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火上浇油
托了自己对手下探子斥候调教有方的福，还是到了第二天的接近正午时，一直赖在淡水不走的柴大纪，才知道敢和自己做对的刘安云已经回到了淡水——同时还来不及知道刘安云在凤鼻渔港救了简郁郁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柴大纪自然少不得追问了一句，说道：“那他帮好业帮活动招安的事怎么样了？有没有办成？”
“回禀大帅，不知道,海关衙门那边没放出什么风声。”
亲兵队长的回答让柴大纪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伍家那两个小崽子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没把消息送回来？说好了说好了姓刘的那個台巴子如果把招安的事办成了，本帅就装做不知道这情况，乘着好业帮来淡水投降的机会抢先动手，把他们彻底灭了！现在不知道消息,叫本帅如何部署应对？”
咆哮完了，柴大纪还又骂道：“搞筛儿（狗生的）！如果不是看在广州十三行的银子份上，老子早就把这两个扣屁眼咂指头的小铁公鸡宰了！”
“大帅……。”
还是在亲兵队长又是使眼色又是低声提醒时,柴大纪才发现有权力直接来到自己面前的伍家兄弟，已经被其他的亲兵领进了帅帐，表情还十分尴尬，很明显已经听到了自己对他们的破口大骂。
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柴大纪转移话题说道：“回来了？随便坐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伍秉钧的表情更加尴尬，半晌才嗫喏着回答道：“回禀二伯，事没办成，富勒浑惹不起那个台巴子的后台，所以答应了允许淡水海关收编好业帮的海盗。”
柴大纪的脸色马上就变得无比难看了,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知不知道，如果让那个台巴子有了武装船队,我们就没办法让海盗随时威胁淡水海关了！整个黑水沟的海上帮派，还有我们在黑水沟上的大小买卖，都会受到影响！”
伍家兄弟垂头丧气，半晌伍秉鉴才很是小心的说道：“二伯息怒,我们还有希望,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抢先出手灭了好业帮。而且就算那个台巴子真的收编了好业帮，我们也可以乘着他们来不及壮大，利用黑水沟的海盗帮派把他们灭掉。”
言罢，伍秉鉴又赶紧补充道：“还有二伯你麾下的水师，也可以找各种借口故意制造磨擦，只要那帮海盗受不了气和你的将士起了冲突，二伯你就可以借口他们匪性未改，名正言顺的把他们直接灭掉！”
“说得容易，这么做难道不要银子？！”
柴大纪马上来了一个打蛇随棍上，嚷嚷道：“没有银子，黑水沟上吃饭那些帮派，凭什么要替我们做事？没有银子，我手下那些将士，又凭了什么要给你们广州十三行卖命？他们没有妻儿老小，他们就不怕惹火了好业帮那帮亡命徒，逼得那帮不要命的海盗和他们拼命？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的家里人吃什么？”
知道柴大纪这是在变相索贿,然而伍家兄弟这次是说什么都不敢吭声了，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伍家兄弟在打压淡水海关方面已经花了太多太多钱了,然而这些银子却全部都打了水漂，没有看到半点成效，不要说是广州十三行的其他商号了，就连伍家兄弟的老爸伍国莹都已经是火冒三丈，所以这会伍家兄弟是说什么都不敢搭柴大纪的这个茬了。
见伍家兄弟装聋作哑，柴大纪心中当然更是不满，便哼道：“既然二位贤侄不急，那这事情就以后再说吧，正好本帅明天要去办一件重要大事，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伍家兄弟赶紧答应，柴大纪却突然露出了一点笑容，说道：“怎么，就不想问问本帅明天要办什么大事？”
不明白柴大纪的真正意图，伍秉钧只能是赶紧问道：“敢问二伯，什么大事？”
“给你们娶一位二伯母。”
柴大纪笑得非常开心，说道：“你们的二伯走桃花运，在淡水这里遇到了一个叫简郁郁的漂亮小姑娘，今年才十六岁，二伯我非常喜欢，就派人上门提亲，要把她纳为我的第十房小妾，她的父母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还收了我的聘礼，明天我就要去正式迎娶她过门了。”
“那小侄恭喜二伯了，贺喜二伯。”
