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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请神上身58


简云台感觉自己被埋在了土里。

        生命的最后一瞬,  他看见的是汹涌的莲池,其他莲花尽数枯萎,将能量一并汇给了蓝莲,  他看见蓝莲骤然开放了。

        蓝色莲花瓣娇嫩,凝着水珠。

        即便像之前一样复活,  也是在副本外面复活,  简云台百无聊赖地想着。

        可是慢慢的,  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层“墙壁”变薄了,  外界的声音逐渐清晰。

        他好像听见了胖子的声音,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接下来是浇酒之声。

        “一路走好,  我的朋友。”

        简云台心尖微热,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不甘心之感,让他奋力往外钻。那些厚重的泥土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很长时间之后,他才能竭力破土而出。

        垂眼一看,  他并没有实体,只是轻飘飘的灵魂态,身形像云烟般透明模糊。

        胖子坐在大树下,  惆怅盯着无名碑,  叹气说:“都已经两年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简云台一惊,下意识开口:“胖子?”

        胖子没有任何反应。

        “黑客白说过段时间就能架构网络,到时候全世界的人就能知道你已经牺牲了。唉,  你说黑客白动作是不是还挺快的,我觉着吧,他估摸着应该是想早点去守墓。”

        简云台“坐”到了胖子的对面。

        他好像差不多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了。

        不知道是谁,  将他的断发埋在了通道旁边,于是蓝莲选定这个地方,作为他的复活点。上次在海神劫副本之中,他浑浑噩噩度过了五年,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时光流逝。

        这次倒是无比清醒,他知道脚下埋着的,不止断发,还有蓝莲花。

        是各个莲花团结一心,各个人格将生还的机会让了出来,拯救了他。

        “我带了点祭品。”胖子拎着一个装水果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反正你也吃不了,我自己吃吧。”

        简云台:“……”

        胖子对着石碑继续说:“我有时候在想,你是不是在外面复活了。但可能性好像不是很大,毕竟你的莲花们全都没有长成——而且外面有辐射,你就算已经复活了,这两年的辐射下来,你也没命活了。”

        简云台笑了笑,无奈说:“想复活可能还要个三年呢,你可得多来看看我。”

        胖子说着说着,悲从心来。

        低下头开始抹眼泪,脸色涨红。

        简云台看见他哭,心里头也有些难受。

        胖子说:“眼睛被沙给迷住了。”

        简云台笑了笑,回:“那就擦干净。”

        胖子第二次来,是在两个月之后了,他好像每隔两个月都会来一次,说些其他人的近况,像是聊天一样自说自话。

        一开始简云台还会跟他一起心酸伤感,但胖子总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一哭就是两个小时,简云台扶额叹气:“隔三差五来哭坟,你还不如好好过日子。”

        鱼星草和徐晴晴也经常来,黑客白也来过一两次,他认识的人都来过。

        同样也来过很多不认识的人。

        简云台看着这些人在自己的坟前絮絮叨叨,当做听八卦一样听了许多故事。有些有意思,有些能够让人捧腹大笑,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坦。

        后来他明白了是什么原因。

        微生律从来没有来过,一次也没有来。

        他为什么不来?

        简云台难得伤心落寞,撑着下巴想,这个人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第三年,世界信息网络被接通了。

        民众们所知晓的第一件事,就是简云台的死讯,震恐有之,悲恸有之。

        镜冢山下的一家旅馆中,小兰正躺在躺椅上,好奇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和妈妈一起进入镜冢的时候,才八岁,现在也才十一岁。当时身处贱民区,她们贫穷到连手机都无法拥有,根本不知道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大概晓得,联盟放出了辐射,有一个十九岁的大哥哥,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他们所有人生存,这些人都是来镜冢山祭拜的。

        毕竟今天是大哥哥的祭日。

        “外面的矿石没有办法带进来,手机也没带进来。简云台甚至连影像资料都没能留。”

        “我们记得他的模样就行了。”

        “现在记得,可是十年后呢?百年后呢?唉,被遗忘就是他的第二次死亡啊。”

        人群唏嘘摇头离开。

        小兰直起身子,好奇跑到柜台前问妈妈,“那个大哥哥到底长什么模样啊?”

