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当过兵的人比普通护院强得多,上战场拼杀过的兵又比普通兵强得多,单说侦察能力就不是薛母派那几个家丁能比的。大伙出去调查,顺带叫家人搬进将军府,一个下午就把事全办完了,效率出奇地高。
晚上他们中领头的就来向容萱禀报,“小姐,兄弟们查得一清二楚,外面两个盯梢的人都是薛家的家丁,另外还有四人在市井打探消息,似乎是想知道有谁在对付薛驰,也是薛家家丁。”
他神色凝重地说:“薛家要对小姐不利,小姐实难应对,若小姐有可以求助的人,我亲去送信,人在信在!”
容萱摆了下手,淡笑道:“还没到那一步。”
容萱命安宁等人退至门外,虽门窗敞开,但若他们小声说话,外面也是听不到的。容萱沉默了片刻,领头人在这种静默中渐渐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威压,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再次见到了威严的赵将军一样。
他单膝跪地抱拳道:“我老母病重、幼子垂危,全赖小姐救治才捡回性命,从今以后我定对小姐忠心耿耿,舍命相护!”
容萱起身虚扶起他,说道:“我不像薛驰那么能说会道,只做对得起良心的事。赵家时代为将,保家卫国,赵家女眷也世代行善,救助过无数人。我若只想帮你们,送银子送药便是,如今我请你们回来,就是想用你们。只是不知,你们会否因屈居人下觉得屈辱?又是否真心愿意为我效力?”
“小姐,我们本就是普通百姓,哪来的屈辱?今日这些兄弟相信也是小姐筛选过的,个个重情重义,其他我不敢说,但我敢保证兄弟们决不会背叛小姐,一定是真心效力。”
“好。”容萱干脆地道,“日后你便以‘赵一’代称,统管赵家护院,私下还用你原本的名字,不签契约,你们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
赵一愣了下,他们都以为全家要签下卖身契,不然将军府凭什么养着他们?人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小姐竟说相信他们?能保住本名,不影响后代,赵一激动不已,当即也向容萱表忠心,“我等必定护小姐周全,请小姐安心。”
容萱点头道:“我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做好,明日清早你们便护送我去郊外的庄子上,我希望……半路有山匪伏击,然后无惊无险将他们尽数送去见官,供出薛家对我不利之事。”
赵一心中一惊,这是要陷害薛家啊!他看向容萱,只觉得容萱冷静至极,全然不像一个闺阁女子,且这个任务更像是对他们的考验。考验能否办成、考验是否忠心。他和容萱对视居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像被压制住了一般。
赵一急忙低头,心头翻涌片刻,郑重道:“小姐放心!”
他转身大步离去,身影没入夜色中。容萱思索了一下成功和失败的应对方法,忽然对赵容萱说:【特殊时刻用特殊方法,我有把握在失败后逃脱才敢如此,你日后最好不要效仿。】
赵容萱说:【生死关头可用,我会斟酌。】她顿了顿又问,【你当真只想让他们看家护院?你若想用此法挑拨将士与薛驰的关系,怕是很难,薛驰的身份注定无法帮助这些人,否则会有养私兵之嫌,将士们不会因此对他反感的。】
容萱没有回答,反问了她一个问题,【今日拜祭,你不肯现身,是觉得愧对列祖列宗吗?
赵家世代保家卫国,最后大长公主帮薛刘氏害你、毁赵家声誉,三皇子为了藏拙明知真相还顺势而为,帝后无一人为你说话。你说,赵家的列祖列宗会后悔效忠这样的皇家吗?】
赵容萱没有半分动摇,【赵家人,精忠报国,绝无私心,俯仰无愧于天地,这是家训!】
容萱又问:【当初定这个家训的人,要保护的是这片土地、江山百姓,还是这个皇室?】
赵容萱愣住了,赵家报效的就是大梁国,她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些分开来看,她也不明白容萱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对皇家不满吗?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没有护着她,就像没有管那些受伤退下来的兵,一直如此,大家都习惯了。
可要是像容萱这样想,觉得皇室不值得效忠,似乎心里那颗不甘的种子就要破土而出,凭什么赵家世代效忠,最后皇室竟是如此无情?
