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先帝膝下长大成人的皇子一共有三位, 除了如今登上大殿的襄王,以及实力颇为雄厚的禹王外,就剩下那位舞女所生的翊王。
说起这位舞女, 其还有一段坎坷经历,在被卖身进王府当舞女前, 从小被拐, 是在青楼被妈妈养大, 直到生下儿子后,才和先帝求了个恩典, 派人去寻家人。
翊王的外祖便是已故的正三品平虏将军, 吴励。
不管翊王是如何性情, 他这位外祖在当年确实是一名猛将,只可惜后来不幸战死在晋州之乱。
巧的是, 如今镇守晋州城的正是翊王唯一的嫡亲舅舅,吴峤。
晋州毗邻翊州,这也是襄王迟迟未动翊王的原因, 毕竟就算翊王再无权势, 他舅舅也是个统领两万兵马的正四品将领。
疾驰的马车很快超过他们这一群人,往忻州方向去,沿路扬起了不少尘土。
宋琬抬手一挥, 挡了大半, 却还是没能免得了一声“阿嚏”!
这一声在一众马蹄声中并不响亮,但却很明显,宋琬努力绷着小脸, 想要挽回自身的威严。
顾燕急收起心思, 转头便瞧见她这副模样, 不经莞尔。
宋琬瞥到他在笑自己, 立马皱眉命令:“不许笑!”
顾燕急点头:“嗯,我不笑。”
宋琬:……我明明看你笑了!
她决定换个话题,“你知道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是谁家的么?”
顾燕急见她提起那辆马车,以为她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怎么,那辆马车上有问题?”
宋琬:“跑这么快,没问题也是有鬼。”
顾燕急一下就明白了,她这还是在意方才的小失误呢,他轻笑一声:“大问题没有,不过怪异倒是有一处。”
宋琬闻言,眼眸一亮,“什么怪异之处?”
顾燕急驾着粮车,往她身侧靠了靠道,“看方向,这辆马车是从翊州那个方向过来,并且是绕了远路。”
宋琬没听明白,歪着脑袋:“你怎么知道人家绕路了?”
顾燕急敛眸,平声解释,“刚刚他们过去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咸腥味从里面飘出来,那是坐久了渔船才会沾染,而从翊州去忻州,想要走水路就必须绕远路。”
宋琬还有一个疑惑,“那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从翊州来的?”
顾燕急继续解释:“很简单,这个方向过来的,走陆路,至多半月便能赶到,偏偏要走水路,平白多耽误半月,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马车的主人不想被一路州城盘查身份。”
宋琬懂了,“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哪一点?”顾燕急挑眉。
宋琬努努嘴,示意前方马车离去的方向道,“马车的主人应该不在。”
顾燕急:“你又用那种能力了?”
宋琬摇头,颇为诚实道,“这是职业习惯,你不懂,到了我这个境界,不需要刻意使力,就能感知到马车里面的情形。”
她的精神力异能就很像后世的摄像头,只是没有画面,一切只能靠感知。
顾燕急不知道她口中的职业习惯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稍转一下,也能猜个大概。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很多人。”宋琬如实答,“大概和大胡子的大儿子差不多体型,马车里挤了十来个人,而且他们都被绑得严严实实。”
这和后世的人贩子很像,宋琬记得孤儿院里也有很多人贩子拐走后发现孩子有先天残疾,然后就扔到孤儿院门口的。
不过在这里,买卖人口居然是被允许的。
宋琬想着,不由得捏紧荷包。
顾燕急没想到会是这样,方才他通过马车压过后留在的车辙印,只能判定马车里很可能还装了比较重的东西。
没想到居然是十几个人。
联想到宋琬描述的体型,顾燕急大概猜到了那些人要去往何种地方。
“你怎么不说话了?”宋琬看向他。
“我在想,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或许和襄王禹王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顾燕急也没有掉以轻心,他叫来张盛蒋震让他们现在就乔装打扮好,切勿露出任何他们是来自黔地的痕迹。
距离忻州还有五十里路程,顾燕急估计好时辰,他们大约能在天黑前内入城。
宋琬对什么襄王禹王不关心,她只觉得赶车有些无聊,于是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先前没吃完的半块玫瑰酥。
这是二婶杨氏亲手做的,宋琬咬了一口,果然如戚氏所说,又甜又香,好吃极了。
