场景......
而面对王耀‘赤裸裸’的打量目光，女兵倒是不甚在意，漠地女子素来奔放，她径直落落大方的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长城军第五主力部队的凌静思！你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吧？叫什么名字呢？”
士兵之间天生有种没来由的互相感应能力，这种能力，可以让他们在人潮中很轻易就分辨出同类。
“王耀。”沉默了片刻，王耀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来自......三分之地。”
“啊？三分地？？”凌静思有些讶异，“我听说那个地方距离长城这边可是十万八千里远，而且沿途还有数不尽的魔种盘踞，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谁都知道，小兵是不可能跨越外界的魔种地带的，别说数量庞大的种群，单单随便拎出来一头魔种，都可以轻易将任何小兵给撕得粉碎！
不过，还未等王耀回应，身后的人群，便忽然抢先响起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声。
“哼，简直胡说八道！我说静思，你怎么连这种外来人的鬼话都信？”
但见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健硕的男性前排兵，他的五官立体鲜明，跟凌静思一样富有异域血统的特色，只是在那深凹的眼眶中，一双盯着王耀的蓝色眼眸却满满都是敌意。
“还跟朋友长得很像呢，呵呵，我看分明就是看上了我们静思的美貌，这才见色起意，‘无中生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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