伍家不敢怠慢，只能是立即行礼道贺，谁知柴大纪再一次打蛇随棍上，马上就原形毕露的说道：“同喜，同喜，两位贤侄明天随我一起去迎亲吧，贺礼不用太多，看着送就是了，千万别超过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伍家兄弟差点没有哭出声音，可是又毫无办法，只能是含着眼泪应诺，表示明天一定有心意送到。
就现在这个情况，伍家兄弟的心意也必须得送到，所以仔细商量了一下后，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时，伍家兄弟还是乖乖的把两千两银子的银票，双手送到了正在准备出门迎亲的柴大纪面前。
连战连败后活动经费已经无比紧张，伍家兄弟能够送上两千两银子可以说是竭尽了全力，无奈柴大纪却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主，看到了银票的数额后不仅没有半点欢喜，相反还当场变了脸色，重重哼道：“二位贤侄，真是大手笔啊。”
“二伯见谅，我们兄弟出门太久，花费太多，手里实在是不方便……。”
伍秉钧满头大汗的解释时，意外突然出现，一名亲兵急匆匆的来到了柴大纪的面前，奏道：“启禀大帅，军营外突然来了一些淡水百姓，把你送去纳妾的聘礼还了回来，还说简家人决定退婚，请大帅你今天就不要去迎亲了！”
砰的一声，柴大纪面前的桌子直接飞上了天，伍家兄弟赶紧住口，旁边的其他亲兵也谁都不敢大口喘气，柴大纪则疯狂咆哮道：“好大的胆子，连本帅的聘礼都敢退！连本帅的聘礼都敢退！一个小小的草头百姓，居然也敢在本帅的面前放肆！”
咆哮之后是怒吼，彻底气红了眼睛的柴大纪又象野兽一样的吼叫道：“来人，调五百个兵来，随本帅去迎亲！还有，把张步高和那些证人都叫来，本帅今天不但一定要入洞房，还要把老丈人一家都送进大牢！”
一阵鸡飞狗跳后，五百名全副武装的清军士兵很快集结完毕，同时张步高和陈新昆叔侄等人也先后赶来听从柴大纪的安排，结果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张步高才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还凭借着丰富的施政经验，一眼就看了出来，知道这是陈新昆叔侄为了讨好柴大纪布的局。
看出简家是被冤枉的也没用，既惹不起柴大纪，又被迫收了伍家兄弟的银子拿人手短，所以无奈之下，张步高只能是领着自己雇来的绍兴师爷现场立案，做好了动用司法权力逮捕简郁郁家人的准备，然后才随着柴大纪等人出城，匆匆赶往位于淡水东南布的简家住处而来。
顺便交代一句，既然是二伯娶媳妇出了差错，做为晚辈的伍家兄弟当然不敢置之不理。也只能是跟着来查看情况。
让柴大纪和张步高等人意外，当他们来到了简郁郁一家居住的村庄时，远远就看到村子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拿着武器的青壮百姓，明白事情不妙，张步高只能是安排熟悉这一带情况的衙役，先到村子里查看情况，打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
不一刻，衙役回到了在原地等待的张步高等人面前，如实禀报道：“老爷，出大事了，是那个外号叫达哥的简达带的头，组织了好几千人的泉州百姓，准备保护他的本家侄女简郁郁简姑娘。那个简达还已经公开放话，说是今天谁敢碰他侄女一下，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如果换成其他地方的总兵或者地方官听到这样的狂言，肯定就是暴跳如雷的大骂简达狂妄，然后毫不犹豫的带着官军冲进村子里抓人，不仅要抓简郁郁一家，还连带头闹事的简达一起抓起来治罪，还治重罪。
然而柴大纪和张步高却没有这个胆量，因为他们非常清楚，简达肯定会说到做到！他们如果真敢冲进村子里抓人，那么民风彪悍的泉州百姓绝对能把他们扬了！
不过柴大纪当然不肯罢休，盘算了一下就向众人问道：“怎么办？”
包括算得上足智多谋的张步高都不敢吭声，伍秉鉴则果断抓住了这个垂死挣扎的机会，向柴大纪献计道：“柴二伯，既然我们手里有简郁郁哥哥在械斗里杀人的人证，那我们就先去把她哥抓了关进大牢，然后再逼简姑娘就范。那个叫简达的泉州人如果敢阻拦，我们就治他谋反之罪，直接动用武力把他拿下！”
柴大纪转动着眼睛盘算，然后向张步高问道：“张大人，你觉得如何？”
“柴大帅，最好不要把事情闹大。”
张步高哭丧着脸回答道：“简永这个案子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事情闹大，招来上司衙门派人彻查，那么一旦查出这个案子是一个冤案，那么不要说是下官了，就是大帅你也少不得要吃瓜落。”