吃完玫瑰酥,宋琬拿起一早准备的粗绳,她打算用绳子做一条简易的鞭子使。
在末世她杀丧尸要么是用匕首要么就是徒手生砍,来到这里她才发现拥有有一把衬手的兵器是多么方便。
刀剑随身携带太占地方,左思右想宋琬还是觉得可以随意变化形状的鞭子最适合自己。
“宋姑娘在做鞭子?”顾燕急盯了半晌,才看出来。
“对啊。”毕竟是去搬银子,她多少得拿出点诚意,要是空手进去,万一对方觉得自己太不重视怎么办。
“这种粗绳做出来的鞭子,用不长久。”
“我知道啊。”她也没打算用多久。
顾燕急默了默,而后承诺道,“等这件事结束,我给宋姑娘做一副合适的鞭子。”
“好啊。”宋琬没什么太大反应,在她眼里,顾燕急送鞭子和戚氏杨氏给她做的糕点没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说它们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后者还可以吃吧。
见她反应平淡,多了一肚子话的顾燕急抿唇,他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一个男子赠予女子亲手制作的物品是为何意。
过了约摸一刻钟左右,顾燕急又偷偷观察了一会儿,见她还是在专心制作鞭子,连马都不赶了,直接用那种能力控制往前走。
他才愿意相信,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
第一次路过忻州时,大家为了赶路也为了不暴露身份行踪,走得很快,这忻州城内如何,都没有好好了解一番。
他们来的时间巧,今日正是城内逛灯会的日子,街上行人摊贩众多,好不热闹。
宋琬还没逛过灯会,在把马车寄存到指定地方后,她就忍不住逛了起来。
除了顾燕急,其他人都跟在后面,手上多多少少提了些东西,都是宋琬一路逛下来的成果。
蒋震手里提的是几串笋干,是宋琬从一个老婆婆的摊子上买的。
三个儿子手上分别是蜜饯、糖葫芦和酸杏干。
宋七顾武几人就更不用说了,手上的东西只多不少。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张盛看着自己手上的甜渍樱糕,也不免抽了抽眼角,这位宋家大小姐的行事作风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宋七憋不住了,跑上前问:“大小——少爷,”他差点忘了大小姐如今着的是一身男装,意识到后,宋七连忙换了称呼,“少爷,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啊?”
宋琬正吃着刚买的糖人,她让老板做了个大老虎,“不急,还没到时间呢。”
这儿的人一般要去做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都是到了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行动。
她觉得自己多少也应该入乡随俗。
“那要不然我们几个先去探探路?”宋七认为这种事多做些准备,会更好。
“你?”宋琬将他仔细打量一番,随后摇头,“你不行。”
宋七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宋琬又接着道,“万一你被抓起来了,我到时候搬完东西还得去救你。”
宋七:……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压根就不会被抓到。
顾燕急听完二人的对话,唇角微勾,无声轻笑。
他手上也拿了不少东西,其中一样便是宋琬正在吃的糖人,他发现她很喜欢甜食,越是甜,越爱吃。
宋琬吃完大老虎形状的糖人,见宋七还在跟前没走,于是是擦了擦手道,“宋七你们去把车驾过来,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会合。”
宋七一听要行动,立马来了精神,“不过为什么是会合,少爷你要去哪?”
宋琬突然发现宋七怎么也有做老妈子的潜质,早知道就让他和话少的宋二调换一下。
“是这样的,我和顾燕急要去放花灯,你也要一起吗?”宋琬随便找了个理由。
宋七连忙摇头,他哪敢破坏主子的好事啊。
至于顾燕急,在宋琬说出要与他去放花灯时,耳垂处便泛起了淡淡的红。
她就这么大咧咧说出来,所有人都听见了。
蒋震和张盛默契抬头望天,装作没听见。
已经十八的蒋答,往后退了两步,假装离太远,没听清。
蒋迩蒋善倒是选择真听见了,两个小的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宋姐姐为什么要和顾二哥去放花灯?”
“你笨啊,爹以前不是说过,他和娘在有我们之前也经常一起出来逛灯会的,娘不是也说过爹每次帮忙拎东西都会抱怨买得太多了。”
“所以宋姐姐和顾二哥也是爹和娘那种关系喽?”
