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天下之大,何处是家?
“道兄,此去如何?”
姜子牙听到赤精子回转的消息,心中欣喜异常,赶忙走出营帐,大步迎来,随后扶住双手,两人同入中军。
“不辱使命,贫道已得太极图。”赤精子如今表情有些莫名的高兴,一脸的笑意忍耐不住,连那颌下的三缕长髯都莫名的飘起来。
姜子牙不解其意,赶忙追问道:“道兄为何这般高兴?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赤精子听罢哈哈大笑:“我是笑那沈信狂妄,死期将至也!”
“这人真是有天大的胆子,竟然敢趁师伯不在闯出八景宫,偷仙丹,盗丹炉,更拐走了坐骑板角青牛。”
“如今得知西岐要借太极图去擒殷洪,师伯不由分说便将宝物赐予下来,并让吾等去寻沈信要回丹炉以及坐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姜子牙跟着抚掌大喜。
“不知道兄将用何等方法对付沈信?”
“此事勿急,如果吾等直接强行出手,恐怕他会有所怀疑,容易逃脱。”赤精子冷冷一笑:
“但我们布下计策,诱敌深入,先擒殷洪,引其上当对方便绝无可逃。”
“道兄好计策。”姜子牙同样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沈信你终日设计诱敌,今也当作茧自缚。
赤精子看向四周:“不知最近商营中可有何动静?有无截教妖邪前来相助?”
“这……”姜子牙沉吟片刻:“最近好像还真未见到截教人士,不知对方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除了昨日马元出战迎敌,至今未归外,别处倒是风平浪静,好像全无消息。”
姜子牙有些犹疑:“莫非不是截教弟子都被困金鳌岛,紧闭洞门,好生修炼去了?”
赤精子道:“必不可能!”
“赵公明等截教弟子吃了那么大的亏,以对方有仇必报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弃。”
“可赵公明等人受伤颇重,一时片刻恐怕无法出山。”姜子牙猜测道。
自从十绝阵一战之后,截教弟子仿佛消声绝迹,也不知是怕了还是怎样,竟一直无人前来捣乱。
“哼!”赤精子眉头紧蹙,颌下三缕长髯飘起:“可惜了,如今有太极图在手,若是对方不来便罢了,若来,定要他有去无回!”
杨戬在旁暗自在旁听了两位师叔的话,隐晦的叹了口气。
这下沈大夫事情麻烦了!
……
待到一宿晚景已过。次日早晨,周营之内大鼓响亮,杀声振天,姜子牙独自一人,出营到了殷商帐前,大叫道:
“请沈信,殷洪出来答话!”
左右报入中军,沈信却正在一脸茫然的望着天空,他现如今自从山中回来后便已经麻木了,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整整思考了一夜。
他真不知道那准提道人是发了什么风?怎么就把事态搞得越来越严重。
明明自己是在大骂西方教啊,在质疑西方的教义,可最后的结果却变成了准提莫名顿悟。
他顿悟不要紧,但准提可是圣人,西方的教主,世间最强大存在之一。
无论是仙神,还是凡人,在见到紫气万丈,天花乱坠这等异像之后,又有准提迫不及待,求而不得的模样,估计在场的所有人都把他的形象无限拔高。
眼下大概只比那老天爷低上那么一丢丢。
这下子还怎么玩?不仅时刻有准提那样无耻至极的圣人背后偷袭,如今又有截教弟子,殷商众将正面背刺。
自己的死法又少了一大堆,安全性瞬间稳固。
就连当着圣人之面杀了对方弟子这样的大事,最后都能全身而退,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本大夫都快使出毕生所学的作死能力了,你们还要我怎样?
要怎样?
沈信在营中不甘沉思之时,其余众将同样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哪怕是经过一夜,望向沈大夫的表情依旧是震撼,他们毕竟不是像黄天祥,张桂芳等人一般,早就见惯了无数的大场面,遇到什么都能波澜不惊。
此刻若是黄天祥在此,肯定会瞥着眼睛,昂着头,高傲的喊上一句:“吾义父天下无敌也!”
但眼下这里,除了石矶,其余人都没有见过沈大夫那般绝世的风采,一时被震撼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石矶除了震撼,心思却极为的复杂。
总结起来就是一点,担心,为沈大夫担心,为自己担心。
沈大夫哪里都好,为人正义无双,为国为民,心系天下苍生。
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却都在死亡的边缘摩擦。
今日是当着圣人的面斩杀马元,那明日不是要连圣人都要踹上几脚。
遇到准提或许对方惜才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若是要遇到其余圣人呢?