        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很好看的。大家都这样说。”

        小兰掰着手指头数数:“大哥哥只比我大八岁,他牺牲的时候会很害怕吗?”

        “你会害怕吗?”

        “当然会啦!”

        妈妈静了静,笑着说:“那他应该也会,毕竟他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小兰看向门外人群,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家开的旅馆总会人流爆满。一般来说人一多,气氛就会十分热闹,你一句话我一句话,满室都是窸窸窣窣声。

        可是每年这个时候,不管人再怎么多,旅馆内都是一片缄默,没有人开口说话,像是怕惊扰了大哥哥的亡灵,又像是在默哀。

        第五年。

        祭日。

        树上挂满了白布,坟前都是金色的纸钱,有些还没有烧干净。

        右侧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简云台今天见到了许多人,一波又一波,已经有些疲惫了。疲惫之余他还在想,为什么微生律不来见他。

        随意往侧面瞄了一眼,简云台收回了视线。可是很快,愣滞几秒钟后,他猛地坐直身体,惊喜地再一次看了过去。

        是微生律!

        简云台脸上的惊喜凝滞了,眉头微微一皱,他闻到了十分浓烈的酒气。

        他现在已经能闻到味道了。

        微生律身着黑色风衣,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他的坟墓前,肩头还披着脏污的婚服。

        盯着那碑石许久后,他坐了下来。

        又垂着脸不动,纤长的眼睫微颤不止。

        “他这是醉了还是没醉?”简云台心想着,忍不住凑近看,“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这些年为什么不来看望我?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简云台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但他知道这些问题即便是问出去,对方也听不见。于是他同样坐到了微生律的身边,偏过眸静静看着他,心尖酸痛难忍。

        这个人看起来,过得很糟糕。

        外表依旧如同清风朗月一般矜贵,像是谪仙坠落到人间。可是简云台就是能看出来,微生律过得很糟糕,暮气沉沉。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简云台的视野陡然变得模糊。心中冉冉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他想活,他想活过来!

        不舍、不甘,全部交织缠绕在心头。

        “我很想你。”简云台低语一声,忍不住抬起手臂,想要伸手触摸微生律的侧脸。

        指尖悬而未落,又颤抖收缩。

        “……”微生律似有所感,突然抬起脸庞看向了一侧。

        简云台与他对视,心尖一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微生律在看着他的身后。

        简云台回头一看,就看见大片大片的月光浸润了泥土,倾洒在石碑之上,那儿有一颗嫩芽破土而出,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中。

        微生律起身,跪坐到嫩芽前方。

        又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颗嫩芽,手掌尚在黑暗的阴影中,即将没入月光的前一瞬,他身形猛地倾倒,倒在了嫩芽前。

        “?!!!”

        简云台慌忙起身,想要靠近。

        怎么会突然晕倒?!

        慌乱之际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搀扶,这一次指尖终于触到了实物。简云台愕然片刻,呆呆唤了一声,“微生律……?”

        倒在地上的男人身形一僵,醉意使得他眼角一片火烧云般的薄红。他僵硬撑着地面,长时间没有转头往旁边看。

        简云台伸手猛地抱住了他,掌心的实感几乎要让他热泪盈眶:“微生律!”

        “我还活着。”简云台说。

        微生律这才有了反应,一寸一寸偏头看来,浅色的眸子泛起水光,满是悲恸:“你是……神明的恩赐?”无遗物许愿五年,难道念念不忘,终得回响?

        他抬手反拥住简云台,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抱住了一个易碎的瓷器。

        “笨蛋。”简云台用力抱紧他,眼眶通红笑着说:“你才是神明对我的恩赐。”

        微生律褪下婚服裹住他的身体,又攥主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一路跑到了山林之中,那里停着一辆车,微生律面色镇静坐到了主驾驶座上,一脚踩下油门。

        简云台方才就觉得不对劲,眼看着车子歪歪扭扭就要飚下山岭,他震惊拉住微生律的手臂,“等等!等等,你要干嘛?”

        微生律踩下刹车,眼底困惑。

        “开车。”

        简云台默然片刻,哑然在他面前伸出食指,“你看看,这是几?”