“你这不是废话嘛,还是吃你的糖葫芦吧。”
两个人说话声不算大,不过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哪里听不见。
率先有动作的是满脸胡子也遮不住通红一张脸蒋震,他揪着两个小儿的耳朵,率先离开。
这不打一顿教训下,等往后还指不定怎么在背后议论自己的老子和亲娘呢。
其他人还有所顾忌,给了蒋震面子,宋琬就不一样了,她直接笑出了声。
“大胡子好有意思,没想到还是个疼老婆的。”
“老婆为何意?”这已经不是顾燕急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不知是何意的词句。
“老婆就是妻子、娘子的意思。”宋琬忘了这里没有老婆这个喊法。
“原来是这样。”顾燕急明白了,这应该是她所生活的地方,对妻子的称呼。
妻子,顾燕急在心底默念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宋琬的脸。
一时间,他的耳朵似乎更红了。
他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婚约还在,宋琬仍然是他的未婚妻。
等其他人走了,宋琬才终于能好好观察这座城。
与城外的贫瘠景象不同,忻州城内异常繁华,茶楼戏曲,样样精致。
顾燕急一直跟随在她身侧,“阿琬打算去哪?”
在明白自己的心思后,他就不太想生疏地喊“宋姑娘”,既是未婚夫妻,那喊小名应该还算是合礼数。
“随便逛逛。”
没注意对方称呼变化的宋琬走到一处楼前停下,“春风楼,这是什么地方?”
瞧着不像茶馆,也不像酒楼。
顾燕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脸色一僵。
“顾燕急你知道吗?”宋琬问他。
顾燕急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如实告知,“这里是小倌楼。”
他这么换个词解释,宋琬就懂了,“春风楼,一夜春风,确实很贴切。”
顾燕急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大越朝虽然民风相较于大邺要开放些,但像春风楼这种地方,明面上还是会以琴棋书画作遮掩。
至于暗地里的勾当做到何种地步。那就要看老板的良心了。
“顾燕急你看,那是不是我们在城外遇见的那辆?”宋琬指了指停在春风楼门口的马车。
顾燕急自然是认出来了,这也更加坚定了先前的猜测,马车里被绑的十几个少年,应该是春风楼采买的新人。
宋琬没去过小倌楼,她想进去瞧瞧。
品出她真实意图的顾燕急自是要拦住,“我们先去知府府邸。”
“不急,我们先进去。”宋琬力气大,直接把顾燕急的手按下去,箍在手里。
小手包裹着大手,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顾燕急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攥着,大脑有一瞬空白。
“听话。”见他还想挣扎,宋琬不免皱眉。
顾燕急:……怎么听着,自己才像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小媳妇。
“阿琬……”顾燕急再次尝试挣脱,丝毫未动。
她的力气怎地如此大。
就这样,顾燕急半挣扎着被宋琬拉进了春风楼。
路过之人,频频侧目,大都心道,这年头居然还有如此中看不中用的男人。
几乎是刚踏入春风楼半步,里面便有一人摇着折扇笑盈盈迎了出来。
“两位贵客,是来听曲还是下棋啊?”
想必这位就是这里的男老鸨了,看着三十上下的年纪,眼角可见些许细纹,面上略上薄粉,颇有风韵。
所谓的听曲和下棋其实就是暗语,对应着不同类型的小倌,一般的常客都能明白。
宋琬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问:“天天都是那几首曲子,都听腻了,就没有新谱子?”
懂了,这是想玩新鲜的了,男老鸨眼珠子一转,精明一笑,“自然是有新曲儿,只是这价格嘛,肯定要比旧曲子要贵上不少。”
宋琬冷着脸,故意露出手上两张千两银票,”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银票。”
男老鸨内心暗道,今天又能大赚一笔了,他连忙让人带着两位去了上房,自己则是带着心腹去挑新人。
一进屋,顾燕急快速把门关上,他肃着一张脸,“阿琬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琬从桌上拿了块糕点往嘴里送,不够甜,没有戚氏和杨氏做的好吃。
顾燕急见她随便就拿起来吃,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阿琬,像这种地方的吃食,不能随便乱碰。”
他真怕一不小心就吃到加了东西的食物。
他连喊两次,宋琬才终于注意到他的称呼变了,终于不再“宋姑娘”、“宋姑娘”的叫了,听着真不习惯。
宋放下剩下的半块糕点,抬眸回他,“你放心,有没有问题,我能看得出来,我就是想尝尝味道。”
顾燕急无奈叹气,“所以是不好吃?”
