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广州城之战（三）

　　随着徐志彪率先攻破东门，张煌言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抢先一步，成功把城中的孙可望大军推给了李定国。

　　而此时，凭借着一线的兵力优势，在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之后，徐志彪所部兵马已经完全驱逐了在城墙上的西军士兵。

　　那些躲在东面大街两边街口的西军士兵被城墙之上的近卫营火枪兵轮番射击之后，已经溃散，纷纷往北门逃去。

　　街道上的枪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硝烟弥漫，虽然已经溃败，但还有一部分西军溃兵已经打懵圈了，还在坚持抵抗，意志非常顽强，他们三五成群窜入了民宅的小巷之中，借着房屋的掩护，袭击冲进城中的近卫营将士。

　　近卫营的将士们沿着街道不断推进，他们以旗队为单位，开始搜索清除那些躲在民宅中的西军士兵，激烈的巷战很快爆发。

　　而近卫营凭借着兵力优势和更强的战斗技巧，往往能以较小的代价歼灭遇到的西军溃兵，他们不断压缩西军的地盘，将他们往西面李定国的防区逼去。

　　浓重的白色硝烟在广州城东面的半空中弥漫，近卫营和西军士兵在东大街还在持续不断地爆发了激战，痛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街巷之中，近卫营士兵凭借这更加精良的装备，以及火枪兵，长枪兵和刀盾兵的配合十分密切，他们在火枪齐射之后，很快猛冲上前，和西军士兵搏杀在一起，然后迅速将其消灭。

　　近卫营的进攻行动十分顺利，明军的旗帜就如同潮水一般，沿着各条大小街道，从广州城东门不断朝着中心蔓延。

　　徐志彪听着东大街上密集的枪声，猜想应该是广州城驻守在其他地方的西军士兵已经在赶过来支援的路上，或者已经赶到支援。随后，他也立即打马，领着亲兵朝着枪声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

　　“轰隆隆，轰隆隆！！！”

　　广州城北面，城墙上鼓声响起，而城墙之下，任宣所领的大军在看到蜂拥出城的西军士兵之后，随即开始了行动，战兵身上的铁甲甲叶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响起，明军阵线上人头涌动。

　　张煌言此时也领着东面的预备兵马赶到了北门，他知道一旦城破，孙可望便要趁机突围，但对方绝对不可能往西面撞向李定国，而是一定会向北。

　　张煌言死死盯着对面正在冲出城池，正在集结推进的西军士兵，面色坚毅。他已经几乎投入了剩下的所有兵马，以确保自己在兵力上不处于劣势，以及军阵的稳固。

　　此时，一开始冲出来的一些零散的西军士兵已经手持鸟铳，率先冲到了距离广州城北面明军阵线六七十步的地方，在中间跑来跑去，朝着对面开枪射击，企图扰乱明军阵线。

　　但军纪向来严苛的近卫营没有丝毫反应，便是偶尔有人不幸被流弹击中，也没有引起什么骚乱，而是其后的士兵立马补上。若是从正面看，明军的阵线甚至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一道简单的胸墙之后，站着两排明军火枪兵，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第一排明军火枪兵将手上的斑鸠脚铳架上胸墙，第二排的火枪兵平端手中的鸟铳，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对面不断逼近的西军北撤主力。

　　除了集中在胸墙之后的火枪兵外，胸墙之前，藤牌之后，数十门四磅炮已经完成了填药，装弹，压实等一系列准备，手持点火叉棍的火炮兵正严阵以待。

　　这一次，明军的四磅炮里装填的炮弹已经从石弹换成了杀伤力更大的铁弹，这将使得四磅炮的有效杀伤距离更远。

　　从广州城中冲出的西军军阵中鸣金声响起，原本正在前进的阵线忽然停了下来，零散的火枪兵袭扰之后，西军军阵中成排的火枪兵也随之登场。

　　当前的阵战战斗中，火器的使用十分普遍，战场之上，各类铳炮常常轰声如雷。当然，因为这个时代火器的威力有限，近身肉搏，骑兵冲锋仍旧是战争胜败的关键。

　　而西军作战，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充当炮灰的地方卫戍兵前锋，孙可望麾下的甲兵仍旧居后督战，作为压阵大军。