        微生律握住了他的食指,将脸轻轻贴到了他的掌心,抬起眼帘盯着他看许久,眼尾薄红说:“不是鸡,是你的手指。”

        “靠。”简云台哭笑不得,“你快下来!我刚复活,还不想跟你一起醉驾殉情。”

        微生律面色依旧镇定,一点儿也看不出醉态。他微微前倾堵上了简云台的唇,深吻片刻,又叼着他的下唇含糊不清道:“今夜的梦真好,好到我都不想醒过来……”

        简云台将他拉了副驾驶之上,期间被吻了唇,又被吻了锁骨,脖子上种下无数小草莓。待他重新坐到主驾驶上时,已经大汗淋漓,浑身热潮无处发泄。

        他转头看向始作俑者,某位始作俑者乖乖坐在副驾驶上,身形高大却蜷缩在安全带之后,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视线一瞬不离。

        “去哪儿?”

        简云台笑得眉眼弯弯问,他瞧着微生律这幅模样,只觉得新鲜,心情大好。

        微生律抬手指路。

        顾及微生律喝醉了酒,简云台怕他不舒服,有意将车开得很慢。若是胖子在场,肯定要气愤吐槽他双标了。

        期间微生律指错了好几次路,简云台也没觉得不耐烦,开着车在镜冢山下弯弯绕绕,笑说:“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我真想把你这个样子拍下来,以后每天睡前看一下。”

        简云台又皱眉,“怎么喝这么多酒。”

        旁边传来闷闷的回应,“你要拦着我。”

        “我在的话我当然会拦着你。”

        “可你不在。”

        简云台静默片刻,说:“我以后一直在。”

        微生律说:“那你要一直拦着我。”

        简云台笑:“好,我一直拦着你。”

        微生律这才满意,又指了一条错路。

        简云台记得刚刚走过这条路,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方向盘开进了那条错路,笑着说:“等你明天清醒过来后,我要让你把这些路全重新开一遍。”

        车辆开进大道,等红绿灯。

        简云台新奇看着前方的红绿灯,心想着看来这几年大家都很有干劲,这么快就搞出了像模像样的小城市。

        街角有人在烧纸钱,呜呜直哭。

        这是在给谁哭丧啊,怎么在街上烧纸?

        简云台好奇将车窗打开一条缝,热风从床外穿了进来,送入啼哭交谈声。

        “简云台!”外面人突然大吼。

        简云台浑身一震,惊讶看向车外。

        “呜呜呜呜呜今天是简云台死亡五周年祭日,明天中午会鸣警钟的吧?”

        “每年都鸣,今年肯定也会。”

        “我们不是倡议要立雕像了吗,为什么黑客白一直阻止啊,他是不是嫉妒简云台。”

        “感觉这雕像还是得立。”

        “…………”简云台面容抽动半晌,汗颜。

        吃瓜吃到自己的头上了,对面哭丧的人群竟然都在哭他的丧。

        他赶紧开着车,从大道上离去。弯弯绕绕许久,最终他还是来到了微生律所说的地方——这里是一家温泉民宿,临山而立,庄园在夜色中沐浴着荧光闪闪的月光,自然风貌极美,两侧还有鲜花和萤火虫。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简云台将车停进停车位,偏过头疑惑问,“你想开房?”

        微生律却一言不发拉着他,直行入民宿,面容冷静又清醒镇定。

        看起来真不像是喝醉了。简云台刚这样想着,就被微生律拉到了柜台前。

        微生律将车钥匙往柜台上轻轻一放,淡淡微笑着说:“去后山的山洞。”

        简云台震惊:“???”

        这是什么秘密接头的暗号吗???