石矶是真的担忧不已。
当然还有一件大事同样令石矶担忧。
那就是大夫丹心为国,心系苍生,如今对男女之事根本一窍不通!这么如白纸一般都男孩子简直世间难寻,石矶真的怕。
怕沈大夫涉世未深,被某些狐狸精骗了感情,又骗了身子。
尤其是看到沈大夫那帅气的身影,以及那种令人敬佩痴迷的所做所为,哪怕他不主动,都有无数的女子往他的身上硬靠,占他便宜。
现在石矶有些庆幸,更心有余悸,还好,在她寻到雪饮刀的下落后,就立即赶到了西岐。
如果不是反应及时,大夫恐怕就被那些坏女人骗了清白身子。
石矶心中不断感叹,沈大夫当真是正义之人。
面对红尘滚滚,美色诱惑都能无动于衷。
这是圣贤才有的定力。
石矶此刻盯着邓婵玉,邓婵玉似乎心有所感,两女就这样互相望着,都能看到对方那丝谨慎与忌惮。
事情有些麻烦了,看来自己的情敌有些多。
石矶细细一想,沈大夫这样完美好骗的男子,将来肯定会吸引很多的美女,只怕是见到了没有人会不心动。但如果我能早些联合其她妹妹,先把大量外敌据在国门之外?
就比如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挺好骗……挺单纯的,不如拉她入伙?
石矶展颜一笑:“这位妹妹,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
沈信的心思现如今都在一心求死的状态中,连续的失败打击下,使得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身死成圣才是现在最重要的大事,沈信感觉自己要是再不死的话,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到时候,三界之中,弄不好想要他活的队友比敌人还强大无数倍,
甚至万一连敌人都没有了,那该多么可怕啊!
所以一定要在如今没有那么多人想保护自己之前,快速的上榜成圣!
这个才是最大的目标,最重要的事。
而当沈信听到有护卫前来汇报,说姜子牙在辕门外叫阵,寻自己与殷洪的他先是愣了片刻。
但随后很是淡然,因为习惯了。
姜子牙是真的不行,给了其那么多机会,这大哥是一次都没有抓住。
简直丢人。
所以沈信开始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
本想着让他滚蛋,不要打搅自己但随后有听说姜子牙是单人独骑,来闯商营,沈信忽然古怪的朝营外望了一眼。
好家伙。
这不就是自己方才引诱马元的战术吗?
孤身一人,先是又言语激怒对手,然后转身就走,吸引敌军走入埋伏。
这是诱敌深入啊。
想到这里沈信很满意,姜子牙这是开窍了,终于认真的想要弄死我了。
很好!
我就需要你这样的敌人!
四周众将忽然被沈大夫这样兴奋的神情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殷洪在旁小声的提醒道:“大夫,这姜子牙在外挑衅,吾等要不要去?”
沈信笑了一下:“去,当然要去!”
“不仅如此,为显示吾等气度,只那你我二人前去便可!”
说罢,沈信就走出营门,大步来到辕门之外。
姜子牙一见沈信殷洪到来,表情瞬间凝重,也不待对方答话,便拔出长剑,将剑尖指着沈信,大声喝道:
“沈信,你盗丹夺宝,坏师伯清修,实乃罪大恶极,万死难赎。”说着又将目光移向殷洪:
“殷洪!你师命不从,今日难免大厄,四肢定成灰飞,悔之晚矣!”
“好熟悉的语言。”沈信在这边微笑,也不做举动,显然是在等着姜子牙转身离去。
但他表现平淡,一旁的殷洪却闻言大怒,直接纵马摇戟来擒姜子牙。
姜子牙见状不敢怠慢赶紧以手中剑赴面相还。
兽马争持,剑戟并举。
未及数合,姜子牙毕竟年迈,抵不过殷洪这少年人血气方刚,又有心诱敌,只是低头冷笑一声,抽身便走,也不进城,而是落荒而逃。
殷洪见姜子牙落荒而走,急忙赶来,随后当然还有沈大夫紧紧跟随。
正所谓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一众人马互相追逐怒喝,过了东南,堪堪到正南方向上,忽然见到一座苍山。
苍山高有百丈,走的近了,更能听到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多有萧瑟之感。
此时天已近冬,昨夜的一场薄雪更是将这四方装点的银装素裹。
呼喊的声音渐行渐近,一行三人来到了山脚之下。
远远地赤精子迎着狂风立于山巅之上,看见徒弟赶来,知晓他今日难免此厄,不觉眼中已是泪落,点头叹息道:
“畜生!畜生!今日是你自取此苦。你死后休来怨我。”
不过当看到沈信之后,赤精子忽然换了一副模样,眼中怒火冲天,口内钢牙咬的切齿,胸口气息起伏不定。
他大喝一声,再也忍受不住:
“沈信去死!”
话音未落,他便迫不及待,连忙把身边的太极图一抖放开,可见这恨意之深。
而太极图乃是包罗万象之宝,一抖开就化一座金桥。
姜子牙见状心中大喜,忙把四不相一纵,上了金桥。
殷洪骑马也赶至桥边,不过他犹豫了片刻,心中惊诧,想要等沈大夫来至,有些踌躇不前。
见此情况,姜子牙摇头冷笑在桥上指着殷洪说道:
“你可敢上桥来,与我见过三合?”
