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这玩意谁设计的?怎么连个靠的地方也没有啊……”
沈娆此时就坐在那把引得无数人野望沸腾的龙椅上, 既没感受到权力巅峰的兴奋,也有没有半点惊慌,只懒懒地扶着腰, 想往边上靠一靠,结果侧柱上镂雕的盘云金龙硌手得很,立时不满地娇声抱怨道。
康熙看着她纤细的身子缩在宽大的龙椅上, 茫然四顾的模样甚是可怜, 不由轻声笑了下,重新坐下将她抱回了自己怀里:“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沈娆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略沉默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工匠思虑不周, 而是龙位本该如此, 所有人都盯着、靠着坐在上面的帝王,而只有他是没有依靠的, 也不能依靠旁人的。
沈娆仰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下:“那你怕不怕?”
康熙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答道:“怕过。”说完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正殿虽有地龙,但温度还是跟暖阁没法比, 康熙方才怕冻着她, 连衣裳都没敢脱下来,这儿反倒方便了, 略整理下, 便直接抱着人往西暖阁走去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但沈娆却忽然想起, 他登基时还是个不满八岁的孩子呢, 这一个人坐在这金銮殿上,怎么可能不怕呢。
可那时候,不管是顺治还是佟妃都是在世的, 却没有一个人肯帮一帮他。
他的怀抱极为温暖,一步步走得也很稳,沈娆舒服地打了哈欠,康熙见了低声笑了笑,直接把她放到了床上:“可是困了?”
其实也不困,就是身上乏得很,沈娆坐在床上,也不撒手,还紧紧攀着的他脖子撒娇道:“现在传膳吧,我饿了,想吃锅子。”
她从昨儿晚上就念叨着想吃锅子了,康熙哪有不依的,吩咐下去传膳,又听沈娆问道:“外面雪还下吗?”
梁九功小声答道:“回主子娘娘话,比晌午小了不少,但也没见晴呢。”
沈娆点了点头,又对康熙道:“那就别叫两个孩子过来了,这时候地最滑了,万一再摔着孩子。”
洒扫的太监又不是吃干饭的,别说落雪了,就是天上下刀子,宫里的路都不会难走,再说这样的天气,他们哪肯自己走,不是要乘肩舆,哪里就能摔着了,康熙心里不忿道。
但见沈娆眉眼间带着几分倦怠,便也应下了,只道:“听你的,待天晴了,再叫他们俩个过来给你请安。”
沈娆不计较这些,只对着梁九功叮嘱道:“也给毓庆宫那边上道锅子,只看着他们些,可别叫吃热了,贸然开窗或是饮了冷酒。”
康熙听她絮絮念着这些小事,总觉得心中有股暖流缓缓而过,嘴上却调侃道:“真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越发唠叨了。”
沈娆白了他一眼,这爹当的,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康熙笑着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怎的没留你额娘在宫里用膳?”
沈娆原本都不想再提起这事儿了,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的,可谁知自己不提,他还没完了。
“您这回怎么没叫人看着我啊?”沈娆挑眉看向他。
康熙抿了下唇,其实是有暗卫盯着的,只是暗卫还没来得及汇报,她就来了,但他不知道沈娆此时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怕她怪自己监视她,可心里又真的不愿意她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盯着我的人呢?嗯?”沈娆笑着问道,倒也不想恼了的样子。
康熙沉吟片刻如实道:“有銮仪卫暗中盯着,至于你们说了什么朕并没有问。”这也不算说谎,毕竟没来得及问,也是没问。
沈娆还不知道他吗,看着一向颐指气使的人,难得露出心虚的表情,笑了笑说道:“那您快问问吧,我先去沐浴了。”说完直接走开了。
等她沐浴更衣后,就看见康熙仍坐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厉害,双手紧握,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
周围的奴才跪了一地,连呼吸声都是凝滞的,只有沈娆非但不害怕,反而觉得那双手很男人也很好看,笑着走过去,站在他身前,俯身在在他手上亲了亲。
“怎么了这是?”沈娆明知故问道。
康熙眉头紧锁,也不是在和谁生气,反正方才那点好脾气,已经全然不见踪影了。
但他心里再烦,也不会拿沈娆撒气,缓缓松开手,抚在她带着潮气的乌发上:“怎的不擦干了头发再出来?”
冬日,浴室里都是烧着玉板床的,躺在上面头发没一会便干了,干嘛急着出来,再头疼了可怎么办?
沈娆甩了甩头,发丝上的水珠都溅到康熙脸上了,他一开始还皱着眉往后躲,等沈娆再追上去,拿湿漉漉的头发蹭在他颈间的时候,也撑不住笑了:“做什么?跟只没规矩的小狗似的。”
他这么说,沈娆干脆在他脸上又咬了一口,才道:“着急出来哄你啊,自己找的事儿,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又急了。”
“朕怎么知道她这般混账!什么话都敢说,真是打量着朕不敢杀他们是不是!”康熙怒道。
沈娆也不劝,只跟哄孩子似的,逗他道:“可不是,他们太坏了,以后再不叫这些人入宫了好不好?”