        柜台后是一个面容沧桑的女人,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正是小兰。

        两人看见微生律,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视线转到简云台身上时,都有些惊奇。

        “他还是第一次带人来这里。”女人笑着说,“每年祭日,他都会一个人来,拿着车钥匙开房。不过他第二天清醒后会付钱。”

        说着,女人妥善收起了车钥匙。

        小兰好奇盯着两人看。

        就像是妈妈说的,那个白头发的帅气大哥哥,每年祭日都会喝到神志不清,浑浑噩噩而来,第二日清醒后又会浑身萧瑟而离。

        这就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举措。

        可是白发大哥哥还是第一次带着人来,小兰不由多看了另外一人几眼。

        青年长相精致夺目,属于人群中一眼就能够看见的好看。他身着婚服,全身都被大号的婚服裹得严密不透风,只露出一截雪般的脖颈,还布满了玫瑰花般的红痕。

        青年似乎有些羞涩,将衣领拉起来挡住了脖子,又拿手遮遮掩掩挡着脸。

        很快,微生律揽过简云台的腰,又抬起另一只手掌托住简云台的脸。

        “我男朋友。”微生律看向老板娘,礼貌微笑着说:“好看吧?”

        简云台震惊:“……!!!”

        快放手,好社死啊!

        “噗——”老板娘噗哧一笑,点头由衷赞扬说:“长得真好看,你终于把他追回来了?”

        “嗯!”微生律重重点头。

        简云台掰不开微生律的手,这人醉酒后力气奇大,又或许他力气本来就那么大,只是清醒之时总是让着自己。

        不过听见老板娘说的话,他也就没有挣扎了,转头困惑看着老板娘。

        “什么意思?”

        老板娘神秘笑了笑,说:“我还是带你去看看他的‘秘密基地’吧,五年祭日,醉酒浑噩间所做,你看了之后应该也就明白了。”

        简云台心存疑惑,乖乖跟上去。

        微生律一直搂着他的腰,手臂健硕有力,简云台挣脱不过索性由他去,最后几乎是被半抱到了后山一间民宿内。

        这里是一间温泉别宅。

        外面有一个露天小花园,中间挖出了一汪温泉,热气腾腾冒着水蒸气。四面点缀有闪闪发亮的星星灯,看起来十分梦幻。

        别宅内的确是空着的,看起来是为微生律而留。

        进屋以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左看右看,正要出声询问,老板娘在她身后“刺啦”一声,拉开了落地窗帘。

        玻璃窗户外的光线顿时映了进来。

        简云台转头一看,瞬间心神震荡。

        窗外,是切割平整的苍白岩石。

        岩石上用乱剑雕刻有无数画作,简云台惊讶跑出室内,凑近去看。

        很快,他就发现了。

        上面雕刻出来的人,都是他。

        有六个太阳副本中分别时,坐在躺椅上假寐的他。也有阎王娶亲副本山洞之中,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他。还有民俗怪谈、人工智能、鲛人泪,海神劫……

        大部分雕刻画,简云台都能隐约记起这是什么时候的场景。可是小部分,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这是什么时候的惊鸿一瞥,被篆刻到了微生律的记忆当中。

        站在岩石之下,抬头看着千万道深刻划痕,驻足的人影变得十分渺小。可是简云台走着走着,又觉得这些场景在记忆深处重新泛了出来,像是一一走过了回忆。

        重历一遍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

        “小朋友,你就原谅他吧。”老板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担心说:“虽然我不认识他,也没有与他交流过,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很想念你。”

        “您好像误会了什么,”简云台眼眶微红,回头说:“不是我要原谅他,应该是他要原谅我。是我做错了事情。”

        老板娘疑惑静了一瞬,温柔笑着说:“看样子,他好像没有生你的气。”

        老板娘离开以后,简云台静悄悄地走回房中,坐到了床边。

        微生律半靠着床,闭眸揉着额头,见他来,便浅浅笑说:“原来梦还没有醒。”

        “梦还没有醒。”

        简云台爬上了床,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又凑上去轻笑说:“告诉你一件事。”

        “什、什么事?”

