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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 156 章


梁适可以确定的是,  自己并未给陆佳宜留下过什么好印象。

第一次见面是在美术馆门口,她跟秦厘霜差点打起来。

第二次是在秦家晚宴,  当时的她没能救许清竹,匆忙赶去找许清竹的模样还有几分狼狈。

哪里给陆佳宜留下的好印象,还值当让她夸自己?

梁适觉得,可能是陆佳宜为了讨许清竹的欢心才这么说。

事实上,许清竹也真的很开心。

连一同去吃饭,都要喊陆佳宜。

陆佳宜也识趣,朝她们挥挥手,  “许总,  你和你太太去吃,  我随便找个地方吃就行。”

“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陆佳宜说。

梁适也朝她挥手,还不忘给她推荐,“绕过这条街的那个部队火锅挺好吃的,  还有隔壁的那家日料。”

陆佳宜点头,“知道了,  谢谢。”

很有礼貌。

她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笑意,一看就是很有涵养的人,  不是那种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

正因如此,才让人讨厌不起来。

也让人格外有危机感。

此刻月亮高悬,星星细碎地散落在黑色的夜空里,  就像是洒满了碎钻。

路灯悉数亮起,  整座城市都被笼入一层温柔的光中。

梁适拉着许清竹在路上散步,  有几次她都失神。

两人选择去吃湘菜。

到了餐馆,  梁适坐在许清竹对面才看见她的眼睛。

眼底乌青很重,  是连粉底都遮不住的状态。

见她看过来,  许清竹伸出两只手捂住脸,  “干嘛啊?”

梁适伸手去抹她眼底的粉底。

许清竹往后退,“外面呢。”

梁适问:“你最近是不是一直没睡好?”

“是啊。”许清竹叹气:“最近一直在忙新项目,陆佳宜竟然是京都陆家的那个哎,以前我听祖父提起过,他祖父和我祖父好像关系还蛮好的,所以我们在准备合作的事儿。”

许清竹说话的时候低头拆筷子,避开了梁适那会直击人心的眼神。

可是相处这么久,又怎么观察不到这些细节。

梁适抿唇:“所以,陆佳宜好吗?”

“指哪方面?”许清竹把筷子递给她,然后笑了笑:“当合作伙伴的话,确实无可挑剔,她工作能力强到可怕。你看我的黑眼圈……”

许清竹说着又立刻遮住眼睛,“算了,你还是不要看,太丑了。”

“都怪她啊。”许清竹说:“我上学的时候都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她是真的……卷。”

“譬如。”梁适温和地问。

“我以为两天才能做完的企划案,她三小时就能搞定。”许清竹说:“就是跟她合作,必须要有特别高的专注力,以及特别强的熬夜能力。”

太久没见,许清竹好像比之前还活跃,聊起职场的事儿滔滔不绝。

聊得最多的还是陆佳宜。

陆佳宜这个名字以三分钟一次的频率频繁出现。

“她就和熬鹰似的。”许清竹摇头:“我助理被她熬病了。”

梁适:“……”

“我以为许老师就够卷了。”梁适轻笑:“没想到还有比许老师还卷的人。”

“那你真应该和陆佳宜打一下交道。”许清竹感慨。

看得出来,跟陆佳宜工作这几天,许清竹还是蛮开心的。

起码和陆佳宜合作是让人很愉快的一件事。

没谁会不喜欢一个工作效率高且对工作充满无限热情的合作伙伴。

这也是许清竹对陆佳宜赞不绝口的原因。

只是这些话听在梁适耳朵里蛮不是滋味。

心情稍有些低落。

店里人不多,服务员很快把菜端上来。

许清竹察觉到她的低气压,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梁适下意识回答:“啊?没有吧。”

连自己都说得不确定。

许清竹便笃定了,“是因为我一直提起陆佳宜吗?”

梁适:“……”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中间是热菜蒸腾而上的雾气。

分明不到一米,却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让人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许清竹盯着她看,忽地轻笑:“吃醋啦?”

梁适抿唇,而后点头。

她看出了许清竹笑容下的小心翼翼,于是给她夹了一筷子红辣辣的菜,笑道:“许老师长得这么漂亮,工作能力又这么强,多招人喜欢啊。”

许清竹闻言一怔,撑着下巴专注地看向梁适:“那招你喜欢吗?”

梁适笃定点头:“很喜欢。”

许清竹的笑意是从眼尾漫散开的,温柔又美好。

梁适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笑容,是强撑起来的笑意。

看上去从容不迫,却好像比之前少了什么。

梁适心不在焉地吃完饭,等到要出餐厅时看到许清竹低头揉眼睛,忽地才明白。

许清竹太疲惫了,少了之前的那份灵气。

无论是逗弄她还是调侃,都是强撑着去进行的。

跟在陆佳宜面前的状态并不一样。

她在陆佳宜面前是放松的,是无所谓的,没有绵绵情意,也没有要遮掩的。

可她在自己面前不断遮掩,怕自己发现她的脆弱、狼狈、难受,所以就像是戴上面具一样。

她小心翼翼如走钢刃,想给人游刃有余的感觉,偏演技还不够高超。

大抵是日日来的噩梦折磨,再加上新业务的开拓,她像是被放在齿轮上高速旋转的零件,一刻不得闲。

可在看见梁适之后,她依旧要带着笑,要说好听的话,要像以前一样逗弄调侃去活跃气氛。

因为梁适太闷。

梁适习惯性把所有话都藏起来,把真实的自己也藏起来。

所以许清竹要做主动者。

可在陆佳宜面前,她不用的啊。

因为不必伪装,所以能轻松地谈笑风生,哪怕是疲惫,却在提起工作时眼里熠熠生辉。

梁适的心在一瞬间沉入海底。

明天上午没有她的戏份,所以晚上可以回家。

梁适开车,许清竹安静地坐在副驾,车内太安静,但许清竹还强撑着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梁适在剧组里的生活。

