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只狼
“阈限空间。”
这是前神圣帝国刺客庭至高大导师，隐鬼沙克，地狱三人组之一的特技，之前赛莉斯缇正是在阈限空间中决出的胜负，只要隐鬼沙克发动阈限空间，在没有别人干涉的情况下，空间之内的人几乎无法突破阈限空间的封锁, 但另一面的人们则可以完整地看到阈限空间内的一切。
这是隐鬼沙克为这场盛大演出做的支持，这位在地狱远征中失去了一半灵魂的家伙在实力跟精力上大幅度下降，如果说正常的天命阶刺客都是打一套完整的输出技巧，那么沙克现在余下的力量最多只能发动一两个技能而已。
所以隐鬼沙克是个很特别的存在，面对天命阶以下的敌人，沙克一般都能一两招直接秒杀，可如果遇到一两招不能秒杀的敌人, 这位地狱远征队的成员只能逃之夭夭。
自希德带着梅克伦伯爵步入光精灵大花园时，梅克伦伯爵就已经进入了希德的陷阱。
正如梅克伦伯爵所无比自信的一样, 希德确实找不到任何证据，这位在异端审判所干过多年的恶狼大英雄太懂得怎么销毁证据了。
而实际上，真正令希德确定梅克伦伯爵魔鬼卧底身份的是那天斯特凡男爵婚宴的现场，希德偷偷地将罪魇圣杯放在了婚宴现场的一处玻璃橱柜中。
梅克伦伯爵注意到了罪魇圣杯，他神色变化极大，立即让人盖住不让别人发现，等到将要散场时再来回收，却发现圣杯不见了十分懊恼。
这根魔鬼一直都在寻找罪魇圣杯吻合。
这才印证了希德一直以来不愿意相信的猜想——他的救命恩人梅克伦伯爵就是整场大阴谋的幕后黑手，更是五年前那场庄园血案的始作俑者。
然而罪魇圣杯这东西不能够暴露出来，更不能够作为证据，因此希德才策划了这一场盛大演出。
观众们反应热烈。
以恶狼大公盖尔哈特为首的恶狼大贵族们面色铁青，恶狼公国居然出了一个这样的叛徒！
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大贵族们用充满着震惊、鄙视、愤怒的眼神盯着茫然无措的梅克伦伯爵，但也同样盯着自信满满, 侃侃而谈的白发少年希德。
这小子，难道就不懂得内部问题内部解决, 一定要把事情搞大搞得不可收拾才甘心么？
地狱三人组的反应各不相同。
美艳无双圣洁动人的大神官塞西莉亚面露灿烂微笑, 她蒙在黑纱后的双目中泛出炫目的光彩，双目紧紧盯着希德的背影，将他的整个推理过程刻在自己的脑海中，薄薄的朱唇微微勾起一丝动人的弧度，自从在希德处了解了这个计划之后，塞西莉亚就对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并说服沙克配合这个计划。
对塞西莉亚熟悉的人都知道，虽然大神官在神圣帝国是第二号实权人物，可她跟神圣帝国在一些事情上并不能达成一致，大贵族们特别喜欢“稳定压倒一切”，而塞西莉亚则是青睐于“同态复仇”。
塞西莉亚喜欢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和大贵族们的“大局为重”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瑞兹兰国王“不朽斗皇”约瑟夫十一世满脸嫌恶，他握着自己的佩剑，低语道：“有些事就需要撕破伤口，否则永远都不会有真相，也永远都不会有正义……苍白的正义。”
风雪中屹立的高岭之花，神圣帝国黑鹫皇女赛莉斯缇默默地站在沙克身侧，她望着希德的身影，紫色瞳仁中射出的明光足以将整个夜空点亮，那是混杂着很多种复杂情绪的目光，在她的眸子里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的身影了, 只有那个全程侃侃而谈，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将整个故事全部讲完的白发少年。
从相遇、相识到相知，尽管她跟希德才接触了一个多月，但赛莉斯缇发现他们之间的回忆是那么地多。
庄园内的相遇，彼此之间的试探，威逼利诱下的屈服，私密空间中的乐趣。
科涅城堡的探查，遭遇袭击的危机，利益一致的联盟，血色婚礼上那次令她至今想起来都面红耳赤的亲密接触。
深夜走廊的阴影，不离不弃的相随，地下室中的游戏时光，突围中的猎杀时刻，跃下悬崖的勇气信仰，暴风雪中的二人世界，高级旅馆内无比美妙的初体验。
美泉宫之路，高级温泉中的相拥，饭桌上下的明争暗斗，回归狼堡的这场大戏。
每一丁点回忆都是如此温暖，它们汇聚在一起，从涓涓溪流化作江河湖海，填满了赛莉斯缇的心房。
赛莉斯缇知道自己的苛刻，知道自己的高标准。
这就是她想要得到的男人！这就是她看上的男人！
想到这里，皇女双目中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了。