        “这可能……是一场春梦。”

        简云台凑上去亲了许久,微生律一直没有动,正当他以为这人是不是醉得太厉害时,微生律突然翻身压住了他的肩膀。

        猛地将他压到了身下。

        片刻后。

        “等一下!”简云台面色潮红,嗓音沙哑惊叫了一声,“我突然有点后悔了,要不等以后再……啊!痛!微生律?这位微生哥哥!你慢一点,哥哥——”

        微生律低头重重一咬他的后颈,含糊不清说:“才刚刚开始。”

        简云台将脸埋进枕间:“等、等你明天清醒了,我再跟你……算账……嘶……”

        窗外月光静谧,窗内床支摇曳。

        一开始的痛意,也化作滚滚浪潮,涌上心脉,肌肉由紧张到放松,酥麻感分散到浑身上下,引得脚趾都情不自禁蜷缩。

        ※※※

        微生律失踪了,这是镜冢里的头等大事,听说是祭日当天就失踪了。

        “快派人找!”田僧焦急来回踱步,“他昨天肯定是喝酒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喝醉,以前从来没有出过事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姚丰说话很没有情商,其他人全都刮了他一眼。

        姚丰讪讪摸鼻子,“不至于这么担心吧,他就算喝醉了,我看他也挺清醒的。”

        黑客白一大清早就被叫了起来,睡意浓重摆弄手机,哈气连连:“他车子有定位,我看看……他现在在山地下那件温泉民宿里。”

        “又歇在那里了?”

        “因为昨天是祭日的缘故吧,他应该很想那个人。”

        “能理解,唉。”

        众人沉默,黑客白也不打哈欠了。

        沉默许久后,有人深深叹了一声气:“走,去找他吧。”

        凌晨时分微生律才转醒,掀开被子后,面容冷僵瞪了床铺足足半个小时,床上一片狼藉,湿痕遍布,十分暧昧。

        房中除他,空无一人。

        “……”依稀记得昨夜做了场梦,原本只以为是普普通通的梦,可是看这被下的情形,昨夜显然是真实发生过了什么。

        他心中顿时起了怒浪滔天的杀意。

        是谁?!

        先将那人杀了,再自杀罢。

        简云台回来的时候,微生律已经衣着整齐站在了床旁边,背对着门。只不过这人一直冷眼盯着床铺看,浑身散着锐利寒意。

        砰砰——

        简云台单手扶腰靠在门边,另一只手抬起,散漫屈指敲了敲门。

        微生律立即回头,额角青筋直跳,满是杀气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射了过来。

        简云台与他对视,瞬间毛骨悚然,被吓得一惊,“你怎么了?”

        微生律一滞,眼底的杀意像是潮水一般褪下,又表情空白地看着简云台。

        “你、你……”他有些小结巴。

        “我去买药了。”简云台裹着微生律的风衣,倒吸凉气颤颤巍巍走到床边,每一步走都得很缓慢,很快瘫了上去一动不动。

        浑身酸痛,像是散了架。

        醉酒的男人真可怕,好像永远欲求不满一样,简云台说:“愣着干嘛,给我上药啊。”

        他脱掉了风衣。

        床铺微微下陷,微生律单膝跪到了床边,愣愣盯着他背上的斑驳红痕。

        “这是我弄得?”

        简云台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还能是谁?”他要直起身骂,却又面色一变倒了回去,嘶声问:“你刚刚怎么了?”

        “我以为……”微生律挤出膏药,轻轻涂抹到简云台的背部,又堪堪止声。

        简云台大笑:“你不会以为你和别人做了吧?那你想怎么办,你要杀了对方吗?现在是和谐社会,咱们可不能顶风作案啊。”

        微生律眼睫颤动,急忙道:“我绝不会!”

        “绝不会杀了对方?”

        “……绝不会和别人。”

        简云台趴在枕头上,说:“我看你醉了后还是挺清醒的,你昨天晚上真的喝醉了?”

        微生律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也能在每一次副本旅程中精准地认准简云台。更何况现在没有失忆,昨晚要是换成其他人,甚至是长得像的人,微生律恐怕都只会无情提刀。简云台从来不担心他会被人钻了空子,他现在气的是这人不知节制。

        喝那么多酒,多伤身体。

        伤他们两人的身体。

        旁边没有声音。

        许久之后,微生律才像是突然醒转了过来,也不顾那些涂抹的药膏了,从后面抱住了简云台,像是要将后者按入骨血中那般用力,眼眸湿润通红。

        简云台笑着说:“昨晚是我在哭,现在要轮到你哭了吗。”

        微生律:“嗯。”

        简云台静了静,心疼问:“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没有,我怕一问,梦就会醒。”

        简云台摸了摸横在眼前的苍白手掌,又摸了摸那节苍劲的纤长手指,笑着低声说:“这不是梦,我复活了。”

        微生律身形一颤,半晌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说话,但简云台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被泪一点一点润湿。

        简云台心疼到心脏揪起,有意逗他开心,便说:“昨天晚上你还有印象吗?你要是没有印象的话,我会觉得我很亏。”

        “有印象,都记得。”

        “那你昨晚不听我说话。我说停下来,你不听,你还记得吗?”

