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陈茶彦的案子,我势在必得。”◎
赵时隽终于一点一点从她这场筹谋已久的欺骗中回过神来。
愤怒之下混着心口业火焚烧的暴烈,反倒叫他渐渐恢复了几分冷静。
将那掉落在指腹间的柔嫩花瓣搓碾得粉碎。
他掀起眼皮,盯着对面的少女。
脑海中是她落泪的娇怜模样,也有她在他身下无力承吻的娇羞动人。
但在当下,竟都没有眼前这一幕要来得让他更刻骨铭心。
都是假的。
“你这样狠心,我又何必与你念什么旧情?”
说罢,他却又捏了捏额角阖眼冷笑,“忘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旧情。”
再度睁开时,眸中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暗芒涌动。
“有的只有新仇、旧恨。”
茶花眼睫蓦地一颤,手腕却被身侧人轻轻握住。
裴倾玉敛眉道:“还请殿下谨言慎行——”
他似乎又与男人说了几句什么,便将尚且怔愣中的女子带出了桃林。
又不知过了多久,林子深处才传来一声大大的喘息。
“爷,他们人都走光了……”
一个小厮从旮旯里跳了出来,显然将方才桃林里两男一女的好戏看了个全程。
他转身扶出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见对方又咳嗽了好几声,忙拍抚对方后背。
“爷别扶这棵树,刚才那小姑娘便是被那男人蛮不讲理地抵在这棵树底下的……”
岑絮生顿时咳得更猛,原本苍白的脸都涨得微微发红,随即一个暴栗敲在了小厮的脑门上。
“非礼勿视……”
说着却又想起那小姑娘无力地被人揉在怀里,亲得面颊绯红如桃的旖旎画面。
他又摸着腕上一串佛珠嘀嘀咕咕,心慌意乱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过,这昭王可真是欺人太甚。”
岑絮生叹了口气,眼中却露出了微微的羡慕。
明明大家都是男人,怎么就他们能健健康康地,偏自己就不能。
……
昭王府。
自赵时隽回府后,府中气压便低得极其可怕。
俞渊额上坠着冷汗,跪在男人跟前沉声告罪:“属下无能,疏漏了这点……”
先前赵时隽令他查时,他的确有仔细去查。
只是他查的只是一些过了明路上的东西,而那些没有交换信物亦或是文书凭证的口头约定,却被他有所忽略。
毕竟婚姻并非儿戏,谁又会真的只凭口头约定,便能定下终生大事?
“自己滚下去领罚,我不想动手。”
赵时隽背着人立在窗前,捏着拇指上的扳指,脸色沉寂。
今个儿他既不想摔杯,也不想砸碗。
屋中器物一应都完好无损,没见着哪个缺胳膊少腿。
他对俞渊的话也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不想动手。
他怕他现在动手,这个跟了自己近十年的下属必然就不是全须全尾的了。
……
这边茶花终于彻底从赵时隽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发带之后,心中固然是松了口气,可脸上却也未见丝毫喜色。
回途的路上她都始终保持着沉默,指尖将那素蓝发带轻轻卷成一团。
男人将她按在桃花树下噙着温柔笑意俯身去亲吻她的画面频频闪现……
随之而来便是那般翻天覆地的变脸。
她指尖攥地越紧,却蓦地被人递了一只滚热的茶盏塞入掌心。
茶花讶然抬眸,对上了裴倾玉那道略为担忧的目光。
“茶花,都已经过去了。”
“你比我想得要勇敢许多,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语气半是复杂地说出这话。
并非是出自完完全全的宽慰,同样也是茶花给他带来的些许意外。
茶花指腹轻轻在温热的瓷壁上摩挲了一瞬,心口才渐渐宽松几许。
“那发带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无论如何都不愿这么轻易放手,倒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她说着便将茶水搁回了桌面,只是要收回手时却被身侧的人轻轻按住了手腕。
细腕处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的一截晶莹肌肤,表面上却覆着一抹青色指痕。