　　和近卫营交手了那么多次，西军自然不会直接举着盾牌冲锋而来，否则明军几轮火器齐射之后，后面的长枪兵和刀盾手再一冲，骑兵再一截断，大战就差不多结束了。

　　不过，就当西军前排的火枪兵正准备点火齐射的时候，一阵军号声忽然从对面的明军军阵中传来。

　　“轰，轰，轰！！！”

　　明军胸墙之前，四十多门四磅炮同时发出了怒吼，火光闪烁，浓烟弥漫之间，两千多枚一两重的铁弹和四十多枚压在其上的大号铁弹从炮口中争先恐后，夺路而出，洒向了西军阵线。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铁弹在火药的巨大推动力下，呈扇形散开，轻易破开了西军前排火枪兵身上仅有的一层甲胄，如同狂风巨浪般席卷而过，西军前排顿时倒下了上百人，无数哀嚎惨叫声顿时响起。

　　西军不是没有想到明军火器的强大，但明军的四磅炮可以打得那么远，还能有如此威力，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这群原本就对明军心存畏惧的西军士兵登时爆发了不小的骚乱，而倒在血泊之中，正在哀嚎挣扎的那些伤兵，使得这种恐慌进一步扩大。

　　只是，在北风的吹拂之下，四十多门四磅炮产生的烟雾很快吹进了明军军阵之中，但明军早就经过了这些训练，又有督战兵坐镇，阵线丝毫不乱。

　　而明军的攻击还远远没有结束，另外四十多门四磅炮很快爆发了雷鸣般的嘶吼，更加密集的铁弹从烟雾中抛洒而出，西军阵前又齐刷刷倒下了数百名士兵，喷溅半空的血雨，惊慌失措的哀嚎声使得整个西军前方的阵线乱作一团，甚至有的地方发生了溃散。

　　孙可望，贺九仪等西军将领见状，随即做出了反应，贺九仪大手一挥，上千个严阵以待的西军甲兵当即策马而出，其他西军军官也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派出了亲信卫兵上前维持阵线。

　　与此同时，孙可望看到明军因为弥漫的烟尘被吹进了军阵中，一时难以组织进攻，也立即派出了军阵后方的骑兵从两翼奔驰而出，想要趁机将对面的明军一举击溃。

　　毕竟，火炮齐射之后，中间有一个时间窗口期，不过两百步的距离，骑兵一个冲刺便能抵近，这对于西军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机会。距离越近，这支明军直接崩溃，不能二轮齐射的可能性就更大。

　　不过，早有准备的明军火枪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张煌言连自己的亲军卫队都拍了出来加强火力，也是为了对付西军可能的骑兵冲击。

　　就算早有准备，浓烟造成的混乱还是会使得战兵一时难以组织起来，以严整的军阵抵御骑兵的冲击。但早已经完成装填的火枪兵，手中又都是质量精良的火器，只需要扣动扳机即可。

　　在一声绵长的军号声中，明军胸墙上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发出了一声声爆响，在前后两排火枪兵，两千六百多支火枪的轮番齐射攻击下，冲锋而来的西军两千多名骑兵瞬间倒下了近三百人马。

　　倒地的战马对其后的冲锋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一番踩踏在所难免，西军的突袭为之一顿，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等到军阵中的卫戍兵在西军精锐甲兵的驱赶下，重新恢复阵型，那些受到了攻击的骑兵恢复冲锋的时候，困扰着明军的烟尘也已经被北风吹散。