遇见了什么人,拍了什么戏。

梁适一一回答,可这些对许清竹来说都是陌生的领域,她听起来兴致缺缺,甚至昏昏欲睡,可她依旧强撑着精神听,做着梁适无趣生活最捧场的观众。

梁适光是听她的声音就觉得疲惫了。

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宝宝,你困了就睡吧。”

说话的尾音里带着哽咽。

许清竹靠在车窗上,认真地侧目看向梁适:“我不困呀。”

分明眼睛都泛着红,上下眼皮直打架。

“乖。”梁适声音愈发低:“等到了我叫你。”

“我真的不困。”许清竹单手撑着脑袋,手指插入发间,“你难得回来,我想多看看你。”

许清竹笑着说:“都好几天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回家以后慢慢看。”梁适说。

许清竹依旧没听她的,只是靠在车窗上的脑袋摇摇晃晃,没有睡着,但是眼皮耷拉下去,也还留着一条缝。

车一停下,许清竹就睁开了眼睛。

还没等梁适坐在位置上发呆,她便起来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结果因为车内空间狭小,她的胳膊碰在了车玻璃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最近真的加班加惨了。”许清竹自言自语,“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要歇一歇。”

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感觉。

梁适看向她,眼里蛮是晶莹。

因为她伪装得太认真太辛苦,梁适都不忍心拆穿。

“回家吧。”梁适说。

许清竹打开车门,“终于能回家了。”

她以前是从来不会这么说的,通常都只说:“好啊。”或是“走吧。”

越来越多的字,越扬越高的语调。

无一不在显露着她的刻意。

梁适把她的刻意归类为:故作轻松。

如果她演技好一些,梁适就会进入她所编织的幻境之中。

可偏偏她演技不好,拙劣的演技让人能轻易看穿她的疲惫。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了。

可梁适真的太熟悉她。

分明没有相处太久,可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刻在梁适脑海里一样。

只要她说了上句,梁适在脑海中几乎就能想象到下句。

两人安静地进入电梯,许清竹从下一车就攀住梁适的胳膊,几乎是挨着她走的。

一直到门口,梁适开锁进门。

等到人站在玄关处,许清竹才忽地想起什么,惊慌地关闭了已经打开的客厅里的灯。

“你等一下。”许清竹连鞋都没换就跑进客厅,从沙发上抱起一团东西回了卧室。

其实一进门就看见了。

那是被子和枕头。

在她不在的这些天,许清竹都是在沙发上睡的。

梁适站在玄关处,不知所措。

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头被酸涩填满,就像是咬了一口初春的杏,满口的苦涩。

梁适像个木偶一样站在玄关处,没有再开灯。

而匆忙把被子枕头扔回房间的许清竹在走出房间时,忽然反应过来,站在那儿和梁适在黑暗中四目相对。

梁适脱掉了外套,在黑暗中也能准确无误地把外套挂在衣钩上。

里头是件藕色的毛衣,搭了件黑色紧身裤,显得她腿又细又长。

梁适什么都没说,弯腰换上拖鞋。

隔着不远距离,她能精准地感受到许清竹的尴尬和无措。

许清竹站在那儿,十根手指交错相叠。

“那个……”许清竹在寂静中出声,却又顿住。

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梁适笑了下,“在沙发睡不怕着凉吗?”

她们默契地没有打开房间的灯,摸黑前行。

许清竹说:“还好,就……最近工作多嘛,我就在沙发上一直弄,弄累了就睡了。”

她终于想到了借口,“那天睡了一晚确实有点着凉,所以我就把被子拿出来了,其实就睡了两天……”

越说声音越弱,因为梁适已经走到她面前。

月光穿过玻璃,落下一室银辉。

许清竹仰起头和梁适四目相对,那双浅褐色的瞳仁漂亮,却显得有些凉薄。

好似没什么能被她放在心上。

哪怕她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许清竹舔了舔唇,她缓缓抬起手摸向梁适的下颌线,认真又专注地喊她:“梁适。”

“我在。”梁适说。

许清竹闭了闭眼,晶莹的眼泪挂在眼睫上,“我不想骗你。”

梁适轻轻应了声:“我知道。”

“我好想你。”许清竹说。

“我知道。”梁适说:“我也……”

没等梁适的话说完,许清竹便踮起脚尖吻向她。

她的外套扔在地上,双臂紧紧攀住梁适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了梁适身上。

颇有公路电影里行至穷途末路,落日余晖照在断崖上的凄凉感。

许清竹又被噩梦惊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凌晨三点半。

已经好几个夜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然后就是独自熬过这漫漫长夜。

今天似乎好一些,因为身侧睡了人,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发现是凌晨四点。

比之前多睡了半个小时。

也可能是因为昨晚闹得狠一些。

身侧的梁适还在熟睡,许清竹感觉小腹有些坠痛,把她整个人都往下拽的那种。

于是蹑手蹑脚地去了卫生间。

好像是经期提前到来了,裤子上有血迹。

她换了条内裤,垫上新的卫生巾。

柜子里的卫生巾应该还是上次梁适用完剩下的,只有两片。

倒是护垫还蛮多。

卫生间里的灯很暗,她也没带手机,就坐在马桶上发呆。

抬手抹了下额头,因为噩梦而出的冷汗已经蒸发殆尽,手顺势落在额头上,借以支撑自己上半身的重量。

小腹的痛感远远不及脑子里的昏沉感来得更让人难受。

就像是有无数个小人在你脑海里吵架一样,听不到它们在争吵什么,但就是能听到嘈杂的声响。

再具体一点,就好像睡在俞江大桥边,桥上不断来往车辆,永远可以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这是许清竹最近常有的状态。

很多时候她便不愿意睡了,起来开始工作。

可工作也总有处理完的时候,她便买了一架消音钢琴放在梁适那个卧室里,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试着弹弹,也算是个消遣。