裴倾玉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将那位昭王气成那副模样。
可见他们在云舜时,必然也发生过什么他都不知晓的事情。
总之,这一点让他的心中莫名便生出了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茶花想缩回手,裴倾玉却温声道:“这样的痕迹,还是不要留得太久。”
他看得出茶花怕那人,也不想她一碰到这处淤青就会疼得想起对方。
他令下人取来一盒化瘀的软膏,用银勺挖出一团,温柔涂抹在淤青表面。
茶花轻声道了句“我自己来”,这才叫对方松开了手。
她一面指腹揉化了药膏,一面却还同他轻轻道谢。
裴倾玉道:“茶花,倘若你是要谢谢我关于你哥哥的案子,大可不必。”
“这件案子办好了,我身为负责的官员,届时亦是会受益匪浅。”
若在他手底下能将一桩冤案扭转,这功绩自然不同于其他寻常案件。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单纯的好意,所以你不必一看到我就道谢……”
茶花被他这样一说,倒是觉得自己每每口头上的客套多了,反而显得虚伪。
好在裴倾玉很快又化解了她这份尴尬,与她微微一笑。
“倘若是因为旁的事情想要谢我,你也可以换成旁的方式,譬如……也做些点心赠我。”
茶花微怔,但见他神情从容自然,自也是收敛了心思,低声道了句“好”。
自那桃花林里的事情之后,茶花住在这地方便再也没有经受过任何打扰。
好似她那些把戏也终于让赵时隽厌倦,以往的那些纠缠也都不再复发。
平日里茶花与下人们一起做些活计,偶尔想起这桩事情,心中虽有不安,但久而久之那样的情绪也会渐渐消散。
从其他下人闲谈中,曾提及关于赵时隽的只言片语,也足能看出此人是个极其自负之人。
便如旁人对他认知的那样,他自出生起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昭王世子,且还深得膝下无子的天子眷顾。
他那些同辈份的世子侯爷,年少时或是挑衅过他,或是弄伤他的爱马,总之挨他拳脚的不在少数。
这恶霸的名号也是打小就打得响亮。
在京中却没哪个权贵敢如他这样明目张胆地作恶,还能每每都得到天子的庇佑,纵使会有责罚,往往也都是轻拿轻放。
茶花这样待他,对于他而言,不吝于是被她踩着了脸面。
不论是感情还是那颗自负的心,恐怕都无法再接受自己做出任何热脸贴她冷屁股的事情。
所以这缘分至少在茶花看来,当是断得很是彻底。
至于他曾许诺过要给她的昭王侧妃的地位,她确实从未有过心动。
母亲去世的时候,茶花的记忆着实算不得深。
但母亲的死与那后院浑浊的风气实在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茶花打内心便抵触那样的情景,更加抵触将自己放在一个膈应主母的地位上。
而这一切,终于也随着这次的撕破脸皮彻底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三个月的光景一闪而过。
从早春进入到夏,那些嫩绿的草芽也都渐渐生成了大片浓绿,覆着地面的阴凉,用来抵御夏日过于热烈的阳光。
而陈茶彦的事情也终于得到了一丝转机。
裴倾玉这日告诉茶花,“当初为老王爷验尸的仵作也曾发现老王爷的死因其实另有端倪……”
但若要细说,这便又涉及了一些关于昭王府一些阴私问题。
老王爷是暴毙于兰坊,京城里颇有名气的一所妓馆,据花娘所言,当时是有个身形健壮的男人打破了老王爷的额头,然后就跳窗逃走。
而老王爷手里紧紧握住的玉佩,就是那人身上的信物。
事后查明,此物便是陈茶彦的贴身信物。
这也恰是他杀害了老王爷的铁证。
但裴倾玉用了极长一段时间去排查之后,却偶然间从一个小仵作口中得知,当初为老王爷验尸的仵作是这小仵作的师傅。
那仵作师傅经验丰富,老王爷虽然面淌鲜血,看着可怕,但额上的伤痕却并不足以致命。
老王爷真正致命的原因多半与他当夜服用了兴奋药物有关。
可这底下人对权贵本就唯唯诺诺,十万分的小心,唯恐会得罪贵人,再加上一些无法确定的因素,仵作师傅这才没敢提出疑点。
“老昭王每每去兰坊时,他都会大量地服用药物借此来助兴……”
说到此处,裴倾玉蹙了蹙眉心,似乎也觉得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说这些欠缺妥当。
