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母女谈话（下）
贵妇话后，少女不言不语，只是冷眼看着对面的露易丝。
莉丝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家？
那是你们的家，不是她的。
从前你抛弃我们父女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家”这个字？现在自己以一种几乎奇迹般的可能性，血脉觉醒了，这时候就跳出来认她这个女儿，认她这个“家人”了？
少女将一种厌恶的眼神投向了露易丝。
如果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莉丝真的很想朝地上吐一口，哪怕这样很失形象，但只有这种最原始的动作，才能发泄她现在心中的愤怒。
呸！
恶心！
想都别想！
而另一边，露易丝倒是心态很好，从刚开始莉丝强调姓氏，接着朝她主动攻击，再到现在不加掩饰的恨意，她都没有生气。
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血族始祖。
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露易丝本就是理亏大了，无论莉丝做什么，她别说是生气了，应该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才对。
可事实上。
如果露易丝的其他儿女在现场的话，包括枭在内，他们只会觉得莉丝疯了，是这个最小的妹妹在挑战母亲大人的底线。
莉丝眼中看不上的这个家，可是在青枫，乃至整个大陆多少人梦寐以求，挤破头皮都想要能进去的，哪怕是以一个最低贱下等的仆从身份。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第三血族始祖，露易丝•德古拉，那是个被公认称为“半神”的绝对强者。
所谓半神，就是仅次于九神之下，在大陆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其数量屈指可数。
对于上升到这个层次的存在来说，道理？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道理。
但另一方面。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太容易得到了，所以才对那些，连他们也得不到的东西，感到珍贵。
就比如说...亲情？
这或许就能解释了，为什么露易丝会像现在这样，丝毫看不到半点强者的架子，只是露出仿佛头疼般样子地在揉着太阳穴，同时还一边唉声叹气。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吧，但...哎，似乎比我想象中最差的情况，还要糟糕不少，这下就有点难办了...”
“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那可以请你出去吗，接下来我要工作了。”莉丝面无表情道。
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说的话，从窗边的墙走回书桌前坐下后，少女不再理会门口的露易丝，开始继续书写。
但贵妇却并没有走，而是开始打量起来了这间屋子。
“说起来，一开始刚到樱木岛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该怎么从这么大的一座岛上找到你呢，多亏了这座公馆，真是帮大忙了，让我省下了不少功夫。”
“让我猜猜，从刚才的接触来看，莉丝你应该不会是这么张扬的人，而这座岛上另一位更有话语权的小姑娘，以她的性格，估计连这方面都想不到，那既然如此，这座气派的公馆就只有可能是一个人推动建的了。”
“嗯...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不愿意走，我要是能被这样一个男人宠着，我也不走。”
露易丝就仿佛是在故意挑衅，她参观般地转完了房间一圈后，来到了莉丝所在的书桌前。
“不过，莉丝你有没有想过，你...配得上别人的宠爱吗？”
看着少女好像已经全身心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上，完全没在听她所说的话，露易丝却毫不介意，只是自言自语般地继续在莉丝桌前说着。
“确实你现在聪明，貌美，在治理领地方面有很出色的才能，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然而这个价值，却是建立在你们之间的实力差距，还没有到达悬殊的地步。”
“一旦后面你们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你们的眼界，认知与判断，都会随之发生巨大差异，差异就代表会有分歧，分歧便滋生矛盾，每一次的矛盾都会在你们之间凿出裂缝，久而久之，裂缝就会越来越大，最后...咔嚓。”
“相信我莉丝，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莎莎莎...