但更多的时候,她会在沙发上呆坐一夜,直到天亮。

以往是个作息很正常的人,在这个年轻人都在尝试阴间作息的年代,她常被Sally和林洛希吐槽活得一点儿都不像个年轻人。

很多年未曾见过凌晨六点的太阳,最近日日得见。

甚至,睡觉都成了一种可怕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睡觉,她便开始抗拒。

她觉得是那张床的问题,所以把被子和枕头放到了沙发上,睡前开着电视,寻个轻松的慢综艺或是旧电影看,然后继续睡觉。

可没想到依旧没什么改善。

只是沙发上更便于发呆。

所以她就躺在沙发上了。

睡不好带来的最直观影响就是精神萎靡,整个人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精气神儿。

白日里走神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林洛希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妖怪给跟上了,频繁疑神疑鬼,还让她找个跳大神的看一看。

许清竹还真去了,事实发现封建迷信不可取。

那人要许清竹喝石灰水,说她身上跟了个狐仙儿。

当时林洛希都傻了,许清竹把那石灰水倒地上,开车回市区买了杯热奶茶。

这些天过得确实很糟糕。

可只要想到梁适,许清竹就觉得还好。

她也知道不能让梁适知道这些,依照梁适的性格,要是知道了这些,肯定会内疚自责。

所以她要表现的格外活跃,把所有的不适感都推给工作。

用工作这个万金油借口,可以让梁适避免内疚。

梁适应该是知道什么,这件事也可能跟陆佳宜相关。

但梁适不愿意说或是不能说,所以许清竹便不问。

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要么是被欺骗,要么是看梁适为难。

两样她都不愿意,所以选择把这些压下去,总归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

如果今天梁适没出现在楼下,许清竹已经开车去医院去安眠药了,她找赵叙宁开了点儿助眠的。

但看见梁适来了,她便跟赵叙宁说先不去了,明天再去。

还以为就像上次一样,梁适回来她就好了,但也只是好了一点点。

许清竹坐在卫生间里叹气,揉了揉太阳穴。

等到小腹的痛感好一些,她才起身。

再次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梁适也睡得不熟,被开门声弄醒,正要起身却被许清竹压下去。

梁适伸手开了床头的灯,声音喑哑:“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许清竹上床,身体蜷缩在她怀里。

她刚洗过手,比之前还要冷,手往梁适腰上一放,梁适清醒大半。

“我来姨妈了。”许清竹说:“肚子有点儿疼,然后就去了个卫生间。”

梁适的手落在她小腹上搓了搓,“我记得你上个月不是这个时候。”

“对,上个月跟你差不多。”许清竹说:“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大,提前来了。”

“好吧。”梁适问:“要不要暖水袋?”

“不用了。”许清竹凑近她,“你帮我捂一捂。”

到了后半夜,暖气也没那么热,赤脚踩到地上其实很凉。

许清竹也不愿意让梁适起来,便把有些冷的脚搭在她小腿上,“唔。”

梁适问她怎么了,她便在梁适怀里蹭一蹭:“你怀里好暖和。”

梁适轻笑:“你这体质真的差,等我拍完这部戏……”

说到这忽然顿住。

“怎么?”许清竹问。

梁适抿唇,缓慢道:“带你去医院看一下,或者找中医调理调理。”

许清竹轻嗤,“真的都是老毛病了,人家中医说我没什么事儿的。”

梁适:“我不信,除非她亲自跟我说。”

许清竹:“……”

外头起了风,冬日凛冽的风呼啦啦地刮在窗棂上,夹杂着稀疏的车流声,显得房间里异常静谧。

梁适和许清竹说话的声音都很低。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特像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侣。

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许清竹又缓缓闭上眼睛睡着。

可能是因为身体太痛了。

这一觉许清竹睡得格外舒服,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头下了雪,细碎的雪花从高处飘落,地上一片白茫茫,连带着整个世界都染上亮色。

但房间里已经空了,她伸手摸向一侧,梁适躺过的位置已经冰凉。

许清竹的心情忽地低落。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告诫自己这没什么,不要被梦所影响。

梦只所以那么可怕,因为它只是个梦而已。

梁适并不会那么做的。

许清竹坐在床上出神,良久才不情不愿地下床,然后起身把窗帘全部拉开。

这个世界洁白的光景悉数铺展开来,就像是一副恢弘而艳丽的画卷。

哪怕只有一种白色,也很炫目。

许清竹不自觉抱臂,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莫名感觉有些冷了。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又往飘窗上坐,正要拿一侧的玩偶往怀里抱,就听门吱呀一声,一颗脑袋探出来。

扎着双麻花辫的铃铛忽然出现,“姑母,你醒啦!”

许清竹惊喜,“铃铛。”

铃铛点头:“是呀,姑母早上好。”

说完又朝厨房大声喊:“姑姑,姑母睡醒啦!”

许清竹眼睛忽地亮了,“你姑姑在家?”

“在呢呀。”铃铛一路小跑进来,有发梢立起来,还带着湿意,“姑姑在给你熬粥呢。她个小气鬼,我想喝一口都不给,说是只有你能喝。”

许清竹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铃铛说:“我妈妈的朋友约她逛街,我就过来找姑姑玩了。”

“怎么头发还湿了?”许清竹问。

铃铛甩了甩麻花辫,结果甩到了许清竹脸上。

两人同时一怔,铃铛立刻伸手给许清竹揉,结果因为刚从外边进来,手上冷得厉害,冻得许清竹瑟缩一下。

“对不起。”铃铛可怜道歉。

许清竹笑道:“没事儿的。”

然后铃铛便滔滔不绝地给她讲幼儿园的趣事,甚至包括上次下雪的时候,Rabow在全幼儿园小朋友面前摔了个屁股墩,小羽绒服上全是雪,然后大家都笑Rabow。

铃铛赶紧跑过去把她拉起来,盛妤就当着全幼儿园小朋友的面指责大家,说嘲笑Rabow的都是坏小孩。

还有上上次,盛妤去上厕所,结果那个锁坏了,还是Rabow发现她不在了,去厕所把她救出来的。

还有上上上次,铃铛因为和沈怡然吵架,在吃午饭的时候端着餐盘脱离了她们班的大队伍,直接去Rabow她们班那个桌子上吃的,结果让盛妤一通嫌弃,还是Rabow在老师跑来斥责铃铛的时候替她说了话。

还有齐娇老师已经很久没来上班了。

盛妤在她们面前提过好几次。

都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在铃铛看来有意思的,统统都分享给许清竹。

许清竹便安静地听。

铃铛讲得口干舌燥,在她快讲不下去的时候,梁适敲响了房间的门,“两位,起来吃饭啦。”

铃铛一溜烟儿从房间跑去厨房。

许清竹则诧异,“你怎么没走?”