“总之,那仵作师傅是做了两份记录,对方已经去世,我令他徒弟去将那些证据一一收集,只要找到当时查验过的记录,至少可以证明老昭王的死因不是你哥哥造成的。”
只要没有背负人命,至少陈茶彦还可以保住性命。
“另一则虽也是个好消息,却比我方才说的还要艰难一些……”
茶花不免也握紧双手,心中生出些许紧张,“大人但说无妨。”
裴倾玉道:“你哥哥在牢里曾与我说过,老昭王手里的那块玉佩,他在一年多前曾在宫里弄丢过。”
“若能在宫里也找到相关的证人,也许会有所助益……”
但,难就难在即便是有人证而没有物证,也不足以令人信服。
毕竟难免也会被旁人质疑,这人证是不是被买来串供之用。
他今日带来的这两则消息,前者是证明老昭王的死因不在额头上,后者是证明出现在兰坊的人也并不是陈茶彦。
只有在二者都能得到解决的情况下,陈茶彦才可以真正地做到洗刷冤屈,还之清白。
只是眼下能有这样的进展,茶花心下比谁都要激动。
她低声道:“咱们慢慢来,先一步一步保住我哥哥的性命才是要紧……”
与陈茶彦在外面九死一生的日子里,茶花最怕的便是哥哥随时会支撑不住。
许是磋磨太多,叫她竟也不敢生出太多的贪婪,妄想一步登天,可以顷刻间便将哥哥的罪名洗得一干二净。
裴倾玉安抚道:“既然已经找到了切入口,我们便可徐徐图之。”
眼下却比先前没头苍蝇乱撞的状态好上太多。
茶花微微颔首,裴倾玉与她说完这些案情上的事情之后,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茶花,倘若你呆在府上无趣,也可以出去走走……”
茶花未察觉他的目光,只想到了什么一般,缓缓答他:“我也正有此意,待过两日我想去寺庙里为哥哥祈福。”
当下的进展让茶花既是期待,又是忧心。
她虽时不时会让裴倾玉带东西给陈茶彦,但却也不好日日都让他给对方开出特例。
他毕竟怀着官身,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是以当下茶花也只能寄托于旁处,借着那令人心静的佛香重新梳理顺这些事情的思路。
也只有脑子清静了,才好从中想出办法来帮助哥哥。
当日,茶花准备好了香烛与一些布施,去往寺中时才发觉人并不是很多。
她一早上便过去,跪在佛殿中默默地祈愿了半个多时辰。
在晌午前,她才动身准备离开。
偏巧一转身便瞧见了身后的男子。
裴倾玉却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立在她身后,见她惊讶模样才笑着解释。
“我刚好下了值,听婆子说你今日在这处,所以便特意来寻你……”
茶花微微颔首,一面与他说话,一面往那台阶踏去。
许是她方才在殿中跪了太久都还未缓解过来,只一抬脚她膝弯处却猛地一软,险些摔下台阶。
也亏得身侧人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她,这才及时将她一把扶住。
“你没事吧?”
茶花摇头,“没事。”
说罢又借着搀扶他臂膀的力度,才勉强站稳。
两人都并未在意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可互相扶持的亲昵模样却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另一些人的眼中,解读出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这京城里时不时便能碰到这些私会的男女,也就是今朝风气比以往开放了些,才能叫他们好这般快意。”
一个婆子搀扶着温姨母,嘴里笑道,“不过那一对璧人倒是生得极好,那男子似乎是裴家的大公子,倒是个俊才,年纪轻轻心怀抱负不说,家世亦是上乘,就是不知道那女子是哪家的……”
温姨母道:“不管是哪家的,光是从相貌上看着,便与这男子登对得很。”
说着她也不忘身侧陪着自己一道过来的赵时隽,转头温声问他:“殿下觉得呢?”
赵时隽听到这问话,才将目光徐徐收回。
他弯起唇角,面上一派波澜不惊,口中似嗔非嗔道:“也就是姨母这样的妇道人家喜欢打探这些事情……”
温姨母笑道:“你打小就是个滑头,大了也敢这样说你姨母?”
说着却忽然想起什么,转而叹了口气,“对了,阿浅也要到了嫁人的年龄,你这个哥哥可有什么好意见,可以提点提点她?”