柴大纪捋着脸上的络腮胡子不吭声，旁边的伍秉鉴却灵机一动，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突然浮上心头，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柴二伯，小侄倒认为这事情可以顺水推舟，干脆把事情闹得更大，既可以遂了你愿，又可以打压一下泉州刁民的嚣张气焰。”
“说来听听，具体怎么做？”柴大纪来了兴趣。
“请二伯你马上派人去再调军队来增援这里，确保我们的安全。”
伍秉鉴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货，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保护自己的安全，然后又建议道：“同时派人去联络漳州人在淡水的领头人，明白告诉他们，就说我们准备抓前年在械斗中打死漳州人的泉州凶手，让他们来给我们帮忙，事成之后，我们不仅会给他们漳州人主持公道，还会把淡水泉州人的土地水源答谢给他们。”
“淡水这里的漳州人与泉州人仇深似海，听说我们是给他们上次械斗里死的同乡报仇，又看到便宜可占，肯定会出手给我们帮忙。有了人数更多的漳州人帮忙，再加上二伯你的麾下将士，莪们收拾这些泉州刁民肯定是易如反掌！”
“妙计！二伯，小侄也认为应该这么办！”
伍秉鉴的话还没有说完，伍秉钧就已经开口附和，同时也立即明白了弟弟的真实意图——乘机挑起淡水的第二次漳泉大械斗，彻底搞乱淡水，让内陆商人不敢在淡水投资，间接达成打压淡水海关的目的！
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还能利用越来越多的罗汉脚达成伍家兄弟梦寐以求的目的，一把火烧掉淡水码头上那些居然敢与广州十三行抢饭吃的商号！
与伍秉钧相反，另一边的张步高却是听得毛骨悚然，赶紧劝阻道：“大帅，请慎重行事！不要忘了前年的漳泉械斗过后，当时的淡水同知和参将都掉了脑袋，我们如果主动挑起第二次漳泉械斗，不但下官的人头难保，大帅你也要受到牵连！”
柴大纪有些犹豫，伍秉鉴则立即开口说道：“张大人放心，柴二伯也放心，事成之后，我们只要把罪名推给领头的泉州刁民就行！至于上下打点需要的银子，包在我们广州十三行身上！”
柴大纪听了难免更是犹豫，但依然还是多少有点顾忌上次漳泉械斗的教训，没敢立即点头同意。伍秉鉴看出他的心思，便火上浇油道：“二伯，如果你有什么顾忌的话，事情也可以到此为止。不过小侄非常替你惋惜，那个叫简郁郁的小美人我也见过，确实看上去就让人心动，也只有二伯你这样的战场英雄，才勉强配得上她。”
另一边，伍秉钧也悄悄的拉了拉陈新昆的袖子，低声说道：“事情到了这步，你如果不做点什么，让泉州人知道了真相，想想你的下场吧。”
回忆起漳泉械斗中那些串在尖竹棍上的首级，指使侄子一手炮制这个冤案的陈新昆立即打了一个寒战，赶紧开口向柴大纪说道：“大帅，你如果想尽快联系上淡水漳州人的领头人，那草民倒是有办法，可以马上找到王作和林小文这些漳州地头蛇。”
想想简郁郁的动人模样，又看看跃跃欲试的伍家兄弟，最后又考虑到自己的得力靠山已经又一次咸鱼翻身，再次出任六部堂官，有人撑腰的柴大纪还是咬了咬牙，然后拿出了伍家兄弟之前送给自己的两千两银子，扔给陈新昆吩咐道：“马上去找那几个漳州地头蛇，叫他们带人来帮忙，越多越好！”
言罢，柴大纪又红着眼睛命令自己的亲兵立即返回营地传令，让副手马上再带一千兵丁来这里帮忙，旁边的张步高见了当然是暗暗叫苦，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很难挽回，运气不好点的话，自己搞不好就会被后台强硬的柴大纪推出去当替罪羊——在官场上，这种事情非常常见。
这时，远处的泉州百姓突然人头涌动，在一些獐头鼠目的不法刁民率领下向这边大步走来，柴大纪见了大惊，慌忙命令身后的士兵上前列队保护自己，张步高和伍家兄弟等人也吓得瑟瑟发抖，脸色开始发白——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台湾民风实在是太彪悍了，武德的充沛程度远在内陆同胞之上。
让柴大纪和张步高等人再次意外，随着那些泉州百姓的逐渐走近，一个眼尖的淡水通判厅衙役还突然惊叫起来……
“是刘大人！是海关的监督刘大人！他也和那些泉州刁民在一起，还走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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