赵容萱沉默了,她的思绪很混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萱也没想过要她回答,容萱有她的所有记忆,发觉在封建社会土生土长的将门后人,真的可以把精忠报国放到第一位,为之无限度的牺牲自己。容萱没想让她觉得精忠报国不对,但想让她放开思路,知道如今的皇室并不等同国家,国家是这万里江山和无数的百姓。
这一晚,容萱没怎么睡,找来所有武器,摆弄着研究如何将冷兵器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有没有什么功法招式可以用上。
同时她让赵管家、秦妈妈等心腹多加留意,看请来的那些兵到底是何反应。监视不到他们不要紧,但若他们给谁通风报信招来祸患,那大家也好及时逃走。
二十多个兵听到赵一吩咐后,反应不一,有的担心事情会败露、有的不相信薛驰会那么狠,当然也有一心听令的,大家商讨了两刻钟,最终达成一致,就算为了赵将军、为了容萱帮他们的恩情,他们也要护住容萱。
于是赵一挑了几个身手敏捷的,一起翻墙出去办事,都没让家丁发现。毕竟是容萱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没有让她失望。
赵一他们先去薛家偷了几套家丁的衣服,拿了银子,然后扮成薛家家丁去一处暗巷与人接头,雇山匪偷袭容萱的马车,只要将容萱抓走三日便给一百两银子。
外人还不知道容萱请了好多旧兵回去,只觉得随便抓个姑娘关三天多简单啊,一口应下,连夜安排去了。
赵一等人则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还安排了轮换巡逻,务必把将军府守得妥妥当当。
第二天一大早,薛驰陪薛母用膳时商量着约容萱去泛舟,让外人知道他们已经没问题了,别再说三道四,让这件事赶快过去,容萱这边就已经坐马车出了城门了。
一共三辆马车,容萱和丫鬟乘一辆,护卫们乘两辆,三个马夫也是护卫,于是山匪埋伏的时候就以为容萱防护不周,没多想就带人冲了出来。
谁知他们还没靠近马车,后面两辆马车就冒出十几个护卫,把他们团团围住,快速擒拿。十个山匪被打得措手不及,失了先机,护卫们又最擅长杀招,最知道攻击哪个地方让人最痛,两边交锋,山匪很快就落败被捆成了粽子!
赵一命半数护卫送山匪去衙门,其余人则继续护送容萱去京郊庄子。
就在容萱到了庄子上查看农田时,那些山匪已经供出了薛家让他们抓容萱之事。
这可不是小事,薛驰刚打了胜仗回来又与容萱订了亲,怎么会让山匪败坏容萱的名声?任何一个女子,被山匪抓去三日,还有脸活吗?
薛驰刚换上新衣准备去将军府,就被衙役请到了公堂上。他只觉得荒谬,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用山匪啊,那不是打他的脸吗?即便容萱真被山匪抓走,他为了表现大度也得说不介意啊,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山匪一口咬定就是他家家丁干的,即便挨板子也不肯改口,倒让薛驰心里不那么确定了。该不会是他娘干的吧?
事情没有铁证还需要调查,暂时只能先将山匪收押。薛驰看到旁听的赵家护卫,上前说道:“容萱吓坏了吧?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我,我同你一起去将军府见她。”
护卫冷淡道:“薛将军留步,小姐不想被人打扰,去了庄子上散心,暂不见客,还望将军见谅。”
薛驰一愣,不明白昨日看见他还很是热情的兵,今日怎么就对他像陌生人一样,一夜之间就真成了赵家的护院了?再说容萱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被谁打扰?经常上门的不就是他吗?
他已经三番五次地道歉了,他娘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容萱道歉,甚至送走了苏倩芸,容萱还要怎么样?脾气怎么这么大?
薛驰年纪轻轻一路升到将军,当然也有自己的脾气,如今看容萱这么不给他面子,他也很不痛快,当即拂袖而去。
而他这样的态度落在护卫眼中,恰好证实了他待容萱不好,众护卫更加坚定了之前的选择,立即赶往庄子。
很快这件事就传开了,原本要郊游、上香的各位小姐立刻取消行程,听说容萱在庄子上,都以为容萱吓坏了,纷纷写信送礼派人送去安慰容萱。
容萱在田地里摆弄菜叶,两手都是土,秦妈妈拿了书信如获至宝,急忙来找容萱,着急道:“小姐你快出来吧,看看其他小姐的信件礼物,喝点茶吃口点心。这么大的太阳,哪能一直在田里干活呢?”