        “…………”

        简云台凉凉说:“看来也记得啊,来吧,我要开始跟你算账了。”

        众人找到温泉民宿时,已经将近中午。一众人驱车而来,浩浩荡荡。

        就这么一窝蜂进了民宿大厅,足足有十几个人,全都是简云台的老熟人。

        老板娘呆呆抬眼:“你们找谁?”

        “白头发的,长得贼鸡儿好看的一男的。”胖子直接说特征。老板娘反应很快,立即对上了号,“哦——哦——你们找他啊,他每次一个人来,我还以为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呢。”老板娘又看了眼这一群人,嘟囔说:“今年来得人好多,昨天也带过来一个。”

        “…………”室内突然死寂。

        徐晴晴眼睛瞪圆,干巴巴问:“带回来一个……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带回来一个人啊。是个漂漂亮亮的男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老板娘每说一句话,面前这群人脸色就要难看几分,还有些难以置信,怀疑人生。

        老板娘浑然不觉,笑呵呵说:“他还说那个男孩子是他的男朋友呢。”

        又死寂了几秒钟,胖子脸都绿了,“我他妈,我……他在哪个房间?”

        老板娘报出了房间的方位。

        胖子左看看右看看,跑到墙角提起一根棒球棒,就冲了上去。

        “诶?”老板娘一惊:“什么?”

        其余众人聚集一处,愁眉不展。

        “田僧通行没有来,局面不好控制啊。”

        “现在杀人犯法了,胖爷应该没那么蠢吧。”

        “杀人犯法,但打人也不至于死刑。实在不行还是杀了吧,不然我气不过。”

        “别说昏头的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法治社会,你一个粉丝千万的女主播,难道要带头毁掉这一切吗……待会我也踹几脚。”

        “呃……”老板娘满脸惊悚,有些瞠目结舌地捂住了小兰的耳朵。

        砰砰砰砰!砰砰砰!

        胖子将房门砸得震天响。

        微生律开了门,眉头紧皱看着他。

        “做什么?”

        胖子的气势瞬间就短了,他敢怒不敢言,索性柿子就捡软的捏吧,“他妈的让我看看是哪个狗男人——”胖子臭着漆黑的脸越过他,大步迈进了房中。

        然后就呆了,僵了。

        简云台赤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笑着说:“陈三现,好久不见。”

        铛!一声响。

        胖子手上的棒球棒掉到了地上,愣滞几秒钟以后,他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要冲上去拥抱简云台。微生律皱眉单手拎起他,直接将他扔出了房门。

        又无情将门关上了。

        接下来,就是无比的混乱,混乱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小兰看见那些一身匪意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突然间好像变得很脆弱,震惊交谈,又一片哗然,最后眼眶都红了。

        “妈妈,你说的那个牺牲的大哥哥,”小兰跑到厨房,悄悄扯了扯老板娘的衣角,小声说:“好像没有死诶。”

        “怎么可能呢。”老板娘失笑说。

        小兰疑惑挠头,“……”可是外面的大哥哥大姐姐全都是这样说的啊!

        说的很大声呢,她全都听见了。

        ※※※

        今日是第五年的祭日,按照往常来说,中午的时候就应该要鸣警钟了。

        可是这次却迟迟未鸣。

        万众等待,万众焦灼。

        “怎么回事?”

        “是忘记了吗,不可能的啊!”

        “这是用来纪念简云台的,咱们会忘,他那群朋友肯定不可能忘啊。”

        这件事很快就上了热搜第一。

        继两年前通网的热搜第一“丧钟为谁而鸣”后,今年的热搜第一是“丧钟为何不鸣”。

        有些人一边刷新微博,一边好奇等待,很快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之中,就爆发出巨大的争议声,满是震惊与疑惑。

        ——有人创立了简云台的微博,黑客白还给那个账号套上了官方认证的蓝v!!!