　　明军中军的战鼓声再度响起，胸墙之后的火枪兵迅速收缩后退，其后的刀盾手，长枪兵成纵队出阵，推翻胸墙，踩着鼓点往前冲去。

　　与此同时，位于右翼的明军骑兵也开始出动，袭扰西军侧翼，同时牵制西军骑兵。孙可望并未投入自己的主力精锐，任宣麾下的数千余骑兵已经挡住了两翼的西军骑兵。

　　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嚎叫声，轰隆隆的战鼓声，密集的脚步声，甲叶摩擦碰撞声中，两股黑色的洪流猛然碰撞在了一起。

　　孙可望冷冷地盯着不远处正在交战的两支兵马，心中还在犹豫。

　　根据哨马的阵前侦察，张煌言的大纛就在明军中军之后，明军骑兵则在右翼袭扰，而且以胸墙之前火炮齐射的威力来看，明军的主力应当是集中在中军和右翼没错了。

　　只是，孙可望又有些不敢相信，张煌言怎么会如此诡计多端和大胆，居然直接把主力集中一侧，和自己硬碰硬？

　　“将军，明军攻上去了，还请将军速速增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贺九仪看着犬牙交错的两军交界处，明军的数面大旗突入了己方的阵中，不由得大叫道。

　　孙可望闻言，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了明军的旗帜突入了西军阵中，不过很快又退了回去。他没想到张煌言直接投入了中军和右翼的过万大军，而西军在火器的打击之下，一开始直接处于下风了。

　　孙可望咬了咬牙，随即又扭头看向了左翼，那里的明军已经渐渐处于守势，很久没能发起进攻了，一直被猛攻。

　　闷雷般的轰响由远及近，黄尘滚滚，数以万计的西军朝着明军左翼席卷而来，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天际，可谓遮天蔽地。

　　孙可望策马奔驰在骑兵群中，北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坚毅如铁的神情，锐利如鹰的眼神，使得其久经沙场的悍将之姿显露无遗。

　　加入农民军以来的无数场大战，无数次胜利让孙可望毫不怀疑，他就是在向胜利冲锋，数千西军铁甲骑兵的猛然一凿，左翼慢慢不支的明军必然很快溃败。

　　只要把这支明军击败，突围出去，到粤北汇合白文选和艾能奇，那他就还有机会，明军依旧对他无可奈何。

　　所以，孙可望如今仅仅只率领麾下的五千余骑兵赶来支援，并打算以此击穿明军的左翼防线。

　　不过，尽管如此，为了彻底拖住中部和右翼的明军主力，孙可望还将三千西军精锐留在了原地，以随时应对战场之上的突发情况。

　　而前方明军的旗帜忽然往两边分开，不少更是直接倒下了。被推倒的胸墙之后，紧接着就响起了一阵“砰砰砰”的火枪声，紧接着又是第二轮齐射。

　　刚刚从混战中脱身，朝着明军大旗冲锋而来的西军骑兵遭此一击，齐刷刷倒下了一片，披甲的战马惊慌跳跃着，不肯前进，马上的西军甲兵高举着刀，不断勒动缰绳，甚至是大声怒吼，企图再度制服胯下的受惊之马。

　　很快，他们的侧翼就传来了一阵喊杀声，任宣看到阵线被西军的骑兵突破，连忙派出了原本留在身边的数百名亲卫。

　　冲杀上来的骁骑营铁甲兵以军阵冲杀在原地打转，失去了机动性的骑兵，长枪突刺，藤牌掩护，刀砍马腿，原本就不过几十骑，遭到火枪齐射损失惨重的西军骑兵在遭受了几轮打击之后，几乎损失殆尽。