赵时隽缓声道:“这自然是随阿浅自己的意愿了。”
温姨母点头,“那好,你回头代我去问问她如何?”
“我与阿浅虽是母女,但她有些话也已经不愿意和我这个当母亲的说了。”
赵时隽听她这些话,也是可有可无地道了个“好”字。
恰好俞渊这时出现,赵时隽见到他后,却低头冲着温姨母道:“宫里还有一些事情,姨母若在外面逛够了,回头便叫车夫和婆子护送你回府去。”
温姨母见他是要往宫里去,自然不敢耽搁他的正事,连忙就让他走了。
见这对主仆俩背影远去,温姨母身边的婆子才迟疑道:“说起来,前段时日,好像有人在桃花林里看到过昭王殿下与一个女子在一块……”
“还说他对那女子喁喁细语,很是亲密。”
温姨母闻言顿时一笑,“那就肯定不是他了。”
“他这性子除了旁人上赶着巴结他恭维他,指望他那铁石心肠去耐着性子讨好一个女孩?那还不如指望他能循规蹈矩地早日成亲呢。”
婆子闻言却也跟着笑道:“瞧您说的,好似他是个活阎王一般,可殿下对阿浅不也没见着有过什么严词厉色?”
温姨母摇头,“那是因为他将阿浅当做亲人看待……”
她说着停了停,又若有所思,“不过也许你说得是对的。”
“他毕竟是自己家人,若阿浅能跟了他,日后他必然也会多护着她几分,容不得后院其他女子欺负到她头上的。”
在温姨母看来,赵时隽日后若能纳了温浅,哪怕都不够资格做侧妃只是个妾侍,那他至少也该会给温浅膝下几个孩子及一份体面。
这也正是她愿意撮合他二人的主要缘由。
赵时隽这边前脚上了马车,俞渊便立刻骑上马背,紧贴着那侧窗,将近日调查出的事情一一道来。
“老王爷临死前服用了大量的助兴药物,许是当地府尹惧怕昭王府,才想着直接一应都推到陈茶彦的身上……”
赵时隽嗤笑了一声,俨然对那烂到根的府衙没放在眼中。
除去这点,俞渊前头叙述的老昭王的死因基本和当初调查出来的结果毫无二致。
对于整个宣宁侯府来说,陈茶彦的事情也只是一根导火索,陈茶彦虽背负了命案,但宣宁侯府也由此查出了背地里开设赌坊,戕害百姓,抢占民女等等数桩伤民夺财的事情被引出来,整个宣宁侯府的陨落也绝非是一日之功。
但俞渊察觉出的另一个异端却还是在于陈茶彦的身上。
“老王爷一年前去世,死时手里握着陈茶彦的玉佩,但据属下调查,早在那之前,陈茶彦的玉佩便在皇宫的宴席上给弄丢了。”
宴席上一些人酒水饮多之后,丢什么的都有,丢一块玉佩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俞渊会这么肯定,也是查到了相关的东西。
“丢在皇宫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父亲的手中?”
赵时隽坐在马车内,指尖拨弄着扳指,神色略是冷寂。
倘若这件事情也卷入了储位之争,那可还真指不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猫腻呢。
赵时隽进了宫里,天子便在承德殿中接见了他。
赵时隽给天子亲自伺候了茶水,随即轻声同天子道:“我今个儿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求陛下的。”
天子笑说:“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情,别再是把谁家的小子给打了一顿,要朕去给你擦屁股……”
赵时隽弯唇道:“哪里的话,那都是不懂事的时候才有的,当下哪里还能做这种孩子气的事情。”
他今日乖觉的模样却并未让天子对他感到放心。
然而天子的预感却是对的。
因为很快,赵时隽便开口向他请求:“关于陈茶彦杀害我父王那一桩案子,我想要亲自负责。”
天子收敛了笑意,皱眉道:“胡闹。”
“这件案子有大理寺的人在负责,那裴倾玉也不是那些酒囊饭袋,旁人负责好好的事情,半道上叫你给截去算怎么回事?”
赵时隽却徐徐说道:“死的是我老子,又不是他裴倾玉的老子,这查案的差事自然该是由我亲自负责。”
尾音未收,一张奏折便直接砸在他脚底下。
天子满脸怒容,“孽障,你说的是人话?”
