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自认虔诚之人（5k）
科拉克斯记得这熟悉的气味。
他记得，深切的记得。他熟悉，就像熟悉应该如何挥舞剑刃似的熟悉。
一种不可言说的狂怒开始在他心中沸腾，令他皮肉扭曲，形体翻转，令他整个人都化作了阴影中蛰伏的怪物，足足好几分钟后才缓过神来，再度化为人形——化为他熟悉的模样。
“找到你了——！”群鸦之主状若癫狂地咆哮起来。“我找到你了——！洛——嘉！”
病态的群星照耀之下，他化作一团不定型的烟雾迅速消失了。和他的大多数兄弟不同，科拉克斯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本质，因此能够在亚空间内快速移动。过去一万年间，他就是用这种能力对洛嘉展开搜寻的，而现如今，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因此，虽然洛嘉还不知晓，但他即将面临自己人生与魔生走到现在最为恐怖的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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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嘉走到那祭坛之上，衣角被吹拂的风沙扬起，而他毫不在意。身后传来恐怖的尖啸与血肉爆炸的声音，他同样也不如何在意。
目前来说，他只在意一件事。
洛嘉半跪在地，从前熟悉的动作现在做起来却是如此陌生，但他很快便熟悉了这姿态。抬起手，他将那些掩埋祭坛的风沙与尸骨扫到一边，其下的法阵彻底暴露了出来，看到那完好的图案，他立刻松了口气。
“幸好......”
洛嘉微笑起来，扯过旁边一只死去恶魔的尸骨，用它的骨头在地面上画了起来，只不过是增添了几笔，这法阵便从召唤恶魔变成了一扇混沌传送门。他的恶魔学识可见一斑——这一万年里，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做。
那么，是时候看看这座祭坛是否能被启动了。
洛嘉若有所思地转过身，他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一只恶魔恰好死在他不远处，于是，洛嘉·奥瑞利安降尊纡贵地跑了过去，将那只所属欢愉之主的恶魔抱了回来，它还有半口气在，可叫声中竟然只有痛苦。
“怎么回事，沙厉士的信者，你不再享受苦痛了吗？”洛嘉担忧地看着它，不想从它嘴中得到确认的答案。
亲眼看见一个信者成为无信者，对他来说，可是很残忍的。
好在，那色孽恶魔并未这么说。它痛苦地呐喊起来：“不——不！是他，是他！他改变了我！”
洛嘉眼神一亮：“谁？你可知祂的名讳？等等！等一等！你可否再活一会呢，嘿？！”
色孽恶魔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断了气。
洛嘉摇摇头，无奈地将它的尸体放在地上，扯下它的手臂，拿出它的内脏，又用它自己的骨头将它的头颅硬生生割了下来。随后，他将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完整，放在了祭坛之上。
然后——祭坛没有回应。
法阵没有动作，色孽恶魔的血肉精华并没有被吸收。洛嘉立刻皱起眉来，隐晦的愤怒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但下一秒，他便转变了思路。
不可能是祭坛的问题，法阵完整，这意味着它仍然可以运作，一定是因为献祭的血肉还不够！
洛嘉立马跑下祭坛，这时候，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健步如飞。升魔过后的身体被维持在一个松散的人形，金色的皮肤运动起来，光辉透体而出，看着很是唬人——但是，他此刻的作为却只是单纯地想要进行一场献祭。
几分钟后，十来只恶魔被他运了过来。洛嘉很挑剔，既然他第一个献祭的是色孽的恶魔，那么往后就都找色孽的恶魔。这十来只恶魔中有几只还活着，都无一例外地痛苦地哀嚎着。
眼见这一幕，洛嘉更为狂热了。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竟然能让欢愉之主的力量失效？让祂的眷族不再能从痛苦中感到快乐？！