　　不过，在这些西军骑兵在明军阵线冲出缺口的时候，不少西军士兵也冲了进来。经过了一开始的突击之后，两军厮杀在一起，一片人喊马嘶，混乱不堪。

　　张煌言依旧站在大旗之下，纹丝不动。看着距离自己不过数百步的战场厮杀，他只是面带厉色，死死地盯着面前。

　　留在他身边的几个将领看到有西军突破了阵线，明军略显单薄的中路显露出了不支之态，原本还想着要劝谏这个大军统帅暂退到安全之地的，但用余光一瞄，看到张煌言的眉头紧锁之后，便没人敢再出一言了。

　　孙可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收拢出两万多精锐大军，这是张煌言没有想到的，这一方面说明了李定国没有倾尽全力，另一方面使得他的兵力有些不足，只能采用一些策略，引诱孙可望进攻他的中路，然后侧击。

　　张煌言看着眼前杀得有来有回的两军将士，咬了咬牙，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甲胄实在闷热，额头依旧冒汗。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退，只要他的中军大旗一退，整个明军的士气便就都完了，他必须坚持到任宣重创西军主力的时候。

　　另一边，贺九仪在得了孙可望亲领的骑兵支援之后，更加膨胀。他此时心情十分放松，从容地指挥着孙可望交给他的数千骑兵。

　　孙可望这个西军统帅并不打算亲自领兵冲锋陷阵，他把三千多兵马留在了原来的阵地，并交给了麾下大将之后，自己则打算在左翼指挥作战。

　　至于冲锋的任务，自然是交给麾下白文选之后的另外一个大将贺九仪了，这其实也是贺九仪主动请缨的。

　　贺九仪听说过任宣的名号，但他并不觉得任宣有多勇猛敢战，他也是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人。

　　很快，西军中军响起了一声军号声，阵地的两翼就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各自奔出了数百骑兵，朝着明军左翼阵地的两边冲去。

　　而居中快速前进的，前列依旧是广州城原本的卫戍兵炮灰，此时已经损失了数百人，士气十分低迷，跟在他们后面的西军骑兵才是大军主力。

　　与此同时，明军左翼阵地的胸墙之后，两千余名火枪兵已经严阵以待，其中除了南京兵器坊打造的鸟铳以外，杀伤力最大的，就是斑鸠脚铳和四磅炮了。

　　任宣按照这个月的命令，将二十门四磅炮部署在了阵地中央，这些火炮一次能发射几十枚到上百枚霰弹，这能有效对付密集冲锋的西军主力骑兵。

　　而斑鸠脚铳则是结成射击方阵，部署到了阵地两翼，阻击袭扰的西军骑兵。中型斑鸠脚铳重达一两五钱，大型斑鸠脚铳重达一两八钱的铅弹能轻易破开任何重甲骑兵身上的两层，甚至是三层甲胄。

　　“轰隆隆......”

　　上万只马蹄如同雨点密集地敲击地面，两翼冲出的西军骑兵很快就进到了距离明军阵地七十步左右的地方。并开始在马上张弓搭箭，一面疾驰，一面朝着明军阵地抛射。

　　不过，这些轻箭对于有胸墙藤牌掩护的明军而言，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数百支箭矢只造成了十几人的轻伤。

　　明军军阵两翼的火枪方阵在西军前锋踏过四十步标识，主力进到八十步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军号声。

　　方阵第一第二排，近三百支架立脚架的斑鸠脚铳随即集火发射，爆响声连绵不绝，近三百颗一两五钱和一两八钱的铅弹在四五十步的距离之内，威力更是大增，几乎无坚不摧，西军两翼冲击而来的骑兵很快倒下了数十人马。

　　但明军的反击还远远没有结束，两翼第三第四排的火枪手随即开始了第二轮齐射，白色浓烟笼罩的胸墙之后，再度亮起了如同鬼魅的红色火光，西军阵线之上，再度倒下了数十人马。

　　而这个时候，轻敌的西军中军还没反应过来，依旧依着惯性在前进，但他们面前七八十步之外，在一阵更加猛烈的爆响声中，明军前列火光连成一片，白色的浓烟升腾而起，成千上万颗铅弹同时飞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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