莉丝头也不抬，笔尖滑动的速度也毫无改变，继续面无表情着。
但露易丝却是嘴角隐蔽的微扬，毕竟，在写东西的时候，能完全保持同样的书写速度，也挺不容易的吧？
“好好，那我们就假设一下，你们奇迹般地能还和和睦睦，继续感情很好，一艘邮轮愿意陪着小木船航行，可人生总不可能一帆风顺吧，至少总得有些波澜，但对于邮轮来说的波澜浪花，对于你这艘小木船来说，那可能就是毁灭性的巨浪了。”
“就好比，假如我是你那位禁忌魔物的敌人，现在的我想要强行对你做任何事，你都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能被我挟持作为人质威胁...啊，当然了，我可是一向最讨厌这种戏码的，所以莉丝你大可放心，我从来不主动强迫别人哦。”
“但我觉得，以莉丝你的骄傲性格，应该不会容忍自己成为别人的弱点，又或是在心爱之人遭遇难关的时候，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吧？”
露易丝说着离开了书桌旁，来到了刚刚莉丝站在的窗边。
“你可能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觉得自己的实力，虽然没你的那些朋友成长的快，但也不至于差那么多，毕竟你现在也知道了，自己的血脉是始祖级的，潜力无限，唔，虽然你可能并不喜欢吧...”
“但我还是得很遗憾的告诉你，莉丝，你错了，对于其他人，确实，光凭这份血脉你就有安心的资本，可对于他们，对于那一人一兽来说...对了，你也看到了从前线传来的胜利战报了吧？”
贵妇说着将目光投到了下方街道上，正在欢悦的人群中，投到了那印刷着狐面巫女和魔蟹王尸体的海报上。
“我那时候也在现场，正因如此，我才见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就是在那个小姑娘杀死了魔王蟹后，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力量，跟着也上升了一节，换句话说，我现在怀疑她能从自己亲手杀死的尸体中，吸收力量。”
直到这里的莉丝终于停下了笔，回头皱紧眉头地望着贵妇。
“你什么意思？”
“哦，别误会，我不是说她用了什么邪恶魔法，这点我还是能分清楚的，因为就算是邪恶魔法，想要从尸体吸收力量，至少也得准备仪式才行，绝不可能做到像她那样，几乎是在魔王蟹倒下的同时就晋升，哪怕是我周游过大陆很多回，像这样的场景，我也只见过一次，而这一次还是在近期，准确说是，就在这两三个月里，因为那是...”
露易丝放下了拨开窗帘的手，转身也把目光对向了少女。
“那是，异乡人刚刚降临的时候。”她一字字说到。
听到这里的莉丝反而笑了。
“呵，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薇薇安其实是异乡人？”
“我可没这么说，她和你我一样，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这点绝对没错，但我怀疑在她的身上，有一部分和异乡人相似的特殊能力，都可以通过杀戮，来毫无瓶颈的极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然而异乡人，经过我的调查，可以确定他们是有上限的，至今为止，还从未有一个能抵达四阶的异乡人出现，他们无一例外都卡死在了三阶初期，可那个小姑娘，就是在今天的战场上，已经晋升到了五阶的水平。”
“而莉丝，你好好地仔细想一想，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见面认识的，那时候的她，又是什么样的实力水平？”
莉丝虽然明面上已经在尽力克制面部表情了。
可当她听到了薇薇安抵达五阶的这个消息时，还是瞳孔猛地一缩。
当初在炎域，她们刚认识的时候，薇薇安确实也很强，毕竟是能一人拖住堕渊大军的，可那时候的小姑娘，撑死也不过三阶左右。
然而这才过去多久，如今的薇薇安就已经...连升两阶了！？
作为也背地里在努力修行的莉丝，怎么会不清楚这有多不可思议。
因为作为对比，当时在炎域觉醒血脉，成功抵达三阶的自己，如今也才刚刚勉强摸到了四阶的门槛。
至于从四阶再升到五阶...莉丝感觉自己少说也得以“年”来做单位。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那位朋友的恐怖之处，而她身边的那头禁忌魔物，也就是你的相好，那头小狼崽似乎也跟着具备这样的能力，不然的话...”
“一个出生半年都不到，就跨入准成熟期的禁忌魔物，甚至，还能自主抑制突破，欺骗「规则」嘛...啧啧！”
露易丝砸了砸嘴，连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了。
“也就幸亏他只能欺骗「规则」但不能无视「规则」，还是需要「突破」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我们直接一起见证历史就行了。”
“哦对对对！我差点还忘了你的另一个朋友，我走进公馆的时候，差点就被她给发现了，当时真是好险，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一个，能和堕渊意志共存的五阶魔物呢？”
是雪莉。
莉丝立马就反应过来露易丝指的是谁。
那个家伙...