要不然她不会一块糕点只吃一半就放下。
宋琬点头,“不够甜。”
末了,她又补了句,“这家春风楼也不怎么样。”
她指的是这里的吃食。
顾燕急却以为她是后悔进来了,于是赶紧道,“那我们走吧。”
宋琬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拉着人从窗户一跃而下,两个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上了房顶。
顾燕急一路被拉着,不对,应该说一路被她那根简易鞭子绑着腰,这种怕他跑的情景似曾相识。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绑着自己。
宋琬带着顾燕急一间房顶一间房顶地跳,路上顺便解决了一些偷窥的人,最终在一个角落的小阁楼顶上停了下来。
她压低声音,告诉他,“那马车里的人就关在这里。”
顾燕急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间阁楼与他们方才所在的房间可是隔了很长一段路,可不像白日时,两辆马车擦身而过。
“就是你说的咸腥味,这里最重。”宋琬指了指下面。
“你想做什么?”顾燕急相信她不是无缘无故来到这里。
宋琬抿了抿唇,第一次在顾燕急露出了犹豫。
“不想告诉我?”顾燕急察觉到她有这种意思后,心底闷了一下。
“也不是。”宋琬掀开一片瓦,他们一路运着轻功过来,倒是比那个男老鸨还要先到。
小阁楼里只有一盏烛灯,不过够宋琬看清楚一切,她数了数,一共有十五个少年,约摸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且无一例外,全被绑着。
“我要救他们,你要是觉得不好,可以先去找宋七他们。”宋琬想了想道。
“什么叫我觉得不好?”顾燕急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这里,人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如果我救了他们,就是违背了这里的规则,难道你不生气?”在末世,违反规则的人都是要受到惩罚的,当然强者除外。
这也是她支开宋七等人的原因,至于顾燕急,如果不算她,他就是这里最厉害的那个,勉强也算是个强者。
到这一刻,顾燕急终于可以确定她不是原来的宋琬,甚至或许她本不属于这里,她来自异世,一个自己完完全全接触不到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顾燕急不由得拉紧了她的手,仿佛不拉紧,人就会消失一样。
“我不生气。”顾燕急深呼吸一口,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宋琬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挺刻板的人,她还记得他在青云山上的抵死不从,以及一口一个的“宋姑娘”,还不如他那位大哥随性豁达。
“你救人,我为什么要生气。”顾燕急真想敲她的脑袋瓜子,不过也就是想想,他舍不得。
宋琬肉眼可见地由忧转喜,“那你就是赞同我救人喽?”
顾燕急点头,不过又急转了话头道,“那如果我不赞同呢?”
宋琬:“那就只能分开了,你做顾家的队——领头人,我做宋家的老大。”
如果队伍里出现一个与队长意见不和且实力同样强劲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分队伍。
顾燕急:“……你想解除婚约?”
宋琬一脸问号:“什么婚约?”
顾燕急满脸黑线,颇有些咬牙切齿:“当然你和我的婚约。”
宋琬恍然大悟,她差点都要忘了这回事,因为她早就把顾燕急纳为自己的人了,带他来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有点舍不得他身上充沛精神力,想要说服他遵守她的规则。
“是不是有了婚约,哪怕你不听话,也不能离开我?”宋琬问。
顾燕急眼皮子一跳,总觉得她话里话外听着都怪怪的。
什么叫他不听话,弄得就像他是嫁出去的那个。
“你不想我离开你?”想不通的顾燕急选择跳过前面那半句。
“对啊。”她馋他身上吸不完的精神力。
“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顾燕急目光温柔。
俩人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男老鸨带着心腹过来。
顾燕急连忙拉着宋琬趴下,隐在房顶暗处,能看得出来,男老鸨身边的心腹是个高手。
一个普通小倌楼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看来这个春风楼背后有人。
“你干嘛这么小心?”宋琬信心满满,“我说过,有我在,不用怕。”
说完,她一挥手,一道精神力屏障隔开他们和下面的人,“好了,你可以随意呼吸了,底下的人不会发现。”
顾燕急:……被未来妻子屡屡保护,他应该算是头一个。
小阁楼的门已经开了,男老鸨扭着腰进门,手上身后除了那个高手,还有一个普通小厮。
顾燕急想,这个应该才是春风楼的人。
小厮执着烛灯,走过去把其余几个都点亮,不大的阁楼里,顷刻亮如白昼。
“人就里面,应该是姚老板要的货。”男老鸨掐着公鸭嗓,对那个高手说道。
“你做的很好,等人送到姚老板跟前,我会为你请功。”高手的嗓音嘶哑难听,应该是刻意变化。
男老鸨捂嘴轻笑,“那我就等着了,丝羽,去把人抓过来,注意别弄伤了。”
那名唤作丝羽的小厮颔首领命,他走至十五名少年面前,目光扫了一眼,很快从里面找到自己要的人。
这十五名少年,大多是某些专门养来卖给春风楼的,还有一小部分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一个个皆是细皮嫩肉,有特殊要求的客人,都喜欢这种年纪小,雌雄莫辨的清俊少年。
小厮越过其余人,从角落里拎出一名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木着脸,眼神空洞,不似其他少年,满脸恐慌,仿佛是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
躲在屋顶的宋琬注视这一切,她想的简单,这个少年虽然看着不像正常人,但确实这十五个里面,长得最漂亮的。
顾燕急却不这样想,他总感觉那个人口中的姚老板非同寻常,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是姚续?