康熙被她这轻佻语气弄得哭笑不得,只把那只揪着他发辫小爪子抓会自己手里,一叹道:“是朕不好,本想着让你开心的,结果反倒是给你添堵了。”
沈娆想起之前的乌龙也是一阵好笑,毫不客气道:“可不是?还吊了我一晚上的胃口呢,我期待了那么久,结果就听见宫人来报是我额娘入宫了,要不是怕担了不孝的罪名,我恨不得直接躲了不见呢,下回再有这种事,我就打发他们到前殿去,谁招来的谁自己应付。”
康熙闻言笑了下,柔声道:“是朕想岔了,原想着你一个人在宫里难免会想家,才……罢了,不说了,这事儿是朕不好。”
“谁说我一个人了?你不是人啊?”沈娆不赞同地睇了他一眼。
康熙被骂了也不恼,反而脸色一下好看了不少,拉着她的手略紧了紧,一叠声地问道:“朕就那么好?你有朕陪着就够了?就什么都不想了?”问完还悠悠叹了口气,感叹道:“你还真是好哄,就这么容易知足?”
听着他满含笑意的话语,沈娆一句“胤礽胤禛不是人?这一屋子奴才都不是人?”硬生生咽了回去,也不知道是谁比较好哄……
“畅春园朕已经叫人收拾了,等过完年咱们就搬过去。”康熙突然说了句看似完全不找边际的话来。
但现在沈娆已经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却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这种事谁还能强求不成,而且过了这么久,沈娆也明白了他为什么每次提起都拐弯抹角的,从不直说。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独宠才是错的,那意味着偏爱无度,并非明君所为,雨露均沾才是为君者平衡之道。
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思太浅的缘故,虽从没明说过,却被他看出了心中的介意,所以他愿意只和自己在一起,并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道德约束,反而更像是因为喜爱而做出了有违“礼法”的决定。
沈娆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毕竟早就想好了不是吗?她会在他值得爱的时候好好爱他,如果真有物是人非的一天,她也希望自己能洒脱一点,体面地退回嫔妃应有的位置上,不吵闹纠缠也不再动心。
她把结束的选择权交到康熙手上,除了卫氏,这人不能出现在他身边,这无关情爱。
但她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康熙可不是自己额娘,这人太精,真要是发现了自己对卫氏与众不同的警惕后,她还真法解释。
“摆膳吧,饿了。”沈娆轻声念叨了一句,康熙也没再说什么,只温柔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银锡寿字锅摆在八仙桌正中,这一锅又分为六小锅,中间有一小锅呈花瓣形,炖着燕窝葱椒鸭子汤底,外锅呈葵瓣形,分别炖着菊花泉水、酸菜、羊汤等宫中常见的汤底,还有几格是沈娆点名要吃的番茄锅和牛油辣锅。
康熙已经习惯了她于吃食上的推陈出新,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没见过拿洋柿子炖汤的呢,能好吃吗?”
沈娆也不解释,只夹了一箸子黄羊肉片放在酸甜开胃的番茄锅里,等肉片悉数变了颜色,又放到他面前的黄地珐琅彩龙纹碗里:“万岁爷尝尝。”
康熙不信任地尝了一口,却发现味道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酸涩,反而开胃得很,只是他不并喜欢这样浓稠的口感,却也对沈娆的“创意”起了点好奇:“还可以,再尝尝那锅辣茄汤的。”
沈娆被这他这能动嘴绝不动手的大爷脾性,气得好笑,但还是依言,在牛油辣锅里下了块酥肉。
“这个烫啊,小心点。”沈娆夹到他碗里,叮嘱道。
康熙尝了一口,显然这个比番茄锅更对他的胃口,点了点头赞道:“这个法子好,鲜辣油润,够味儿得很。”
沈娆笑了下,又吩咐梁九功,拿蒜末和芝麻香油等十几种小料,调了油碟给他。
康熙尝了一口,却并不多喜欢,还是更钟爱芝麻酱合着腐乳、韭菜花拌得的蘸料,还真是北方人的口味。
两人一边吃了热腾腾的锅子,一边闲聊,康熙如今还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恰恰相反,他很喜欢在用膳时,听沈娆讲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都是些小事,但经她一说却又都很有意思,也喜欢把朝堂上一些无关大局的趣事讲给她听。
两人聊着聊着难免又提起了,董鄂氏那不省心的一家子。
“朕知道你不喜欢鄂汉,却没想到白佳氏待你也不好。”康熙低声说了句。
沈娆一笑,这人还真是够偏心的,明明是她不喜欢自己额娘,可他知道了,什么都不问,便直接认定是额娘对自己不好,而不是自己不孝了。
“我额娘……倒也没有苛待过我。”沈娆如实道。
“嗯?”康熙抬眼看过来:“可朕听着,你不是在她说了那些混账话之后才恼的,而是压根就不想见她。”
沈娆点了点头道:“是,我其实……是怨怪她吧,怪她在我小时候,为什么不能保护我,我阿玛那样对我,为什么不去阻止。”
康熙闻言皱了皱眉,低声道:“可她只是个后宅夫人,你阿玛才是府里的主子,她哪里犟得过,就算有怜子之心,也只能是有心无力罢了。”他居然替白佳氏说起话来。
可沈娆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他其实根本不是在为自白佳氏辩解,而是为同样“有心无力”的佟佳氏辩解而已。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并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驳统统咽了回去,温声道:“嗯,是我想左了,咱们吃饭吧。”
康熙久久没再开口,半晌突然轻笑一声,说道:“你想的没错,是朕总不愿承认罢了,其实没有那么多苦衷,只是她们有了更看重的东西,所以才连为孩子说句话,都不愿意了。”
佐领夫人是为了儿子,不愿得罪鄂汉,所以放弃了女儿,而孝康章皇后,则是为了佟家,选择了顺从顺治,甚至一味逼勒自己儿子,去讨好那个根本就不喜爱他的皇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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