洛嘉震惊而欣喜地看着它们，愈发坚定了自己要从这位神明手中获得新的启明的信念。
又是一阵忙碌，十来只色孽恶魔被分割的整整齐齐的尸体被堆放了起来。洛嘉将满手的鲜血在祭坛的石碑上擦了擦，他看了眼这即将风化的石碑，将手往上面拍了拍，带着欣慰的微笑，洛嘉叹了口气。
“好。”他振作精神。“是时候——不，等等，我干嘛非得走呢？”
洛嘉挑起眉，意识到自己此前陷入了思维误区。
他离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血祭，讨这位新生神明的欢心。那他干嘛要离开？这不是已经有一场血祭了吗？
明细了自己的想法，洛嘉就连手指末节都颤抖了起来。他的脸上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欣喜，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下了，并展开双臂，诚心诚意地向着天空高声呼喊起来，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虔诚。
说实话，何慎言过了一会才注意到他和他正在干什么。
他的感知很混乱，实际上，别说感知了，他就连思考的能力都变得相当迟缓。
之所以不杀洛嘉，乃是出自本能——他打算将洛嘉留到最后杀，在过去，他总是这么做的。而且，他一开始根本就没认出来这是哪位。在他的感知里，所有的恶魔都像是屎一般令人厌恶，而身负三神祝福的洛嘉......
嗯。
混乱的，破碎的语句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些许幽默，但更多的却是狂躁：“他妈的什么智力障碍拿着我杀的恶魔向我献上忠诚你是脑子坏了吗这还不跑......”
何慎言深吸一口气，闭上嘴，好好地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愤怒。
他一直以来都压抑着这愤怒，可却在前不久被恐虐钻了个空子。那断了腿只能坐在椅子上的混球甚至在他离开后都没放过他，竟然追了过来在他耳边叨叨个没完，一度让法师想要冲进祂的神国给祂来个超级灵能炸弹。
但是，有些人疯了也有点理智——比如他。
哪怕是到了这幅境地，何慎言还是知道自己不能进去。那地方是恐虐的神国，哪怕是他，也不可能说在进去以后还毫发无损。他一定会留下点什么，或者多出些什么。至于恢复正常，那更是想都别想。
带着一点犹豫，他打开自己的口袋维度，并从中拿出了一瓶药。这是K-173给的，能够治疗灵魂纠缠的后遗症，至少能在短时间内遏制一部分症状。
什么？你问他之前为什么不吃？
因为他现在患有精神病，想跟K-173较较劲，打算靠不吃药熬过去并前往白塔狠狠地嘲笑它。
不过，现在......很显然，不吃是不行了。原因很简单，除了洛嘉·奥瑞利安以外，还有另一股力量正朝着此处迅速赶来。何慎言不认识那力量的主人，但他能通过灵能检索很轻易地分辨出那主人在亚空间内的投影意向。
一只黑色的巨大渡鸦。
那么，来人是谁就不需要多说了。考虑到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显然还站在帝国这一方，法师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正常的印象。
至少得看上去比较正常，而不是现在这样。
吃了一粒药，何慎言咳嗽了一声，理智回归了些许，但总体来说，他的思考逻辑仍然处于一个比较奇怪的范围。
有多奇怪？
正常人应该先去和科拉克斯汇合，说明身份，说明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并邀请他一起去杀了洛嘉，而何慎言现在的想法却不是这样。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披上一层伪装，去和洛嘉谈一谈，顺便吓吓科拉克斯。
前几分钟的‘留个好印象’的想法消失的无影无踪，K-173大师若是知道这会导致何慎言事后在白塔内网论坛上发帖谴责他的药一点用都没有，多半会气得跳脚并破口大骂——那药一次得吃十五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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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嘉继续呼唤着那新生的神明——这是他的第一千七百八十三次呼唤，他仍然没有放弃，且仍然执着地认为那位神明一定会被他的灵魂打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对的。