还是他那位父亲。
雌雄难辨的一张脸,却又无半点阴柔之气,气质上乘,那些专门养大的比起这个,差太多了。
“你确定他是姚老板要的人?”高手盯着少年的脸仔细端详,确实要与主子给的画像上的人有三分相似。
“当然,你知道我的人是从哪里找到的吗?”男老鸨摇着扇道,“他那个忠心的老奴,呵呵,为了护着这个小子,被我的人捅了个稀巴烂,还死不瞑目呢。”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在乎的人,少年眸里罕见有了点痛楚,一闪而过。
“是就好。”高手瞥了眼被小厮拎在手里的少年,“姚老板等很久了。”
男老鸨接过高手递过来的一沓厚银票,这还只是一部分呢,他愉快地数完,便示意小厮把人交给对方。
哪曾想就在这时,出了意外。
男老鸨自认值得信任的心腹居然突然转道,把人往上面扔,直接把房顶砸了个洞出来。
那个少年也顺势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男老鸨震住了,他这个小厮何时有如此大的力气。
不止是他,就连小厮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刚才是怎么,就跟中邪似的。
“老板,不是我,是有什么东西控制我。”丝羽连忙跪地,语无伦次,“我是不是中邪了,有鬼啊老板!”
而那位高手早已冲出门,飞上了房顶。
宋琬望着被自己用精神力抓上来的少年,扒开贴着他脸的发丝,近看更漂亮,就是脸上的肉太少,“顾燕急,他再胖一点,应该会更好看。”
顾燕急瞅着她戳着少年脸的手,有些吃味,“阿琬,那个人往房顶来了。”
“哦。”宋琬收回手,不紧不慢道,“不急,他看不到我们的。”她的精神力还有催眠的效果,就比如他们现在在北边,只要通过她精神力的干扰,就会给对方一种他们在南边的错觉。
那个高手运功上了房顶后,果然如宋琬所说往南边追了过去。
少年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突然折返追去相反的方向,再毫无波澜的眸也不由得怔了怔。
宋琬还在观察这个少年,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差不多的。
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顾燕急忍不住要去挡住她视线时,宋琬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了。
她快速拉住顾燕急的衣袖,新奇道,“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之前那个瘦瘦的阿毓。”
顾燕急闻言,瞳孔蓦地一缩,他目光迅速落在少年的脸上。
现在的阿毓恢复五岁孩童该有的奶瞟,整个人又白又嫩,而面前这个少年瘦弱极了,脸上压根没多少肉,如果乍一看,很难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但宋琬不同,她见过阿毓最瘦的时候,稍稍多看两眼就能想起来。
“你是不是姓齐?”顾燕急紧盯着少年,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少年听到这个姓,麻木的脸上,多了一丝防备,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还不能完全掩藏自己的内心。
他紧抿着唇,脸色苍白无力,对于顾燕急的质问,一言不发。
不过他越是这样,顾燕急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你是齐涑。”
少年依旧不说话,面对顾燕急的直视,索性闭上眼。
齐涑?