安宁也说:“是啊小姐,你脸上都弄脏了,鞋里还进了泥,你、你快出来吧。”
容萱回头对她们笑了下,“瞎操心,我喜欢这个,你们当我在玩好了,比琴棋书画有意思。秦妈妈说一下都有哪些小姐来了信,我听听。”
秦妈妈无奈地叹气,怎么都想不通干干净净的小姐怎么突然就喜欢当泥娃娃了。可她看容萱乐呵呵的,也不忍扰了小姐的兴致,只得一一念出来信人。
容萱手上不停地摘着菜,配好一筐就叫人提过去,一共有十二位小姐来信,她就摘了十二筐,拍拍手笑道:“等我写了回信,就把这些当做回礼送去,记得一定要说是我亲手种、亲手摘的,弄的不多,给她们尝尝鲜。”
说罢容萱就准备去沐浴更衣,给她们写回信。秦妈妈顾不上高兴,跟在旁边不解道:“小姐,你当初是看着好玩种了一些,但也没多喜欢,为何要几次提起花草蔬菜都是你亲自种的?是想让众位小姐觉得礼轻情意重?这……她们未必会喜欢啊。”
容萱摆摆手,“喜不喜欢不重要,记住我擅长习武和种植就够了,日后我自有用处。秦妈妈,把这个庄子的人手筛查一遍,全都换上心腹看管,其余人调去别的庄子上,再请几位擅农事的老师傅和我一起种田。”
秦妈妈恨不得回去赶紧解决了薛家,万分不明白容萱此举是何意,但她发现小姐主意越来越大了,思来想去还是没问,只好好把容萱的吩咐安排了下去。
容萱很快就写好了回信,不但请她们尝尝蔬菜,还说第一次种得不太好,这次在庄子上正好重新种一次,看看能不能改进,又邀请大家有时间可以过来玩,体验一下田野农耕之乐。
赵容萱都可以想到,从来没见过农耕的小姐们必然会很兴奋,蠢蠢欲动地跑来庄子做客。她以为之前去过善堂大家就没什么机会联系了,结果这才几天就又要一起玩,未来可能还有更多理由能够相聚,莫名就多了许多手帕交。
赵容萱默默反思,为什么容萱轻易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最后她发现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是容萱懂得很多。虽然她不知道容萱要给人擅武和擅农的用意是什么,但容萱必定是其中的佼佼者,还有谋算人心、一箭双雕甚至三雕的本事都比她强很多。
这让赵容萱下了个决定,想不通的事暂时先方下,她要学容萱在做的所有事,不管她认为有没有用,都要学会,务农也要学!
蔬菜送到各位小姐手中,她们都亲自看了看,其实好多人连菜最原本的样子都没见过,平日里见的都是做好的端到桌上的菜而已,见到这一筐新鲜蔬菜,立马感兴趣地叫人送厨房做菜。
消息很快就传到各家的当家主母耳中,然后知道了容萱喜欢种田的事。有感兴趣的长辈,还会叫女儿或孙女过来一起品尝。只不过没吃出什么差别来,大多都心理上觉得有些不一样。
随即她们就聊起了容萱遇险之事,大家从容萱的回信和回礼中知道她没受什么惊讶,因为之前和薛家的不愉快,让她感觉势单力孤,就请了数位父亲旧部做护卫,把她保护得很好,她连山匪的面都没见到,还有心思种菜邀请大家去玩呢。
这和山匪招供的一样,山匪都不知道车上有没有赵家小姐,一点没伤到容萱的名声。而且容萱还说想在庄子上养些狗,描述的田园奶狗美得很,显然没怎么害怕。
大家都觉得容萱不愧是将门之后,要是她们遇到这种事肯定要提心吊胆好多天。如今她们想着去体验农耕、和小奶狗玩、吃些山菜野菜,便都磨着家里派人送她们过去。
这时候去肯定要加派护卫,叮嘱再叮嘱,准备得比平时隆重些,所以回到家的官员们便也知道了事情的详情,一时间只觉得这个薛驰真是没完没了,打个胜仗还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疑心重的甚至怀疑这件事就是薛驰做的,怕是不想娶容萱又不想悔婚,被人说忘恩负义,干脆毁掉容萱的名声吧?
山匪抓走容萱再放掉,除了毁掉名声还能干什么?谁没事这样针对她?要是别人,过去二十年怎么没出这事?
所以这事要么就是薛家做的,要么就是那个苏倩芸做的,明显薛家比苏倩芸更有嫌疑,只是没铁证最后不能定罪罢了。
好几位心善的夫人在同夫君闲聊的时候都忍不住唏嘘,感叹容萱生活不易,赵家立下那么多战功,也没积下福报,看这样就算容萱嫁进薛家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啊。
官员们对朝政上有自己的想法,但夫人外交也是很重要的,他们有时听夫人儿女的言谈,也会对一些事改变看法,像如今他们就多少觉得闹出这么多事应该妥善处理一下,否则本该百姓为胜仗高兴的时候,却听到的都是薛驰欺负赵家女的流言,这如何使得?赵家可是世代出良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碾压薛家,若赵家女最后下场不好,百姓会不会觉得皇家做得也有不妥?