“今天下雪。”梁适说:“没我的戏份了,全都挪到了明天,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

“好吧。”许清竹说:“今天确实睡得很好。”

一觉醒来都快十点半了。

也不知道是吃得早饭还是午饭。

不过也无所谓,她今天没会,迟去公司也可以。

“我帮你跟林洛希说过了,今天上午就别去公司了吧。”梁适说:“休息好了下午再去。”

许清竹点头答应。

餐桌上,只有许清竹面前有一碗粥,是银耳枸杞莲子粥,闻起来香甜。

许清竹看向梁适。

梁适在她对面落座,“你不是肚子疼嘛?喝了这个再去床上躺着,好好休息。”

许清竹用勺子舀起来,轻轻吹了下,在铃铛那期待又羡慕的眼神里喝进去。

“你放的是冰糖?”许清竹问。

梁适点头:“□□糖。”

“家里没有啊。”许清竹说:“你去超市了?”

“嗯,我把冰箱里的菜都备好了。”梁适说:“你一个人的时候也得好好吃饭啊。”

许清竹:“有心无力。”

梁适:“……”

“我会监督你的。”梁适义正言辞地说。

许清竹撇嘴,舀了一勺吹得不烫了喂给铃铛。

铃铛眼睛一亮,“好甜。”

“你喝。”梁适说:“我给她另外煮了汤的。”

“我不喜欢喝海带汤。”铃铛委屈,“我喜欢甜的嘛。”

梁适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小朋友不许挑食。”

因为铃铛是家里的不速之客,所以没有时间给她再炖一碗粥,只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喝汤。

不过这个冷清的家也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多添了几分温情。

许清竹喝完粥后也没去睡觉,带着铃铛去那个房间里玩钢琴。

铃铛也有钢琴课,不过她不太喜欢。

毕竟练钢琴是件蛮辛苦的事情,可她喜欢看别人弹,所以坐在床上让许清竹弹给她听。

流畅优美的乐曲从房间里逸散出来,铃铛这个合格的观众立刻鼓掌。

整个家热闹多了。

铃铛就和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在家里各个地方饶。

许清竹只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闷,腰也有些酸。

她便又回房间躺着。

不过奇怪的是,她这次经期并没有流多少血。

她猜测可能是经期前期。

赵叙宁还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来取药,或者赵叙宁给她送过来。

许清竹不好意思让她给自己送药,便让她先放着,下午让秘书去取。

铃铛是傍晚离开的,而许清竹身体不舒服,便也放纵自己在家待了一天,期间还接了陆佳宜的视频电话,打电话来商量合作方面的细节。

光视频就聊了一个小时。

彼时梁适坐在许清竹身侧,拿Ipad刷剧,声音降得极低。

铃铛则霸占了她们家的电视,拿来看《兔子不哭》。

这个暗黑系童话向的动画片又长又多,偏铃铛看得津津有味。

陆佳宜在跟许清竹聊完合作后,又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

因为得知许清竹没有上班,许清竹一一礼貌回答。

梁适在一旁听着倒没什么太大感受。

如果说昨天看到陆佳宜和许清竹一同从公司走出来,像是天作之合,她心里吃醋。

那今天再听到两人聊合作的时候无比默契,她都没有了那种拈酸吃醋的感受,更多是感慨,原来系统源动力这么强大啊。

果然,说到底,陆佳宜才是跟许清竹同一世界的人。

她们聊合作也不尽然,其间在聊到一个问题时,两人的话题走偏过一下。

许清竹给陆佳宜推了一部书,是很长的一串英文,梁适听都没听过那本书,结果陆佳宜眼前一亮,附和道:“对的,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我也很喜欢里边的观点。”

当时梁适还在手机上查了一下,是非常冷门的一本书。

但就是那么晦涩冷门的书,陆佳宜和许清竹都看过,且观点一致。

这大概不仅仅是原剧情的力量,更像是遇到了灵魂契合的Soulate。

梁适一直听她们讲完。

挂断之后许清竹又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她工作的时候极为认真,能把全世界都隔绝在外。

梁适侧目望着看了会儿,然后起身去做饭。

铃铛也跟个小尾巴一样,关掉电视跟着她进了厨房,把客厅的空间留给许清竹。

也说不上来难不难过,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梁适认命了。

她好像极力抗争过,但不尽如人意。

陆佳宜才是跟许清竹更相衬的那个。

不过梁适并没表现出来,她依旧体贴地给许清竹做饭,然后晚上帮她捂肚子,抱着她睡觉。

在许清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她温柔地给许清竹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亲吻她的唇,轻抚她的背脊,安慰她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许清竹埋在她颈间,留下了很深的印迹。

做完噩梦之后,后怕的眼泪也落在她肌肤上。

梁适悉数坦然接受。

翌日出了太阳,大雪消融,气温直线下降。

两人都从衣柜里拿出了最厚的棉服,梁适怕许清竹感冒,还拿出了压箱底的围巾。

梁适开车先把许清竹送到公司,然后又开去片场。

顾沂雪并未说什么,除了孙橙橙对她的离开颇有微词之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反正她并没耽误剧组的事儿。