一朵黑色的火焰于他面前绽放，带着无边伟力，甚至仅仅只是在出现的那一刹那便夺取了洛嘉全部的注意力。他瞪大双眼，瞳孔放大，不自觉地喘起气来。与此同时，世界在一瞬间陷入了寂静与黑暗之中。
而后，一个声音响起。
洛嘉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汝是何人？”
他立刻用自己的额头触及了祭坛表面，虔诚地回答：“您的第一个信徒！”
那声音过了好一会才回答他，在洛嘉看来，这无非是一个神明正在试探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虔诚。他微笑起来——我当然无比虔诚！
“信徒？”神明轻笑了一声。“汝不过一介肉体凡躯，于我何用？”
洛嘉猛地抬起头来——终于，终于！祂终于谈到这一步了！
他眼中绽放出灿烂的光华，金色的皮肤都更亮了一些：“我可以为您带来许多东西！我可以将您的力量与福祉带给银河中所有的智慧生物，我可以令您的名字被每个人知晓，并让他们全身心地奉献于您，您会成为众神之神，众生之主！”
“仅此而已吗，洛嘉·奥瑞利安？”那声音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所许诺的东西对我来说并无大用，甚至算不上令我感兴趣，而你——你说，你是我的第一个信徒，可你是否知晓我所钟意之物？”
洛嘉又将他的头低了下去，虔诚地答道：“我信仰您！是因为我在亲眼见到您伟力的那一刻便明白了，您绝对是一位真正的神明！但我并不知晓您的喜好，吾主啊，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倾听您的教诲呢？”
“你不配。”那声音冷冷地说，只一句话，便令洛嘉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僵硬的脸上带起一个颤抖的微笑：“您说什么？”
“你不配，洛嘉·奥瑞利安，因为你根本就不信仰任何神祇。”黑火沸腾着靠近他的脸。“你用信仰与宗教的教义武装自己，你信仰多个不同的神明，你对祂们统统献上忠诚，但要我说，你其实谁都不信......你唯一信奉的，便是力量。”
“不——”洛嘉试图反驳。
“——是！”黑火威严地打断了他。“谁展露出强大的力量，你便跟着谁。谁拥有无边的伟力，你便信仰谁。还需要我说得更明显一些吗？”
“当然不是这样的！”
洛嘉将双眼瞪得大大的，双膝蠕动，无助地抬起双手，仰望天空，他喊道：“我一直在为全人类找寻一个真正的救主啊！神明！您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不是追寻力量，而是力量不够的神祇无法拯救人类啊！”
“谎言。”
黑火冷冷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陷入黑暗的荒原中回荡着，敲打着洛嘉的心。
“你说自己有信仰，但你从头到尾都不过只是想找一个强大的主子，并跪在祂脚下摇尾乞怜罢了。你说自己虔诚，可你身上却背着其他三名邪神的祝福并高喊我的名字，说自己是我的第一个信徒。你说你信仰我，但你连我喜好什么、厌恶什么都不清楚。”
“归根结底，你没有信仰，并不虔诚。你是一个虚伪至极的懦夫，洛嘉·奥瑞利安，你和你的养父科尔·法伦并无不同——不，让我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从始至终，你都是科尔·法伦的傀儡！你儿时受他的欺骗，甚至挨他的打，在成年后，你不仅没有明辨是非，甚至还以一介原体的身份被他与艾瑞巴斯操纵，一个原体，被两个凡人愚弄。哈！”
黑火冷笑起来：“你苟活至今，没有丝毫长进。眼见我屠杀恶魔的第一刻便想信仰我，甚至还拿着我所杀死的恶魔尸体来向我表面自己的诚意。何等的愚蠢！”
洛嘉被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可他在听见这句话竟然立刻自作聪明地明白了这位神明为何生气，于是他再度用额头触及地面：“我明白了！我会再去着手进行一场新的血祭的！”
“不必了，洛嘉·奥瑞利安。”黑火轻轻地说。
