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国丧
“左布政使,时下华州、同州出现暴民叛乱,您是怎样想的?”
陕西布政使司衙门,陈通边走边说道:“从巡抚赴任陕西以来,本官还很少见她这般恼怒,看来对此次暴民叛乱,巡抚很重视啊。”
“真的是重视吗?”
张国锐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屑,“那不过是表象罢了,说起来,刘贵应这个西安知府真够冒进的。
像地方出现叛乱这等事情,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讲出,这不是把胡巡抚逼到墙角去了吗?
还有那同州知州陈泰,也是个看不清形势的人,像这等事情他怎敢这般上报,还批驳起沈骘忠了。”
嗯?
陈通闻言露出一抹疑惑,显然张国锐讲的这番话,他不是很理解。
“你啊…还是不了解咱这位巡抚啊。”
走进正堂的张国锐,撩了撩袍袖,嗤笑道:“我等暂不提地方叛乱一事,先说这捐银输送粮饷之事。
你不会真的以为胡廷宴,对于三边总督所下手令,就表现得这般积极吧?觉得陕西镇离开我们,就必然会出现乱子吧?”
“难道不是吗?”
陈通撩袍坐下,看向张国锐,“在巡抚衙门那边,胡巡抚表明的态度,可是非常明确的啊,要是……”
“哈哈!!”
张国锐笑着摇起头来,眼泪都笑出来了。
对胡廷宴不熟悉的人,的确被他那一套给唬住了,可张国锐是什么人,私底下对胡廷宴早就琢磨透了。
这就是一位钓誉沽名之辈。
“左布政使,您为何发笑啊?”
见张国锐笑而不语,陈通向前探探身,面露疑惑道:“难道本官说的不对吗?”
“当然!”
张国锐撩了撩袍袖,端起眼前茶盏,在陈通的注视下呷了一口,随后道:“你啊,也被他胡廷宴给骗了。”
嗯?
陈通心中疑惑更多。
“从他胡廷宴召集布政使司上下,去他巡抚衙门言明此事,想表明的态度就是,事情已经给你们讲了,如何解决此事,你们一个个就看着办吧。”
张国锐撂下茶盏,眸中掠过一丝不屑,看向陈通说道:“看起来,他胡廷宴是坚决履行总督手令,摆出一副心忧社稷,心忧陕西镇的姿态,可是他说了什么实质性的解决办法吗?
没有!
张口就是捐银,这银子找谁捐?是西安府城的士绅豪商呢?还是找读书人呢?再或者找秦王府呢?
胡廷宴绕来绕去,就是想将这件麻烦事,摊派到我等头上,把烦恼都交给我等来办,而他坐等募集的粮饷。”
陈通眼珠子微微转动,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被张国锐这般一提醒,陈通想到了一件事情。
“依着您这般说,胡巡抚似乎没有言明,究竟要筹措多少粮饷啊?”陈通眉头微皱,看向张国锐。
“这就是他胡廷宴的奸诈之处。”
张国锐倚靠着官椅,嘴角微扬道:“在巡抚衙门这边,我等是知晓三边总督,向他下达了手令,要求我们陕西方面筹措粮饷。
可是筹措的粮饷,究竟是一个月,还是三个月,亦或半年,胡廷宴却一句都没提,甚至涉及多少队伍也没说。
要知道陕西镇这边,可不止有边军啊,还有不少卫所兵,这里面到底藏着多少猫腻,我等一概不知。”
好家伙。
陈通听到这里,心里生出唏嘘,他要不是听到这些,还真是没有想这么多。
“而且…你难道就不奇怪吗?”
张国锐向前探探身,看向陈通反问道。
“奇怪什么?”
陈通眉头微皱道。
“他胡廷宴要新任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负责征发徭役民夫押解粮饷。”
张国锐神情严肃道:“洪承畴来我陕西赴任才多久,对陕西治下了解多少?前去陕西镇,要经过多少地方,他洪承畴清楚吗?”
嗯?
陈通脸上的疑惑更多,下一秒想到了什么,伸手看向张国锐,“您的意思是说,他胡廷宴想截留粮饷?”
张国锐笑而不语。
“明白了,明白了。”
此时的陈通,却双眼微眯道:“胡廷宴在我等面前,表现得是一副正义凛然的形象,好似对任何事情,都表现得很关切。
可实际上呢?