很多事上升了高度之后就有些严重了,再者也确实有人想压一压薛驰的气焰,于是隔天上朝的时候,就有人参薛驰治家不严、私德不修,闹得满城风雨,严重败坏百姓对朝廷官员的印象。
薛驰刚回京放了半个月的假,没有上朝,连反驳都没法反驳。朝堂上简直一面倒地要给他惩罚,严惩不至于,但必须要给他当头一棒,让他学会谨慎行事。
大梁朝经历几代传承,到如今已经不算昌盛,皇帝这阵子正想启用年轻人,便要用薛驰做个样子,欲赏薛驰一爵位大肆嘉奖,以激励年轻人热血拼搏,为国效力。谁知薛驰不争气,回京才多久就闹出不少事,还都是皇帝眼中鸡毛蒜皮的后宅小事,这让皇帝顿时不满了。
他要是这时候嘉奖薛驰,那百姓还不得骂他有眼无珠?一个连后宅都管不好的人赏什么爵位?
这直接破坏了皇帝的计划,皇帝脸色十分难看,在朝堂上就下令命薛驰闭门思过一个月,又命另一位将军去剿灭山匪。
下了朝,皇帝又叫皇后给容萱赏赐些东西,派人安抚一二。至于山匪背后的人,既然查不到铁证,那剿灭了山匪就算给容萱的交代了。
薛驰回家再三问薛母做没做这件事,薛母真觉得冤得很,气得脸都红了才让薛驰相信她。可这就是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了,和他都没关系,怎么处罚就落到他头上了?
闭门思过的旨意直接下来,他连跟皇帝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这样一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是不是更认定他有错了?皇帝怎么能在这时候罚他?
薛母收拾收拾就打算去找大长公主,还是大长公主先一步送了口信过来,叫他们稍安勿躁,透露出皇帝本想封爵嘉奖薛驰的事,她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同皇帝感情不错,得以知晓此事,自然知道皇帝被破坏了计划的恼怒。
皇帝不高兴,肯定有人倒霉,想罚便罚了,还能考虑会不会影响薛驰的名声吗?所以薛驰不但不能解释,还得老老实实让皇帝消气,否则一个不对,必定影响前途。
不知道封爵的事还好,知道好好的爵位泡汤了,薛驰和薛母别提多难受了。薛父说了一句,“比起当年,我们薛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何不踏踏实实过日子?折腾来折腾去,得到什么了?”
薛母道:“得到什么?你如今吃的用的都是我折腾来的,要不是我这么多年讨好大长公主拼命折腾,要不是儿子血战沙场拼命折腾,你能安然享受这样的福气?如今倒嫌我们折腾了?”
薛父皱眉道:“我的意思是做人要知足,要适可而止,之前如何折腾都没害人吧?如今呢?既然借了赵家的势,就把赵容萱娶回来好好待她,说不定爵位都得到了。可你们偏不,当初费心订下的亲事,如今又看不上了,莫非还想娶皇上的女儿不成?”
薛父随口一说,却见薛母没说话,顿时惊地站了起来,“你——莫非你真这样想的?”
薛母白他一眼,“有何不可?大长公主当初嫁的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当今这位当了皇上,格外关照大长公主,她的驸马什么都不用做就加官进爵,福荫三代。我儿已是将军,又有大长公主帮衬,娶到公主有何不可?我这都是为了你们薛家的后代着想,往后的子孙都不用像我儿这般拼命了。”
薛父只觉得她真敢想,看看薛驰竟也一脸赞同,总之就是地位高了,觉得赵家女成了拖累了。可若真的得到了赵家和苏家的财产,再封爵娶公主,福荫三代,薛家就真正成为大梁朝的世家大族了。
薛父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背着手踱步半天,一甩袖走了。
薛母见状嗤笑一声,不屑至极。薛驰已经习惯了,低下头什么都没说,正因为母亲的作态,他才不喜欢强势的女子,像容萱如今这强硬的样子,他更是不喜。
不过如今首要的是如何挽回形象,之前打算破坏容萱清白的计划也要再议,否则容萱再发生什么,众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山匪,想到薛家。一切还要从长计议,暂时便放过容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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