当她听到希德的计划时，她是抱着反对态度的，诚然，这种“钓鱼执法”能够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实锤梅克伦伯爵所做的一切，可这也意味着希德自此将会被恶狼所有的权贵所排斥，毕竟希德这样做以后谁还敢跟他交流？
他将自绝于狼堡！自绝于恶狼的所有贵族！
如果说之前的皇女还有些窃喜——这样做之后希德只能依附于她，那么现在看到希德的态度，赛莉斯缇已经隐隐有了种不妙的感觉。
你早就这么想了，对么？希德，你早就想这样做了，你很清楚，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真的让梅克伦伯爵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你这样做，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么？
这些恶狼人，这些贵族，这些腐朽的存在……黑鹫皇女默默地握紧双拳。
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必要了。
“约瑟……不，约瑟，对不起，我不知道……”
另一边，梅克伦伯爵的妻子，伊芙琳已经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指缝间溢出泪水。
这位已经五十多岁却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用力地吸着鼻子，抿着嘴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们相识相恋于四十多年前，在她的心目中，约瑟夫-梅克伦就是光芒万丈的神，他总是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包容自己的所有缺点，伊芙琳很多时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大手大脚花钱，但为了面子和炫耀她控制不住自己，而且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丈夫到最后总是能解决问题的。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了，为了她丈夫付出了何等代价。
身边的儿女已经完全陷入了崩溃中，他们同样无法想象道貌岸然的父亲居然是这种人。
市民代表、商人代表、庄园庄头们唯有沉默，他们想起了每隔几年就出现一次的血案，原来一直以为是境外势力的破坏，没想到魔鬼就在他们之中！就在他们的面前！
数百双眼睛，数百人的窃窃私语，数百道目光聚焦在喷泉前的两人身上。
白发的希德神态冰冷，面露憎恨。
金发的梅克伦脸色惨白，身形岣嵝。
“这是你应得的。”希德走到伯爵旁边，他伤感着说道：“你早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了，对么？我的伯爵？”
“我曾经怀疑过很多人，我怀疑过邻居、我怀疑过庄头、我怀疑过华莱士人，我甚至怀疑过查理跟奥兰多阁下，但是我就是没有怀疑过你！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直到最后我才相信，真的是你干的。”
是的，梅克伦伯爵确实救了他两次命。
但这跟他的复仇不冲突，毫不冲突！梅克伦可是杀了他全家！整个庄园内的所有人，除了希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就因为他放过了希德，所以希德就应该原谅他的罪行？
开什么玩笑？这不就是经典的强盗逻辑？假设一个旅人身上有100个金币，强盗夺走了100个，看旅人身无分文路上会饿死还给他5个，所以强盗就对旅行者有大恩大德了？
就像是一个庄园被人强占了，只给原拥有者留了一个房间，所以就强夺有理？
希德却知道，这就是现实，当要给一个恶人洗地时，只需要在他恶贯满盈的生涯中寻找一点点的闪光点重复一百遍，大家就会觉得他情有可原。
同理，就算是一个好人，只需要在他的生命中寻找一个不够好的地方反复地强调，那么他所做过的任何好事似乎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好人就应该被枪指着？