宋琬听着有些熟,好像以前有人在她耳边说过这个名字。
她重新翻了翻原主的记忆,齐涑,已逝齐皇后的亲弟弟,江南第一富商齐全的独子。
这位齐全在世时,可是江南的一位大善人,八年前原主祖父与父亲镇守西北时,因为一次疏忽,着了敌人的陷阱,粮草被烧了个干净,西北大败,大邺再次逼近,边境危机。
当初就是这位叫齐全的富商大手一挥捐了十万石粮食以及三十车草药,解了那次西北危机,救了那十万士兵的命,同时也救了整个威远侯府。
所以,这个少年就是威远侯府的恩人之子,也是顾燕急要找的先帝小舅子。
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燕急知晓少年此刻防备心重,想必他这几年应该经历了许多。
想起先帝在时,悔恨自己不该放皇后唯一的亲人回江南,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路上突遭意外,失踪三年之久。
“你信与不信,我现在都是平安的二哥。”顾燕急说出了这个极少人知道的小名。
果然,少年听到这个恍若隔世的名字,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看向顾燕急,嗓音嘶哑,情绪激动,“平安在哪?”
“他很好,最近还胖了。”顾燕急想起家中那张小脸,声音柔和了许多,“你消失了三年,先帝找了你三年。”
提到先帝,顾燕急没有错过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他明白那是为什么,当年齐皇后到底是因为先帝的后宫最终才红颜薄命。
齐涑恨先帝,先帝知道,所以才没有阻止他要回江南的意愿,更没有阻止他带着齐皇后的骨灰回江南。
没人知道,现如今皇陵中那座帝后陵墓里埋着的不过是两副衣冠冢。
先帝的骨灰已经被秘密送往江南,与齐皇后埋在了一处。
“你是平安的二哥,所以阿毓就是平安?”宋琬不知道小包子居然还有个小名。
顾燕急没有避着她,他相信她早晚会知道,“嗯,平安是阿毓的小名,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名。”
“那他和阿毓是什么关系?”宋琬见少年听到小包子的名字,激动的情绪,有些好奇。
“他是阿毓的舅舅。”顾燕急怅声解释。
绕了半天,都是一家的,宋琬随即将少年丢给顾燕急,“既然是你家的,就交给你,我下去看看。”
下面已经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乱成了一锅粥,宋琬跳下去的时候,男老鸨正让人把那个小厮按在地上打,他不信小厮是无辜的。
宋琬观赏了两板子,就推门而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男老鸨以及众人面前。
“你是怎么进来的!”男老鸨大惊失色,他这个小阁楼极为隐蔽,除了自己的心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走进来的。”宋琬答。
男老鸨往后退了退,肯定道,“你是禹王的人。”
“禹王?”宋琬皱眉,“他不配。”
可男老鸨却不信,如今有实力和他主子争夺的就只有禹王一脉,“那个少年是你搞得鬼?”
“是又怎样。”宋琬发现这个男老鸨话好多,她还赶着去搬银子呢,“少废话,你放不放人!”
男老鸨嗤笑,“人不是已经被你弄走了?”
“谁说我只要一个了?”宋琬指了指他身后剩下的那些人,“这些我全要。”
男老鸨一怔,顿时笑得更大声了,“这位小公子,你以为我这儿是那么好闯的吗?敢明目张胆破坏春风楼生意的人,一般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很难闯吗?”宋琬觉得他在虚张声势,“就凭你那十二个所谓的暗卫高手?”
男老鸨听到她清楚地说出暗地里隐藏的人手人数,满目惊恐,那些人都是他这些年搜罗的高手,隐在暗处,除非内力极其高强的人才能感知一二他们的存在,就连他的心腹小厮丝羽都不知晓。
“你到底是何人!”
“你祖宗!”