“什么？不，不！神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洛嘉惶然地大喊起来。“您不可就此离去啊！人类需要一个救主啊！”
“他们从来就不需要什么救主。”黑火此刻的声音听上去冷淡又理智，且完全换了副口气，而洛嘉丝毫没有察觉。“你不过只是在给自己的懦弱找理由罢了......准备好，洛嘉·奥瑞利安，他来了。”
什么？谁？谁来了？
他没能问出口，因为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裹挟着无边地狂怒将洛嘉直直地撞进了地面之中，一个巨大的坑洞在霎时间显现，祭坛被彻底摧毁，恶魔们的尸体化作粉末。
一个声音在洛嘉耳边响起，憎恨与怒火在其中熊熊燃烧：“洛嘉——！”
还没来得及说话，洛嘉的脸上便挨了一拳，紧随其后的是无数锐利的鸦羽。它们以恐怖的速度切割着洛嘉的身体，令他发出痛叫。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洛——嘉！”
科拉克斯癫狂地喊叫着，将他抛上天空，摇摇一指，亚空间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经由他的身体，令他化作一团黑暗的影子，紧随其后跃上了天空。
洛嘉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曾出现在他噩梦中的人以纯粹的愤怒一拳打穿了他的胸膛，并掏出了一颗心脏。
“你——？”洛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了你一万年！洛嘉！你这可悲的垃圾，无用的杂碎！你和你的军团一样都该死！你该死啊！”
科拉克斯根本就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把扯住了洛嘉的下颚，迫使他张开了嘴。在神明赐福被强制屏蔽的如今，他仅靠一副升魔后的躯体完全没办法和科拉克斯对抗。而后者却没想很快就杀掉他。
洛嘉知道他想干什么——或者说，他猜到了。
果不其然，科拉克斯一把抓住他的舌头，并将其直接扯了出来。群鸦之主将它直接用鸦羽切割成了粉末，随后又是一拳，将洛嘉直接打落地面，并紧随其后地踩在了他的腹部，狠狠地践踏。
“再用你那些和艾瑞巴斯与科尔·法伦学来的花言巧语蛊惑无辜的人啊？！啊？！再试试看啊，巧舌如簧的洛嘉？！你这只卑微的蛆虫！”
他毫不犹豫地踩断了洛嘉的脊椎骨，并打断了四肢。整个过程之中，洛嘉甚至都没抵抗过哪怕一次。他只是震惊地看着科拉克斯，像是忘记了思考一般停滞了思绪。
群鸦之主将他拉近自己，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还记得上次见面时，我说了什么吗？”
“我说过的，你逃不掉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亲手宰了你！”
这句话说完，洛嘉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抬起头，恶魔的躯体正迅速令他的舌头重生，而且速度快得惊人。他口齿不清地说：“赐福回来了，兄弟，赐福回来了，诸神仍然眷顾于我。”
“没用的。”科拉克斯冷冷一笑。“你今天必定会死，洛嘉·奥瑞利安。我发过誓，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洛嘉并未说话，而是开始全身心地调取亚空间的能量。他在顷刻间化作了一团不定型的火球，以此迫使科拉克斯松开了手。
符文开始在这火球的周围环绕起来，简直就像是旋转个不停的漩涡。洛嘉在几秒后于另一处完好的地面现身。
他披着白色的长袍，金色的皮肤完好无损，他优雅地站在那里，朝着科拉克斯遥遥一笑，点了点头：“兄弟，诸神仍然眷顾于我，你难道不明白吗？”
洛嘉抬起手，开始大声呼喊：“神啊！我将我的血亲之一奉献给您！由他作为您的诞生之礼！这是我洛嘉·奥瑞利安，您的第一个信徒的第一次血祭！我必将使您满意！”
天空之上，解开结界令洛嘉取回自己力量的法师笑了起来。
他想，这个杂种真是世界上的一票杂种中最执着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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