慢慢地，梅克伦伯爵花了几分钟从手足无措中恢复了，他抬起头看着周围的观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体舒展，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他神志的放松，伯爵悠悠地伸直双腿：“是啊，希德，你说得没错，从我选择向魔鬼跪下的那一刻起，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残酷。”梅克伦说着说着，居然笑了出来。
那不是悔恨的笑，那不是猖狂的笑，那是一种愿赌服输，一种享受过了就不再后悔的笑。
他释然了，他原谅了自己。
梅克伦释然了，有人却愤怒了。
“梅克伦！！！你这个畜生！朱庇特诅咒你！”审判庭审判官胡滕看见梅克伦那副轻松释然的样子，这位审判官脑袋上青筋暴涨，双目突出，他用最大的嗓门吼道：“你还有羞耻心么？你就这样对待你的信仰？你就这样对待辛辛苦苦将你栽培的导师？你对得起教会的资助么？”
“五十年前，那个总是拿学院第一，那个永远不缺席任何早课晚祈，发誓要坚持正义的学生去哪了？”
“四十五年前，那个在鲜血崖抗击游牧入侵，坚决与各种恶兽战斗的士官去哪里了？”
“四十二年前，那个异端审判庭的大英雄，失去了三根手指膝盖落下永久伤残也要跟敌人死战到底的恶狼骄傲去哪了？”
“梅克伦！回答我！”胡滕的咆哮声甚至震飞了花园中的积雪，形成音波阵阵回响。
“死了！！！”梅克伦的回答同样声嘶力竭：“从我向魔鬼将军跪下的那一刻开始，那个少年就已经死了！”
“是，我对不起教会的资助，我对不起沃尔夫冈导师的栽培，我对不起很多帮助过我的人，但我知道，没有魔鬼，我绝对没有任何机会跟伊芙琳在一起，没有魔鬼，我绝对没有机会成为伯爵，没有魔鬼，就没有现在的我！谢谢你，魔鬼，谢谢你，痛苦大君！谢谢你，谢尔戈地狱！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约瑟夫-梅克伦！我太感谢你们了，下辈子我想生在地狱！”
伯爵发狂般地吼着，吼得声嘶力竭，吼得整个大花园内鸦雀无声。
“神圣帝国！我超爱你mua！”
吼完之后，梅克伦舒爽不已，他朝着希德笑道：“看到了么？希德小兄弟，我对自己做的一切不后悔，一点儿也不，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也成功了，但你想过你会为此付出的代价么？你想当英雄？你马上就会明白成为英雄的代价，这代价要远远高于你放过我带来的收获，我发誓。”
“我想到了。”希德缓缓地抽出腰间的迅捷剑，他神色冰冷：“但我知道，这是唯一能够让我清算仇恨的机会。”
“我犯的罪，什么样的英雄都抵偿不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梅克伦伯爵点头，他同样取出自己的迅捷剑：“你想亲自宰了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没有什么比痛饮仇敌的鲜血，拧下他的头颅，捏碎他的心脏，毁掉他的名声，破灭他的所有社会关系更令人愉悦了。”希德跟梅克伦在喷泉前的空地中对立，两人手中都紧握着自己的迅捷剑。
由于梅克伦已经暴露，他不再掩饰自己的魔鬼之力，暗红色的血水从他的剑刃上蔓延出，滴在地盘上，伯爵的面孔散发出整整血腥之气，长出了两根尖角。
他身上的气势猛地上升，英雄阶巅峰之力瞬间显现。
“被你杀死让你复仇合情合理，我接受。”魔鬼的信徒、昔日的恶狼大英雄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你准备好杀死我了么？你将会因此形单影只，为贵族们所不容，你将因此失去封爵的宝贵机会，年轻人，你太冲动了，你不懂得计较利益得失，你没有在毛线球里面找到那个线头，你破坏了规矩。”
“伯爵阁下，你脑袋上的角真好看，我可以割下来留作纪念么？”希德笑道。
“真是一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没有任何慈悲心，眼里只有复仇跟战利品的孤狼。”梅克伦叹气：“我觉得‘只狼’这个外号挺适合你的。”
希德没有回答，他健步疾飞，冲向梅克伦。
钢铁交锋，化作狂潮。
决斗开始。
天使之泪也随着希德的选择出现了变化。
光芒闪动，通往“慈悲”的道路也随之黯淡。
但前路并没有完全消失，随着两条可供选择的道路全部失去了光芒，被光遮蔽无法观测到的一条的全新道路正在缓缓地显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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