        微博上一片惊异:

        【什么情况啊????】

        【qaq!啊啊啊啊啊不要搞我,我好怕是给了希望,又让我希望落空。】

        【应该只是用来纪念的账号吧。】

        焦急等待了一个多小时,黑客白那边一直都没有回应。大约在下午一点钟左右,这个蓝v账号突然发布了一则新的微博。

        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近,画面中的精致黑发青年贴在白发男人的身侧,伸着头去吻男人的侧脸。露出来的脖颈纤长,像是一截雪。

        男人则是偏头,无奈般眉眼带笑,两个样貌极好的人贴在一处,看起来赏心悦目。

        让人看见了,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条微博的配文是——

        【简云台:我男朋友真好看(≧▽≦)】

        此微博一发,整个微博平台瞬间动荡,直接网络瘫痪,卡顿界面只剩下了一个十分统一的震惊符号:“!!!!!!”

        民宿内传来一声哀嚎,黑客白关掉了电脑,怨念极深:“微博瘫痪了。”

        简云台收起新手机,歉疚笑了笑。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昨天夜里,微生律和老板娘炫耀他,于是他有样学样地在微博直接官宣,也来炫耀炫耀男朋友。

        没想到直接把微博弄得网络瘫痪了。

        黑客白收起电脑,说:“你们不用着急,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做。过几天再去看田僧也是一样,他那里与世隔绝,根本不通网络,你不去找他,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你复活了。”

        “那我想先休息一下。”简云台说,“昨天没有睡好。”

        黑客白挑眉“哈”了一声,调侃:“明白了,毕竟也憋了五年,真是不容易。”

        他出去以后,房间里才真正地安静了下来。其他人全部都在大厅里,吵吵嚷嚷来了一趟,又吵吵嚷嚷地被微生律赶了出去。

        外面还能隐隐约约听见老板娘震惊的声音,像是拦着人在问些什么。又有胖子和徐晴晴等人的大笑声,有人大声说:“这里卖不卖啤酒?快快快,有多少拿多少!”

        “喝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简云台扶着腰坐回床上,微生律搂着他倒下,指尖轻轻揉着他的腰。

        又埋到他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身形依旧有些抖颤,像是珍惜又恐惧失去。

        简云台弯下眼角,轻声说:“我在。”

        “你要一直在。”

        “我会一直在。”

        他枕着微生律的手臂,突然抬掌轻轻蹭了蹭微生律的侧脸,“有句话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对你说,这五年,你辛苦了。”

        “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吗?”

        “非常辛苦,我真的……很想你。”

        滴答——

        墙上的时钟似乎卡顿了一下。

        玻璃窗外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激动欢呼声,从民宿外的街道里传过来。应该是不少人都看见了简云台发的那条微博。

        即是告知回归,又是官宣恋情。

        滴答——

        滴答——

        秒表开始重新转动,静止的时间也重新重新流转。被困在原地的他和他,也终于能携手走出那座牢笼。思念流淌过岁月长河,击败险峻峰峦,重归烟火人间。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这一切的一切。

        似乎都在对他们说,欢迎回家。

        “不是说要去旅游吗?”简云台鼻尖泛酸,笑着说:“迟了五年,我又攒了好多想去看的地方。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吧?好想看看这个新世界啊,去看看那么多人看不到的明天。”

        微生律眼睫颤动,轻吻他的额头。

        “好……好。”

        “这可是你说的,明天就去!”

        简云台笑着抬起手臂,身形前倾,合上了床头柜上摆放的一本书。

        很快又有暖洋洋的风儿吹了进来,抚开了那本书籍。

        书页“哗啦啦”翻动,翻过一页又一页的篇章,旧的泛黄篇章被掩盖,新的空白篇章由他们继续谱写,风静帘停,被吹入的花儿悠悠晃荡,飘落在书籍的最后一句话上。

        我们的青春轰轰烈烈,我们的未来,将永垂不朽。

        ——全书完。

        作者: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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