宋琬不再废话,直接挨个敲晕,然后一脚一个踹到了外面走廊上,和那十二个所谓的高手堆在一处。
许久没打架,宋琬轻啧了声,这几个人也太不经揍了。
转眼间,阁楼内只剩下十四个少年,宋琬用精神力帮他们解了绑,然后扔出一沓从男老鸨那十二个暗卫身上找到的卖身契。
这个男老鸨倒是聪明,把这些东西放在那十二个人上,如果不是她,估计没人能够找得到。
“这个你们应该很需要。”宋琬想了想,又把从男老鸨那顺来的一沓银票,忍痛抽出十四张,分了出去,“你们可以选择离开,当然如果想继续留在这里当小倌,我也没意见。”
宋琬不是傻子,如果他们自愿做这行,那她也就没必要非逼着对方离开。
不过好在,阁楼里的这十四个是都不愿的,他们战战兢兢接过银票和身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原以为这辈子都要折辱在这个地方的少年们没想到自己居然得救了,一时间,他们望向宋琬的眸光,充满炽热。
见他们都是真心想走,宋琬便继续道,“走后门,那里就一个守门的,你们这么多人应该能解决掉他。”
暗处的人都被她沿路过来时,默默干掉了。
十四个少年拿了东西,直接双膝跪地,给宋琬磕足了三个响头。
救人重生,如同再生父母。
走出阁楼,宋琬望着立在廊下的男人与少年,莫名呆了一瞬,“你们怎么下来了?”
“担心你。”顾燕急用宋琬拴在自己腰间的鞭子,对少年做了相同的事。
“不用担心,事情都解决了。”宋琬摸了摸塞满怀的银票继续道,“不过我发现这个春风楼的男老鸨有好多银票,我全拿来了。”
顾燕急面露嘲讽:“想必这春风楼也是襄王的据点之一。”
如果不是她这次撞见,他们很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襄王?”宋琬眼睛一亮,“那是不是代表这里也有很多银子?”
她可还没忘自己这一趟是来干嘛的,是来搬空襄王小舅子府邸的。
“想必蒋参领与张盛他们都等急了,我们先去姚续的府邸。”顾燕急道。
“我没意见。”反正都是要搬,宋琬不在意先搬哪个。
“不过和他们会合之前,我还要去两个地方。”宋琬眨了眨眼睛。
没等她说,顾燕急就点头:“好,我陪你去。”
宋琬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知道?”
“我为何不能知道?”她太好懂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顾燕急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束起的发包,“忻州城里除了春风楼,还有两家妓院。”
宋琬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顾燕急这个队员了,他和这里的其他人,甚至末世的一些都不一样。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忻州城内,唯一一家小倌楼老板身首异处,楼里许多小倌带着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卖身契,逃了。
另外两家妓院的老鸨也没能幸免,不过她们二人只是晕了过去。
可即使这样,妓院里也逃了大半人,同小倌楼里的小倌一样,都是拿着身契和银子跑的。
一时间,城内乱了。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宋琬则背着一个颇大的包袱,里面包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面是面值千两百两不等的银票。
这是宋琬从小倌楼以及两家妓院的老鸨们的私库里找到的。
顾燕急说了,这些银票加起来能兑换的银子要箱子里的要多很多,于是她就把剩下的那箱银子留了下来,分给了那些想走的人。
当远在府中的姚续知晓这件事时,宋琬已经和宋七他们会合了。
他失手打翻茶盖,怒惊道,“你说什么?!柳青云死了?!那个人也不见了?!”
柳青云就是春风楼的那个男老鸨。
下方单膝跪着的是负责城内安防的一个副统领,只见他单膝下跪,双手并于额前,请罪。
“到底是怎么回事?”姚续缓过神来,努力让自己心平气静些。
皇上的御林军刚走,而他始终没能把宋顾两家人拦在忻州,让他们顺利去了黔地,这就已经让皇上不喜了。
要是这件事再办不成,姚续想自己的脑袋是否能保不保得住,都未曾可知。
当初要是早知道登基的会是先帝,他和父兄就该把嫡亲姐妹送去王府做妾。
不是一个肚皮出来的,终归不是最亲。
副统领回:“不止春风楼,另外两家妓院也乱了,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姚续闻言深思,“那人抢了我们的人,首要肯定是要出城,你赶紧吩咐下去,严守城门,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
“属下遵命!”
等人离开后,姚续赶紧叫来自己的心腹,让其备马,他要去一趟春风楼。
突然封城,再加上城内最大一家小倌楼出了人命,逃了小倌无数,整个春风楼被一层层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而另一处暗巷,宋七踩着点回来,只见他一脸激动,“大小姐真是料事如神,这忻州一乱,姚续果然离开了家,朝春风楼去了!”
蒋震也夸道,“怪不得宋姑娘要支开我们,原来是为了使出这招调虎离山之计。”
就连张盛也露出了赞赏之意。
先前的一切不明,在此刻都有了合理解释。
唯独宋琬一脸迷茫,她真的就是去玩了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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