即便孙橙橙对她有微词,也不敢发作。

最多就阴阳怪气内涵几句,梁适只轻蔑地扫她一眼,她便偃旗息鼓。

而在孙橙橙偃旗息鼓之后,梁适坐在那儿都开始想,她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以前听见孙橙橙那种阴阳怪气的讥讽时,她通常会有些不好意思,羞愧和自责会占据她大多数情感。

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儿,自信又张扬,几乎是肆无忌惮。

并不是从她死过一次后开始的。

那时她刚来这个世界,也是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并没有这样。

没有戏拍的时候,她坐在冬雪初融的阳光里开始仔细回忆。

好像是从许清竹在说喜欢她开始的。

因为她知道有人会不顾一切地喜欢她,会成为她的后盾,所以她慢慢自信。

是许清竹的喜欢撑起了她这份自信。

因为许清竹说:“梁适,你是最好的。”

她说:“梁适,我好喜欢你啊。”

她还会说:“梁老师,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梁适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她的喜欢,所以有了盔甲。

不再是从前那个活得没有棱角的梁适,温柔也长出锋芒。

一想到许清竹,梁适便笑了。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顾沂雪抬手在头顶遮了一下,然后坐在她身侧,下意识从兜里摸出烟想抽,结果顾虑到旁边这人不抽烟,又塞了回去,手里拿一打火机在玩。

梁适坦然地说:“想老婆呗,还能想什么?”

顾沂雪:“……”

她理直气壮地顾沂雪心头一梗。

梁适问顾沂雪:“快拍完了吗?”

“快了。”顾沂雪手中的打火机明明灭灭,“我来找你就是商量这事儿,我们这几天赶一赶,最后在五天内拍完,这里边剩你的戏份比较多,所以你得辛苦点儿,可能得熬好几个大夜,你行么?”

梁适点头:“可以的。不过……这么赶吗?”

“嗯,拍完以后我有事儿。”顾沂雪说。

梁适下意识问:“什么事儿?”

顾沂雪一顿,勾唇轻佻地笑:“你猜?”

她语气轻快,可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应该不会是什么让人觉得轻松的事儿。

梁适的联想能力也不弱,低咳一声,偷悄悄凑过去:“你不会是想去抢亲吧?”

顾沂雪唇角微勾,“嗯哼。”

梁适:“……”

虽然知道这不是她能管的范畴,之前就听闻在海舟市里,顾沈俩家是“双雄”,所以这两家的联姻跟她这个小喽啰实在没什么关系。

但因着她跟顾沂雪还算熟,所以忍不住多嘴了句:“你要怎么抢?到时候……很难堪的。”

听那天的话也知道顾沂雪的身份不做好,虽然梁适并不介意朋友的道德底线问题,但她觉得顾沂雪会因为这个而被蔑视。

因为是私生女,还要去抢姐姐的联姻对象,这听起来就够异想天开了。

任谁见了不得骂一句痴心妄想。

而且看上去,顾沂雪不会成功。

因为沈风荷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放弃事业的人,从某个方面来说,跟陆佳宜有点儿像。

而那个顾春眠,一看就是胆小怯懦的。

她打赌顾春眠百分百会因为继承权妥协,去参加婚礼。

所以到时候她们皆成双,唯有顾沂雪一个人落单,那多难堪。

顾沂雪闻言却轻笑,“难堪也无所谓。”

她向来我行我素,无惧流言。

梁适盯着她看,片刻后只能道:“祝你成功。”

“如果我不成功呢?”顾沂雪反问。

梁适一顿,“那就祝你不再爱她。”

沈风荷那样的人,顾沂雪很难把握。

梁适把自己的理论说给顾沂雪听,听得顾沂雪捂着肚子笑,笑到眼泪都掉下来,她看向梁适,拍了拍她肩膀:“小妹妹,你对我有多深的滤镜啊?”

梁适:“……”

“可你就是感性啊。”梁适说:“一直能拍出那种作品的人,不是那种事业批的对手。”

顾沂雪沉默。

良久,顾沂雪看向她:“你是不是经历过?”

梁适:“……”

梁适别扭地转过脸,“没有。”

而顾沂雪还是没忍住,点了一支烟,她的脸被蒙在青灰色的烟雾之中。

“我也不知道。”顾沂雪沉声说:“但我总得试试。”

要是不试,她就永远成为别人的了。

成年之后,顾沂雪一直在走钢丝。

因为母亲插足别人婚姻被不断诟病,被当做顾家私生女长大的顾沂雪做人唯一的底线就是——不破坏别人的婚姻。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为沈风荷做到哪一步。

但起码现在,她觉得自己还得留着最后一丝底线。

她不会去插足一段婚姻,因为那是她们订了契约的,无论那段婚姻多不幸,沈风荷的伴侣多糟糕。

可在恋爱阶段,各凭本事。

也可能很久以后,顾沂雪会为沈风荷放弃底线。

她想,她这种孤魂野鬼可能生来就不适合有底线这种东西。

顾沂雪兀自想得出神。

梁适声音很轻,“有些南墙还是要自己撞,到时你喊我,我把你接走。”

这算是朋友间独特的安慰方式。

顾沂雪闻言轻笑,“谢了。”

梁适每天都会给许清竹打视频电话,但因为最近戏份都压缩到一起拍,能打电话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许清竹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

梁适每次都会跟她说多吃点儿,甚至晚上给她点家附近好吃的外送,她也还是没能胖起来。

看上去就连精神状态都很恍惚。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愈发折磨人。

而越到快结束,顾沂雪越兴奋。

也可能是心里有盼头。

梁适还看到了顾沂雪定的婚纱,漂亮又不失个性,很适合顾沂雪。

如果那天顾沂雪是新娘,一定是让人看到便会赞叹的新娘。

可梁适总担心她会铩羽而归。

所以提前给她打了一次又一次预防针,但有天晚上她跟顾沂雪喝多了。

顾沂雪红着眼睛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沈风荷啊,太爱她家了,她爱她的爸妈和弟弟妹妹比爱谁都多,对她来说跟谁结婚都没差啊。”

顾沂雪说:“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梁适回答:“可她订婚了。”

“那就抢过来呗。”顾沂雪说:“即便只有1%的概率,我也还是要试试,不然我的人生可太无趣了。”

“没有了沈风荷的人生,还叫什么人生啊。”顾沂雪轻笑:“我得试试。”

梁适那天因为顾沂雪哭,自己也跟着哭。

脑袋埋在膝盖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顾沂雪问她:“你哭什么啊?”