原来一直暗中留在公馆内，保护着自己吗？
少女隐藏在袖口内的拳头攥紧了几分。
雪莉之所以这样做，恐怕就是因为有过前车之鉴的例子在。
之前在船上的舱室里时，雪莉就给自己看过，奔着她来的血族死士的尸体，那时候也是雪莉给提前拦下了，而她却毫不知情。
当时的雪莉就曾说过，她担心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让自己多加小心，这或许也是雪莉为什么一直会留在公馆的原因。
“总而言之，莉丝，你也看到了你身边的这些朋友们了，简直一个比一个变态，就算是我都有点羡慕你了，要是当年，我的朋友也能有...”露易丝脸上露出了几丝落寂，但是微不可查，几乎转瞬即逝。
“嘛，算了，正是因为我经历过类似的，我才能体会，那种被朋友超过，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滋味是什么样的，虽然当年的我，是超过朋友的那个吧。”
“我该说的都说了，莉丝，你想要追上你这些朋友，不至于被他们甩下去，你只有一个选项，就是跟我回家，去学习如何真正激发你血脉里的潜力，去领悟传承中的强大秘法招式，去接受我的培养。”
“嗯...不出半年吧，超过你的这些朋友我不太敢保证，但至少我觉得追上应该问题不大，毕竟你母亲虽然不是个好母亲，可她却是在变态中名列前茅的，虽然现在老了，没年轻时的风采了，但想要教出来一个小变态，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啦！”
“顺带一提，虽然我一直称你这些朋友很变态，可即便是他们，跟年轻时候你的母亲来比的话，我觉得在变态和疯狂的程度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哦。”
露易丝挺起胸脯，很骄傲地在比“变态”与“疯狂”这方面，用两根手指上下张开一小节。
也说了这么久了。
贵妇有点疲倦地打了个哈气。
“哎，这人一上了年纪后，确实就总喜欢絮絮叨叨哦，换做以前的我，都是能动手就不动嘴的。”露易丝摇头像是在自我反省。
“今天差不多就先这样吧，因为某个赌注的原因，我估计会在千岛多停留一段时间，所以，我不需要你现在立马给我答复，只要是在这次堕渊降临结束前的期间，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通过这滴血来联系我。”
露易丝随手一挥，一个晶莹剔透的红水晶就漂浮在了莉丝的书桌前。
之后，贵妇开始朝着门口的方向转身离开，背着身子冲莉丝摇了摇手，露易丝消失在房间内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少女耳边。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也有承担其后果的责任，像这种人生的关键分叉口，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你的母亲一回，毕竟，用归离的一句古语来说，就是...咦，怎么说来的，哦对！叫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露易丝打开屋门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尽头。
但差不多就是五六秒之后。
吱呀...
莉丝的屋门就又被打开了一个小缝，露易丝的脑袋从中探了出来，看着对面措不及防的少女，贵妇老而不羞地，俏皮吐了个舌头。
“差点忘说了，莉丝你挑衣服的品味可针不戳，很有你妈妈年轻时的眼光，这件衣服就先借妈妈穿一下哦，我原本的那套出了...咳咳，出了一点点小意外，得送去洗洗了，就这样，这回是真走啦，记得随时联系我哦！”
碰。
露易丝关上屋门，踩着优雅的步子，一步步离开公馆，周围忙碌的馆内人员，对这样的一位突兀贵妇，却从没看一眼，就仿佛不存在。
等她终于出了公馆的大门，最后再转身望一眼，最高层莉丝的房间时。
露易丝嘴上哼起轻快的小曲。
因为就是她刚才回马枪开门的时候，露易丝看到，漂浮在桌上的那枚联络血晶，已经被自己可爱的小女儿给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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