却是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我等身上,想叫我等出面解决,而他这个陕西巡抚呢,就坐收渔翁之利,能不沾惹麻烦,就不沾惹麻烦。”
“你才知道啊。”
张国锐笑着摇起头来,“从王之采上疏奏请瑞王府膳田一事,本官就发现胡廷宴是怎样的人了。
直娘贼的,他这个陕西巡抚做的太舒服了,遇到事情就设法转嫁出去,有了好处就出面截取。
真要说起来,洪承畴这个陕西督粮参政,还真是叫本官刮目相看的,在那等场合下,被胡廷宴点将,却没有任何的表示,这要是搁到寻常人身上,早就向胡廷宴表忠心了。”
说着,张国锐双眼微眯起来。
脑子里浮现出洪承畴的模样。
他自诩也算阅人无数,对人看的也算透彻,可唯独到洪承畴这里,却总觉得有些看不透。
“左布政使,那您说此事该怎样办?”
陈通想了想,看向张国锐询问道:“毕竟三边总督的手令,下发到陕西巡抚这边,要是我等……”
“还能怎么办,凉拌!”
张国锐冷哼一声,撩了撩袍袖,“他胡廷宴都不想表态,我等着什么急,就算三边总督追问下来,那也是追问胡廷宴,有陕西巡抚在前面顶着,我等怕个屁!”
从赴任陕西,出任陕西左布政使后,他张国锐算是对官场看透了,老老实实的做官,心平气和的捞财,这就足够了。
至于别的,跟他没有关系。
从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东林党、阉党的交替争斗,张国锐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该你涉足的事情,千万别轻易涉足,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朝堂经年累月的党争,逐步破坏着大明的风气,使得官场吏治腐败加剧,也使得和光同尘者众多。
像张国锐这等看事透彻,却不想过多掺和的人,其实在大明各地官场,比例是不小的。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既然是这样一种情况,那何必要冒着风险,去瞎掺和这些事情呢?
闷声发财难道不香吗?
“那同州和华州出现叛乱一事,我等也是不急着表态?”
陈通想了想,看向张国锐询问道。
“表什么态?此事是西安府有司,直报到陕西巡抚衙门的,根本就没报到咱布政使司衙门。”
张国锐嘴角微扬道:“这么多人看着,他胡廷宴说让我等商讨,那就商讨呗,反正此事绕不到我等身上。”
张国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如果西安府所辖同州和华州,出现暴民叛乱的事情,是经过他布政使司衙门,那么此事头疼的就是他。
现在西安知府刘贵应,直接越过陕西布政使司衙门,直接呈报到陕西巡抚衙门,那这事跟他就没有关系了。
说起来,张国锐还挺感谢刘贵应的,帮他少了一桩麻烦事。
毕竟调遣军队前去同州、华州镇压叛乱,这必然需要筹措大批钱粮,否则军队如何能开拔镇压?
甚至开拔之初,还要先赏一笔银子,否则谁愿意去大费周折的镇压叛乱?
是。
接手镇压叛乱一事,可以从中捞取些好处,不过镇压暴民叛乱,能有多少油水啊?
这哪里有筹措粮饷捞取的油水多啊。
眼下张国锐的心里,想的是如何让胡廷宴表态,只要他这个陕西巡抚表态了,那么给陕西镇筹措粮饷时,就能从中截取到好处。
“左布政使,出大事了!!”
就在张国锐沉思之际,一道声音响起,让张国锐皱眉看去。
布政使司衙门的一名主簿,匆匆跑进正堂,见到张国锐、陈通后,竟然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成何体统!!”
张国锐见状,皱眉斥道:“难道是天塌了,你……”
“左布政使,真的是天塌了。”
那主簿挣扎着想起身,可却怎样都站不起来,急着看向张国锐,“巡抚衙门派人来报,大行皇帝驾崩了!”
什么?!
听到此言的张国锐、陈通二人,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主簿,下意识站起身来,根本就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
“你说什么?”
陈通伸手说道:“大行皇帝驾崩了?!”
“是啊。”
那主簿哭丧着脸,“这是京城派人来传的,时下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等地,皆已知晓此事,我陕西相隔京城……”
张国锐一屁股坐到官椅上,对主簿讲的这些根本就没听进去,这还真是天塌了,大行皇帝驾崩了,朝廷只怕会有震荡啊。
此时此刻,不止是陕西布政使司这边,陕西按察使司、陕西都指挥使司等处,在知晓朝廷所颁国丧诏命后,凡知晓此事的官员、武将,一个个都表现得很震惊,毕竟此事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原本这一消息本该在半月前,就该传递到陕西这边,可是受驿传体系的影响,却拖到现在才传到陕西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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