梁适说:“我老婆快死了。”

顾沂雪:“……你有病啊,咒你老婆干嘛?”

梁适闭了闭眼,“她再跟我在一起,就要死了。”

顾沂雪一顿:“你在说什么屁话?”

梁适问她:“要是沈风荷跟你在一起会死,或是很痛苦,那你还要跟她在一起吗?”

顾沂雪闻言酒醒了一半,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梁适已经开始打盹,顾沂雪才说:“那还是我死吧。”

顾沂雪说:“我可以死,沈风荷不行。”

梁适眼泪倏地掉下来,问:“为什么?”

顾沂雪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突然有了点知心大姐姐的样儿,“傻妹妹,为什么你不知道啊?”

“沈风荷啊,就是我的命。”顾沂雪借着酒意说:“我死了,她还可以活,还有更好的人生。”

“但要是她死了,我也不会活的。”顾沂雪撑着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我的人生没有意义了啊。”

没有意义的人生,算什么人生。

梁适当天夜里哭到眼睛肿,连手机响都没听见。

《心途》杀青那天晚上,梁适在杀青宴上跟大家喝了不少酒。

她白天还收到了许清竹订的花,祝她杀青愉快。

甚至连祁唐和唐醉两个小姑娘都有。

在剧组礼仪这一块,许清竹做的比梁适还到位。

怕人们闲言碎语,就连梁适最不喜欢的孙橙橙也有许清竹差人送来的花,不过明显和她们的不是一个级别。

梁适晚上喝到快十二点,在回家与不回家之间摇摆不定。

最后还是找了代驾把自己送回去。

车子停在楼下,她坐在车里不断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勾起一个笑来。

等到恢复得差不多,梁适才上楼回家。

许清竹已是一觉醒来,这些日子重复做的噩梦还未停歇。

因为失眠多梦,她的记忆力也愈发差,助理给她把药取回来,就放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可她每天回家的时候都忘记带。

所以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还躺在沙发上等梁适回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梁适的身影,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也石沉大海。

再给她打电话,发现关机了。

可能是在杀青宴上喝多了,手机没电。

许清竹一个人在家里,安静到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愈发焦躁不安。

干脆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醒着,今天是梁适的杀青宴,如果她回来,应当是要给她庆祝一下的。

即便梁适不回来,自己一个人喝了这一瓶酒,应该也是能睡个好觉的。

浓郁的酒味在房间里漫散开,许清竹窝在沙发上。

若是换做寻常,她应该是有心劲儿再看会书的,但最近她总是什么都做不下去。

甚至情绪都敏感了许多。

那天因为刷到一个短视频,就几十秒,她竟然看哭了。

而且哭到不能自已。

以及她的经期出了问题,那天应该是大姨妈来了,却只出了一点儿血。

之后就再没有过。

不过那之后的两天倒是休息的还可以。

只是在两天后,那个噩梦卷土重来,许清竹拿它毫无办法。

她甚至还去挂了精神科的号,找了最最专业的精神科医师问诊,还去找了她以前的心理医生顾医生。

说得都大差不差,是她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

确实也不小。

公司需要新融资,需要收购小公司,确定未来发展方向,跟陆家那边合作,还有和海薇那边的联手,虽然有舅舅他们帮衬着,但大事儿还得她自己来。

在此之前的很长时间里,她不过是个学生。

她好像并没有这么强的能力去接手这些事情。

纵使在跟陆佳宜的合作之中,陆佳宜出力比较多,基本上帮她弄去了最复杂的部分。

许清竹很欣赏这样的合作伙伴,但不知为何,在跟陆佳宜的相处中,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喜欢陆佳宜。

她对自己这种感觉很是疑惑。

要知道,她原来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后来她才想起,梁适曾说过,她应该是有一个更喜欢的人。

那个人应该是陆佳宜。

那些原本应该在她生活中很敏锐的东西,这会儿却总要花好长时间去消化。

甚至偶尔根本反应不过来。

因为失眠,许清竹还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笨重了。

那天中午吃完饭,因为电梯人多,她试着走楼梯,爬了两楼就气喘吁吁,最后还是去乘坐了电梯。

许清竹感觉自己的生活黯淡无光,和以前并不相同。

不过她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她每天晚上都会写日记。

日记单调又无聊,只有频繁在重复的两句话:

【今天也要记得跟梁适说我爱你哦。

笨姐姐,我好爱你。】

许清竹没等来梁适,便先贪杯地喝了一口,然后觉得味道不错,一口又一口,最后喝了一杯。

家门响动的那刻,她立刻起身,几乎是小跑着飞奔到玄关。

正好和进门的梁适撞个满怀。

梁适没预料到,不过还是下意识把她抱住,怕她碰头,用手垫在她额头上,没让她磕在自己的肩膀处。

许清竹贪婪地闻她身上的味道,却只闻到了散不开的酒味。

她皱着眉头说:“喝了多少酒啊?”