殷洪见到远处沈大夫的身影由远及近,心中顿时升起了莫名的勇气,开口笑道:
“连吾师父在此,吾也不惧;又何怕你之幻术哉。我来了!”
说完之后,殷洪把马一拎,那马就上了此图。
可一上来,殷洪就觉得有些不对,一时间不觉有些杳杳冥冥,心无定见,百事攒来。
心想到底何事之时,眼看都到脑边了,却是始终想不起。
此乃是太极四象,变化无穷之法;心想何物,何物便见;心虑百事,百事即至。
殷洪如同梦寐一般,心下想道:“莫是有伏兵?”
果见有伏兵杀来,大杀一阵之后,又消失不见了。
心下想要拿姜子牙;霎时就见姜子牙来至,两人又杀了一阵。忽然想起朝歌,与父王相会。
随即立马就到了朝歌,进了午门,至西宫,见黄娘娘站立着,殷洪下拜行礼。
忽的又到了馨庆宫,又见杨娘娘站立,殷洪不敢怠慢口称:“姨母。”
但是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曾不答应殷洪言语。
只见殷洪左舞右舞,在太极图中如梦如痴。赤精子在图外看着他,师徒之情,数年殷憨,岂知有今日,却只是嗟叹,毕竟都是殷洪自己选的。
随后只见殷洪将要行到太极图的尽头路,又见他生身母亲姜王后,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姜王后乃是封神榜上之人,又是殷洪生身之母,故而有所不同,只听的姜王后大叫道:
“殷洪!你看我是谁?”
殷洪抬头看时,却见:“呀!原来是母后!”
殷洪不觉失声痛苦道:“母后!孩儿莫不是与你冥中相会?”
姜王后却是说道:
“冤家!你不尊师父之言,要保无道而伐有道,又发誓言,开口受刑,出口有愿,当日发誓说四肢成为飞灰,你今日上了太极图,眼下要成灰烬之苦!”
殷洪听说此时,急忙叫道:“母亲!”只是姜王后已死之人,现如今不过是一缕真灵借了太极图这天地之宝所化。
她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便已是消失不见了。殷洪慌忙起身左顾右盼。
却只见赤精子突然出现,大声叫道:
“殷洪!你看我是谁?”
殷洪看见师父现身,顿时前尘往事如梦方醒,他口中喃喃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却只剩一句,摇头叹道:
“老师!”
赤精子眼中怒目而视,摆摆手喝道:
“殷洪!眼中可有我这老师?如今你已犯天条,更是口出誓言,今日当要应验。”
殷洪听罢,沉默片刻,仰望天空自知今日已是难逃,当绝于此地,眼中含泪自语道:
“或许弟子本就不应该生于这个世间,吾本纣王之子,但尽管生在帝王之家,却终究不如普通之人,落得个多灾多难的下场。”
“母亲惨死,被妖后妲己所害,父子相残,父王斩草除根。”
“哪怕得幸被老师相救,更要面临抉择,要助西岐,以子伐父。”
“这天下是何道理?你可以说我背了天命,但却不能说我昧了良心。”
“今日弟子说话算数,对天发过的誓言更得算数!”
“老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待徒儿来世再报!”
这一句老师之中或许蕴含着太多太多的无奈。
既有他身为人子的辛酸,既有他想要为母报仇的愤怒,又有他对眼前恩师的感激无奈。
当然,最重要的则是心中的那种纠结的矛盾,无论如何他也是纣王之子,怎么可能真的以子弑父?
如今在师门,在亲情,恩情,仇怨中,非要做出个选择,殷洪唯有选择自己去死。
赤精子其实也并不是真正的无情之人,他如今是矛盾的,纠结的,手中的太极图更是不住颤抖。
殷洪在山中陪其苦修十余年,自己一身的修为同样教给了他,已经视为真传弟子。
多年的师徒情谊,别在一时!
杀了他更等于断了自己的法脉。
赤精子心中尚有留恋之意,本欲为这个弟子说说情,哪怕拼了他这个脸面。
但谁料他这念头方起,却只见半空中走出慈航道人,面色冰冷不住的催促道:
“道兄天命如此,岂敢有违。老师已发下旨意,毋得误了他进封神台的时辰!”
正所谓出口有愿,天命不可违,师命不可违,赤精子闻言,只得含悲忍泪,握紧手中的太极图。
殷洪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向前一步,闭了双目,手中画戟缓缓落到地面,最终用他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了我能去的地方。”
“但不知这天下之大,何处是家?”
“何处是吾的归宿?”
殷洪想到自己短暂的一生,心中开始绝望。
他甚至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而正在他准备了断残生,慷慨赴死之刻,耳边不知何时竟传来有人叹息说话的声音。
“人生犹如四叶草,三灾六难活到老。”
“人的一生都在“元亨利贞、吉凶悔吝”中遁环往复。”
“唉,殷洪,今我再次问你,可愿真心拜我为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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