什么叫死的是他老子,又不是裴倾玉的老子?
他这是高兴他老子死了,还是诅咒人家老子也死?
赵时隽抿紧唇角,却丝毫没有要闪躲意思。
天子道:“朕对你宽容不是让你放肆,凡事皆要有法可依,有章可循,你可还记得朕对你说过什么?”
“陛下对我说过,凡事三思而后行,且……事不过三。”
赵时隽答复了他,那末了的事不过三,正是天子昔日给他的一些特权。
他恣意妄为惯了,年轻气盛时惹得事情只多不少。
天子罚他都罚的心累,最后与他约定,一年之内惹事不许超过三次。
看似是个警告,但搁在旁人身上,敢惹一次事情都吃不了兜着走了,更遑论是二次三次?
“你记住就好,这是第几次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今日朕便当你没说过这些混账话。”
他这样说已经是给赵时隽留了余地,可赵时隽却好似完全没有眼色,继续开口:“便当我方才说的不对,但这案子,确实该属我来负责。”
天子脸色蓦地阴沉下来,沉声斥骂:“给朕滚下去。”
“你这一个月都不许再踏入皇宫半步!”
一旁太监总管都听得满头大汗,赵时隽打量着天子的神情,却跟个刺头似的,不顺势下去,反倒还一撩袍子跪了下来。
“陛下倘若不答应,我便不出宫去。”
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副要将自己焊死在地板上的姿态,更是让天子心头火起。
“你不要以为朕会一直都惯着你?”
“朕喜欢你,是朕高兴,是给你脸了,朕若不高兴了,你和外头一滩烂泥有什么区别?”
换成旁人早就诚惶诚恐,可赵时隽却丝毫不受他这些话威胁,反倒内心嗤之以鼻。
他本就和外面一滩烂泥没有区别,偏这老东西还打量他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倒是说的冠冕堂皇。
见他又是一副野性难驯的模样,天子头疼病几乎都要发作。
“目中无人的畜生,给朕拖下去狠狠地打——”
那总管太监一听这话,立马便露出了不忍的神色,迟疑道:“这……陛下这回打算打他多少下?”
天子瞪了他一眼,狠声道:“打到这畜生求饶为止!”
总管太监当即又转头冲着赵时隽道:“殿下,您还不同陛下求饶认错?”
赵时隽却是蓦地一声冷笑,径直从地上爬起,熟门熟路地往那挨打的刑堂过去。
一旁的冯二焦头都跟着大了。
就这么眼瞅着这位昭王殿下跟个硬茬子似的去受罚。
那板子一下接着一下,也不见正殿那边有些什么反应。
赵时隽双臂支撑着,脸上的血色也是一点一点褪去。
他到底不是铁打的人,真要趴在这里一直挨打,指不定皮肉都能打烂,骨头也能打断!
冯二焦赶忙跪在他面前,好言相劝道:“殿下……祖宗,您可别折腾了……”
赵时隽咬牙道:“滚——”
冯二焦见他额上满是冷汗,越是如此,他那眼神反倒越是发狠。
这时收敛了数月的戾气这才汹涌地往外渗透。
他身体健壮,直到那板子见了血后,冯二焦才发觉他背上的皮肉多半被那板子打烂。
可这男人愣是一声不吭。
旁边观刑的宫人心道不好,赶忙跑去正殿重新汇报。
过片刻天子才匆匆赶来,叫人罢手之后,再抬起赵时隽这张脸,只见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竟是死咬住舌尖也不肯发出半声求饶。
那半阖着的眼睫下,幽沉的眼神颇是骇戾,就像是天子从前捡到的那只小狼崽子,曾被他试图交由宫人去驯服。
可不管怎样,到了最后都不亲人,还是会咬人,将那试图驯化它的主人咬得鲜血淋漓。
天子怒斥:“孽障,你生来这世上简直就是专程来克朕的……”
赵时隽翕动着唇,脸色隐忍。
“陈茶彦的案子,我势在必得。”
天子听罢霎时抬脚踹了这小畜生一脚,听见对方闷哼一声,旁边太监赶忙把天子搀扶开。
“陛下,他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啊。”
真踹出什么毛病,回头还不是得他自己心疼?
天子咬牙道:“回去养好伤再查你那狗屁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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