梁适轻笑,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杀青宴,喝得有点多。”

“那你还能跟我喝吗?”许清竹问:“我也醒了酒。”

“能。”梁适说:“我酒量现在真的很好。”

许清竹:“……”

她牵着梁适的手往家里走,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

谁都没说话,省去了那些寒暄。

单纯地喝酒,不过许清竹是窝在梁适怀里喝的。

她坐在梁适腿上,偶尔还回头亲她一下,酒渍落在她唇上。

客厅的灯昏黄,楼下是车水马龙,整座城市的灯和客厅里的灯交相映衬,氛围感十足。

随后许清竹坐在梁适腿上,接了一个绵长而热烈的吻。

许清竹被吻到热泪盈眶。

梁适笑着擦去她眼泪,“哭包。”

许清竹撇撇嘴,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吻技有进步。”

梁适的耳朵一痒,顿时跟着了火似的。

一瓶酒几乎大半都被许清竹喝掉。

梁适只纵容她胡闹,时而还会配合。

许清竹甚至“不小心”把酒洒在她锁骨上,然后又喝干净,美其名曰不能浪费。

梁适的身子随意搭在沙发上,怕她受伤只能扬起脖颈。

之前为了搭配好看,买了条项链戴,最后也摘掉扔在茶几上。

许清竹还问她:“你明天就不拍戏了吧?”

梁适点头。

许清竹便在她锁骨上咬出印迹。

牙齿尖锐,咬的梁适倒吸一口凉气,手也只能抓住沙发,没敢动她。

许清竹这也算欺负人。

梁适无奈,掐她的腰,却发现睡衣下空落落的,腰围比之前小了一圈。

一时间不知是何心情。

忽然就没舍得掐,只搓了搓她腰间的那一小块肌肤,给她搓红了。

许清竹还拍她手,“干嘛?”

梁适说:“你欺负我。”

许清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挑衅道:“那你也来欺负我啊。”

梁适无奈:“你就仗着我舍不得。”

“那我也舍不得欺负你。”许清竹贴近她耳畔:“姐姐呀~”

她的语调旖旎又绵长,听得人心尖儿都在颤。

许清竹说话的热气悉数吐露在她耳朵里,弄得她耳朵好痒。

许清竹说:“在床上的欺负,不叫欺负。”

梁适的脸就像是天边的红烧云,一瞬间铺满天际。

她抬手打了下许清竹的屁股,“没个正形。”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梁适咬牙切齿地问她。

许清竹喝得有些醉了,她慵懒地趴在梁适肩膀上,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无、师、自、通。”

许清竹说:“因为我太爱你了啊,所以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许清竹抱住她的脖子,盯着她看,眼尾泛红,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你不主动,我就都学了。”许清竹说:“你跟着我步调走就好了。我教你……”

喝多了以后的许清竹不知羞,却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得太大声,于是贴在梁适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怎么把我吃、干、抹、净。”

梁适手一滑,差点把她掉下去。

还好许清竹抱得紧。

这举动逗得许清竹咯咯笑,埋在她怀里笑个不停。

梁适无奈,她抬手在许清竹背上轻拍了一下,“少学那些不正经的,我自己会学。”

“你跟谁学?”许清竹问。

梁适:“……”

“床上的事儿。”许清竹跟只猫似的蹭蹭她,“自然还是跟我学比较好。”

梁适:“……”

以后别喝酒了!

真的!

梁适被她撩拨得不知所措,却又只想跟她聊天,而不是去闹去荒唐。

也幸好许清竹喝完酒以后便开始犯困,闹着让梁适把她抱回房间,然后要窝在梁适怀里睡。

梁适等她睡了之后起身去弄了蜂蜜水,然后自己先喝了一杯,又在床头放了一杯,怕她宿醉起来之后头疼。

等做完这些又去简单洗漱了下,这才蹑手蹑脚地躺在许清竹身侧睡觉。

房间里安静下来,就连月光也隐匿在云层之中,只留下了一层朦胧。

许清竹却紧皱着眉头,额头上浸出一层薄汗。

就像是沉入一片深海之中,眼前全是血色,不断有人把她往下拽。

分明是可以漂浮上去的,她的手臂尽力向上,可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下去。

片刻后场景变化,她被扔在迷宫里,眼前的雾沾染着血色,好似会引起人心底最可怕的欲望。

许清竹害怕地想要逃,却被人拉着脚拽回来,然后刀子划过肌肤的声音。

刺啦——

特像是刀子划烂昂贵丝织品的声音。

可疼痛是真实发生的,她的皮肉好似在一瞬间裂开。

许清竹错愕地回头,却看见了梁适那张脸,她张了张嘴想喊梁适的名字,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一样,根本喊不出来。

她只能恐惧地看着对方朝她走过来,然后举起她手中的刀,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过一瞬,刀便刺入她小腹,疼得她眼泪直掉。

她想说:“我是许清竹啊。”

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梁适不停地把刀挥过来。

刀子穿过肌肤和骨骼的痛楚让人头皮发麻,如果就此死了没知觉倒也罢,可偏偏还有。

就像是在直面自己的死亡,感受临死前的痛苦。

不,那不是梁适。

梁适说过,如果手中有一把刀,刀刃也一定会对准她自己。

许清竹不断催眠自己,可……站在那里的就是梁适啊。

那把刀刺穿了她的骨骼和肌肤,将这些雾都染成血色。

许清竹发不出声音来。

随后场景变化,是在她们之前住的那栋别墅里。

许清竹的身体没有受伤,可是那些痛楚还残留在她记忆深处,被刺伤过的地方她都不敢动。

一片漆黑。

外头是不绝于耳的蝉鸣声,像在昭示着夏天的结束。

许清竹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头发忽地被拽住,那把刀又对准了她的脸。

然后是刀子划过脸,划过她的肩,划过她的小腹……血色蔓延。

每一处就很痛。

许清竹告诉自己,这是个梦。

都不是真的。

她想从梦里醒过来,可怎么也醒不来,还有声音在她耳边说:“这才是真的……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许清竹浑身都痛,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快要流尽了。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还不及那濒死的蝉。

许清竹躺在地上,然后看梁适那张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她张大嘴,想跟她说:“老婆……”

可是说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不断放大,再放大,然后那把锋利的刀刺穿她的心脏。

就像是无数次在噩梦中感受过的那种钝痛感。

“唔!”许清竹忽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

眼泪和汗一起流下来。

又是一个不同的场景。

可这次她却躺在自己身侧。

许清竹看向身侧的梁适,对方正睡得熟。

刚才被刀刺伤的地方还在阵痛,她根本不敢再给对方机会,于是从枕头下摸出了那把水果刀。

锋利的刀刃对准了梁适的腺体,眼泪却不听话地掉在了梁适脸上。

那一瞬间,梁适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许清竹披头散发地坐在她身侧,双手握刀,刀刃对准了她的腺体,眼睛通红。

她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梁适错愕地喊她:“老婆。”

许清竹有一瞬间的晃神,手中的刀刃只轻轻划过了梁适的后颈。

梁适又一次喊她:“宝宝……”

许清竹张了张嘴,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可是眼泪却不停掉。

她忽地把刀刃对准了自己。

在她把刀刃扎到自己腹部之时,梁适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老婆,把刀给我。”梁适不敢放松手上力气,也还是低声哄她。

许清竹木讷地看向她,眼神茫然。

她问:“你不杀我吗?”

梁适一时哑然,摇头苦笑,“我爱你的啊,怎么会杀你?”

“可你不是想杀了我吗?”许清竹问。

“不会的。”梁适温声,顺带把她手上的刀拿过来。

刀尖上有血迹,是梁适后颈上的血。

但只有一点点。

许清竹皱着眉,神色痛苦,“那要杀我的人是谁啊?”

梁适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后只能回答:“是你的梦,是假的,没有人要杀你。”

她拿到了许清竹手里的刀,把刀一扔,和地板相击发出“铛”的一声。

在黑暗和寂静中格外渗人。

许清竹依旧迷茫地看向她:“那你是谁?”

“我是梁适。”梁适说。

许清竹咬了咬下唇,看向她,而后恍然道:“是我爱的梁适啊。”

梁适点头,眼中含泪:“嗯,是你爱的。”

“那你爱我吗?”许清竹问。

梁适眼泪倏地掉下来,“爱啊。”

许清竹扑到她怀里,亲亲她的喉咙,“姐姐,不要哭好不好?”

许清竹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这里好疼啊。”

梁适抱住她。

良久,许清竹在她怀里睡熟。

刚才的许清竹好像只是梁适做的一个梦。

可梁适看着安静躺在地上,还在反光的刀知道——那不是梦。

是世界运行法则在修正过程中落到许清竹身上的影响。

目前看来,她和陆佳宜都没什么事儿。

所以这个大事件改变的伤害都让许清竹一个人承受了。

还不知道要承受多久才能平衡掉这个大事件的改变。

所以……好像……只能顺应剧情线。

梁适睡意全无。

等许清竹睡着以后,梁适躺在那儿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手机里有律师刚拟好不久的离婚协议书,她去另一个房间拿打印机把文件打印出来。

打印机咯哒咯哒出纸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也显得格外突兀。

梁适一条条看过那些条款,她是什么都没要的,选择净身出户。

哪怕没什么资产,却也给许清竹分了一半。

梁适按动着手里的圆珠笔,不断地按。

最终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月光折射进室内,洒下一地银辉。

那把刚刚落在她腺体上的刀刃上还有她的血迹。

她收好刀,又从衣柜里拿出她的行李箱,把一些需要用的收进去,然后在遥远天际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她蹑手蹑脚进房间看了看许清竹。

许清竹还在熟睡,很明显没有再做噩梦。

梁适在她脸侧亲了亲,然后拉紧窗帘,关上门。

拉着行李箱离开。

这是许清竹近些日子里难得的好梦。

她梦到跟梁适举办婚礼,当初那场婚礼办得简陋又潦草,而且是那个人。

许清竹也算怀着愿景嫁给她。

可后来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个。

不过昨晚她梦到自己和梁适在山间别墅办了婚礼,还把捧花扔给了林洛希。

因为林洛希怀孕了。

是有些扯,但是个美梦。

许清竹醒来后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半。

她昨晚又喝多了,记忆好像停在了跟梁适坐在沙发上接吻的时候。

之后的任凭她再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

她摸了一把身侧,已经冷了。

好似没躺过人一样。

有了充足睡眠的她精神状态都比往日要好,掀开被子起床,看到了床头的蜂蜜水,虽然有些凉了,她还是捧起来喝了一半。

然后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她大喊一声:“梁老师!”

却没人应。

许清竹捧着杯子往外走,自顾自嘟囔道:“难道去买菜了?”

走出房门,家里空荡荡的。

许清竹撇了撇嘴,在厨房看了看,料理台上有炖好的粥,还放在锅里温着。

冰箱上有写好的便利贴:【宝贝,一定要好好吃饭!】

许清竹撕下来看了看,又贴上去。

她这会儿还不想吃东西,于是去卫生间洗漱,结果在途径另一个房间时发现那个门开着,她还以为是梁适在偷偷弹钢琴,结果一推开门,房间里也是空的,连床单都没有一丝褶皱。

许清竹颇有些失落。

不过她看到了桌子上的A4纸,那是这个房间里原本没有的。

家里就两个人,她没放那肯定就是梁适的。

好奇心驱使她走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最上边的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文件有三页,已经用订书机订好了,弄得很规整。

是让许清竹这种强迫症上司都挑不出毛病来的装订。

而且是一式两份的。

上边都摁了梁适的手印,签了梁适的名字。

桌子上还有一张便利贴:【我们离婚吧,你签好字后把另一份放在楼下快递箱里,我会来取。至于原因……没有原因,这些日子我会关机的,你不用找我。对了,你也别哭。如果你还想让我们都好好的,那就签字吧。】

许清竹:“……”

她手中的杯子忽地落在地上,应声而裂。

冰冷的蜂蜜水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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